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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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蓄了一日的雨落了下来开始是沙沙地而后绵密亘长。京城长街一阵急遽的马蹄声踏破雨幕马上人一身湘白缎袍浑身上下全无饰物只在腰间扎了条麻絰带却带着股令人眩目的凛冽风姿一如荒原耸立的松柏。
疾风密雨丝丝灌入他衣襟因惊诧震怒愤疑而激出的一身冷汗在夜风的放肆纠缠下已化作彻骨冷心的寒意。

他一夹马腹策马冲向宁郡王府。府邸外四处悬挂着素白的幔帐于昏暗雨幕中飘扬挣扎。

他轻调马转向西边侧门几个身着素白孝服的侍卫守在门前他将马牵给侍卫立有侍从走出“陈大人请。”侍从向前带路将他引进了西门偏院。

跪在灵前的男子闻声缓缓转过头来起了身。

陈天候上前行礼见敏恩麻絰菅履面容悲怮却仍显沉静举手投足俱显镇定稳重逐放下心来。

敏恩微微颔随即亲自取出三柱香递了过去。

陈天候默然施礼。

“文卿请节哀才是。”敏恩让人送上姜茶沙哑道:“你一路疾赶又淋了一身雨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陈天候死死咬着牙眼前纷纭闪过的尽是十四阿哥他犀利无情的目光脱口道:“他十四阿哥分明是存心的春日里素来是天地万物繁衍的季节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春季狩猎的道理他说是要试试那火器的射程可偏偏就让人失手了我看他是冲着王爷从前和太子的”

“文卿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真要改了。”敏恩出声打断了他皇上身子日渐虚弱这个群王夺嫡的险恶时期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他早劝着阿玛该断了再扶胤礽为太子的念头依如今局面他想东山再起只怕是难了何苦白白得罪了八阿哥那伙人。可眼看八阿哥倒了没想到老天成全太平了数十年的日子居然西南又燃战火如今朝廷上下不是明哲保身地避而远之就是在看清了局势后纷纷效力在了十四阿哥旗下举荐他为领将之帅。

“文卿你看浅了人人都知军权非同儿戏易放难收如今西南远征势在必行可朝中谁又可挂主帅之印?那日朝堂之上阿玛糊涂竟然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统将之帅乃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不可不慎定需择一老成稳重又熟边疆之事务者为上。我看今日之祸当为那日起官高权重最为上者忌。”敏恩面色凝重。

陈天候脸色一苍他也疑那十四阿哥如何就这般胆大难道竟是另有授意之人?他浑身冷汗涔出已不能再往下想。

敏恩见他眉色知他已明了如今阿玛一死更是使得整个宁郡王府都危如累卵若在朝中不再找到个强而有力的靠山只怕整个宁郡王府都很可能会化作齑粉了。

敏恩沉声道:“文卿你这次从川中回来我让你探明的事可有名目了?”

陈天候忙取出信笺递于敏恩他疾扫一遍面露喜色“好这份厚礼当可做敲门砖了。”他知道那位礼贤文人专研理学都说是仁慈近懦的三阿哥其实早在朝廷各处都安有眼线这位平日看似素不经心染指权势的三阿哥实属心机深沉。只可惜那十四阿哥下手太快让他此刻捉襟见肘急于抉择来不及再多加思虑了他不由攥紧了手中信笺也许这便是天意。

紫禁城乾清门。

正往回走的三阿哥远远见着对面低疾步走来的人恰是敏恩便上前几步敏恩已瞧见了他忙俯身施礼三阿哥亲身上前扶起他道:“此次宁郡王过世纯属意外你也不必过于悲伤了”他温言又低声慰道:“皇上知他是为国殉职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宁郡王府的。”三阿哥轻拍他肩语有所示般道。

“是谢王爷提点。”敏恩又欠身回礼。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侧身垂有些吃惊这位待人一直淡然矜持的三阿哥今日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待人热情了起来。

候在殿外的内官远远看见敏恩走来慌不迭地迎下了白玉台阶笑脸道:“大人您可来了万岁爷一直在等着呐。”

敏恩一闻此言忙正帽敛袖提袍拾级而上一路跟随着内官走进了乾清殿。

敏恩候在殿外等内官进去通传他深知在这宫殿里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内官最是狐假虎威的。可刚才对着不过是已逝宁郡王之子却官职不高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客气献媚难道是这乾清宫里有什么加恩的消息传出?他不由想起三阿哥才说的话心中更有了三分底。

“传”内官步出示意敏恩入内敏恩赶紧垂趋步走入朝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拜倒。

“臣敏恩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不必太拘礼了起来吧。”

出乎他意料皇帝的声音极其平和恬静但敏恩仍丝毫不敢造次再次磕头谢恩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他这才看见皇帝身边的四阿哥。

“老四啊宁郡王之子都这般大了朕真的是老了。”皇帝侧身与胤禛道。

胤禛笑道:“皇上寿与天齐如何就老了如今西南战事还都需仰仗皇上决策于万里之外。”

“寿与天齐?你们就哄着我吧。”皇帝指指胤禛笑了“生老病死无人能免纵然是朕也枉然啊敏恩你也需节哀啊。”

“是。”敏恩赶紧应到声音里刻意露出些紧张怯懦。

见着敏恩的紧张皇帝极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害怕你阿玛宁郡王的爵位自圣祖时便是世袭罔替的袭爵的旨意早以拟好代殡礼之后便会明。”

敏恩久悬的心这才放下忙跪下谢恩皇帝亲上前扶起了他又道:“这次西南战事只怕会延绵难断朕欲让你们年轻人都去西南历练历练心里可不许觉得苦。”

敏恩惶恐跪下“臣自当鞠躬尽瘁不敢稍有懈怠。”

“好了你去吧。”

敏恩起身告退才出偏殿便见着御史讷尔齐正奉旨而入心疑莫非讷尔齐这老家伙又要重提复立太子之事?那他真是枉读了圣贤书却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敏恩略一凝思又有些疑惑皇帝紧在其后召见讷尔齐莫非是刻意让他瞧见?这却又是为何?这位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摩啊。

那日三阿哥阅完他呈递的信笺并未说什么照旧与他闲聊些无关痛痒之事待到他临走时三阿哥起身相送忽就折断了盆景上的横枝笑言道:“这根岔枝既然碍人眼了剪去便是还好修剪树木并不需要询问树的意见不然那样也太麻烦了。”哼那孟光祖多年为三阿哥在外奔波谋命他却不加思索舍卒保帅毫无犹虑全无半分传闻中三阿哥仁慈近懦之感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没一个好惹的敏恩不由露出丝苦笑即警觉环视四周见无人察逐匆匆离去。

西暖阁内鎏金炉中素香弥荡萦纡。

皇帝猛地将奏折掷于讷尔齐脚旁冷冷道:“朕已诏曰天下立储之事容后再从长计议你如何就敢明知而执意违旨上奏?”

讷尔齐应声跪下“臣一日不敢有违圣意但臣亦一刻不敢忘先皇祖训立储乃国之大事事关国本存乎千秋万代江山社稷之安危并非图谋臣个人私利怎能不辩个明白?为人臣人子者人人当以谏之臣只恐日后生灵涂炭皆由嗣位引起。”

皇帝一声冷笑“好你个事关千秋万代江山社稷并非图谋个人私利。既是国家大事匹夫岂能多言?你胆敢屡违圣意真是大逆不道。”

讷尔齐原为固扭之人顿时双目暴睁几欲夺眶而出怒冲冠道:“如今臣忤逆圣意是为不忠;有负先祖之托是为不孝;臣既已不忠不孝枉为人子人臣尚有何颜面立存于天地之间?人不免一死何足为惧?臣罪当一死只恳请皇上能听臣一言莫再误社稷于当前愧先皇于地下臣虽死无撼。”

一闻此言皇帝赧然变色负手疾步停至讷尔齐跟前痉挛道:“讷尔齐你个不忠不孝之人你休要用死来威胁朕”

一旁胤禛见皇帝如此震怒之下仍话留一半灵光一闪已明圣意讷尔齐为宗室子弟三代袭爵功高劳苦况这讷尔齐向已忠心闻名皇室如今真血溅殿堂必寒人心他实非那朱天保等人可比。

讷尔齐眼见皇帝震怒已心如死灰历声道:“臣愿一死以明志节!”他略一打量择明方向便一头欲撞宫柱。

胤禛心下既明早做防范上前死命地拽住讷尔齐身子疾声道:“讷尔齐你糊涂!你不忠不孝也罢了如何竟敢陷皇上于不仁?你万死都不足以谢罪。”

讷尔齐身子一抖停住挣扎颤声道:“你你休要胡言臣万死不敢陷皇上于不仁。”

“是吗?”胤禛面如寒霜道:“胤禛不才仍听闻世间为人子者小杖则受大杖则逃不至陷父于不义也。而为人臣者有事则谏谏而不听则默存身惜命不至陷君于不仁。君赐臣死臣不敢不死君未赐臣死臣不敢不活。今你讷尔齐以头撞柱弃世轻死是为舍大义而就小节奋一己之痛快而陷皇上于不仁不慈此难道是为人臣之道?胤禛虽愚窃为你不齿。

讷尔齐一身冷汗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胤禛见他神情已恢平静知其死心已去便松开了手冷静道:“天下事有轻急缓重之分立储一事事关社稷当可为重然如今迫在眉睫更有重中之重。今日国事边防未靖更以西南最为可忧策旺阿拉布坦为人剽悍凶猛素喜好征伐且屡战屡胜长久姑息以后必为我西域大患现西藏已失守与其毗邻的青海、四川、云南必将遭严重威胁而且准部汗一旦掌握了黃教就更可借此破坏皇上多年苦心维持的满蒙联盟到那时天下事将大坏而不可收拾那还何来千秋万代你到底想过没有?”

胤禛见皇帝与讷尔齐皆不语只得继续道:“江山社稷愚民可不思而吾皇却不可不思。树欲静而风不止皇上圣明知策旺阿拉布坦一日不除便天下一日不宁。你我为人子人臣者惟当以忠诚为本上下齐心事国忠君全力驱敌。讷尔齐你三代皆为朝中重臣从来忠心不二功在社稷为何如今值此国难外患之时却不能体皇上之心为心虑皇上之忧为忧?”

“讷尔齐你白长了这些岁数啊。历代先君耽思竭虑开疆辟土其间血泪艰辛朕每追思之涕泗长流不能安枕。朕不才受国于先王自知无能心常惶惶。祖宗基业得来匪易倘废于朕之手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先皇于地下。朕只望在有生之年天下苍生可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皇帝终一声长叹。

讷尔齐早已跪地痛悔“皇上臣愚昧僭越今日所言皆非人臣所当语”随即叩头涕哭不止。

皇帝面有倦意胤禛忙上前小心搀扶皇帝至榻边安坐。皇帝沉默片刻终出言挥退讷尔齐示意胤禛近前而坐。

“老四朝中有大臣云你十四弟虽少学兵法然未曾亲历战场行军作战言其空谈兵事也许尚可但若授以三军恐不堪重负不如此次随军前往多经历练再授以三军未迟你意下呢?”皇帝瞅望住胤禛沉吟片刻开门见山地问道。

胤禛方才见皇上仰敏恩贬讷尔齐再思其往日流露言语心已揣明皇上之意恐十四阿哥此次统领三军是势在必行了。“皇上如只需打败策旺阿拉布坦其实很容易可要彻底决其野心才难。自古作战除兵强马壮师出有名之外人心凝聚当为一等重要。三军前帝亲征可抵千军万马从前皇上‘一人临塞北万里息边烽。’今皇阿玛年事已高自该由儿臣等效力于军前。况军权乃国之利器自当由我爱新觉罗之子弟掌控此乃天经地义十四弟虽未曾经战却有大志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臣众兄弟之中惟十四弟有将才况有皇上决策于万里之外万无不妥之理。”

“可老四人皆有欲焉能不争?”皇帝语出犀利双眸紧盯视住他不放似要看穿他心般。

胤禛迎住他目光不躲闪心下安定皇上今能明问出来便有可辩之机逐沉稳道:“皇上深明人心但儿臣亦知争则乱乱则弱弱则亡之理。从前皇上教诲儿臣君子不怕人看轻不怕人见疑亦无需忧君王不用只怕诱于名利不能端然正已儿臣一刻不敢松懈为人行事当以择正道而行绝不汲营于私利以害大义不然儿臣身败名裂为轻引得国危家殆是重。俗说:兵马未动粮秣先行打仗打的便是后备。真有心为国为君分忧身在后方亦有诸多事可为。自皇上点醒儿臣需戒急戒燥后儿臣多年潜心静聆佛音悟得一人生时纵然能睥睨天下视九州为渺小然其阖然长逝时亦不过仅据片席之地罢了虚名俗利于儿臣已无可争夺。况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儿臣纵愚亦知在家孝父在朝忠君于家于国儿臣心只惟遵圣意多办实事而矣。”

皇帝微微颔深邃的黑眸欣慰一闪而逝随即道:“老四你十四弟私下办义学甚有模样这几年朕命其整顿兵纪朕亲临校阅也素有成效。”皇帝揉揉太阳穴又道:“朕已等得太久了有多少男儿跨上战马踏上征途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为除边境之忧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西南之战素来旷日持久恐没有个数年不能有结果。但眼下不战则怯虽然艰险也不得不迎头而上朕不能再等了便毕其功于一役吧!”

胤禛见天色已暮逐道:“皇上近日为操国事圣容又有清减儿臣虽不懂医理然诚心遍访良医调配药膳恳请皇上为国计先行用膳吧。”

皇帝听他一言不禁露出欣慰神情温言道:“再等一下吧。老四你前言只需打败策旺阿拉布坦很容易可要彻底决其野心才难。依你之见有何良策?”皇帝端视着他神色宁湛中带着期许。

“是儿臣谨遵皇命斗胆妄议了。”胤禛恭谨道:“那西藏虽然所在绝远但他准葛尔传统上向来没有坚城劲弩的守备习惯如果我朝谴兵而去妥善布置好一切加上蒙古王公士兵配合出其不意直攻其城堵他个逃无可逃死守亦不足自保千载之功一朝可成。可他准葛尔汗素是野心勃勃从前噶尔丹兵犯蒙古还妄图吞并我朝如需永绝后患谨仿他人卷土重来便需作长期应对。蒙古、西藏、青海等地现已大都信奉黄教其主持教务的高僧‘呼毕勒罕’因藏人信之甚笃其教权在名义上已遂出于政权之上。既然如此便可以彼心制彼。降旨承认藏人信服的格桑嘉措为**喇嘛转世灵童控使众人臣服。另从前西南、西北各地因所辖部族涣散才孤势难鸣现诸部联合则势渐强。他准葛尔常年马背生涯跷勇善战兵满万人已很难敌终是大祸。可单他准葛尔内部即有不同氏族各有属民可设法分而治之分则势弱势弱则无力为害还需求我朝相助。他准葛尔两翼有左、右哈萨克之乱背后俄国虎视眈眈便不得不卵附于我朝便可供我皇驱使为我皇效劳。另边藏之地幅员广阔条件险恶如一味强取时日长久我朝损耗必大打仗打仗打的便是国力后备。西南、西北边陲分而治之对阿布达什、杜尔伯特等部宜用怀柔之计通贡互市互通有无时日长久必为我朝风俗所化届时自可不战而胜。而巴桑、德吉特台吉等部与我朝多有仇忾借此机会大力肃清重整也好。另有特楞古德几部均可用重金安抚遣使者通好说明厉害关系等我朝再打几个胜仗夺回西藏他们见我朝军威昌盛必不敢再出兵暗助准葛尔。”胤禛不急不缓一字一句条理清晰道来。

橘色的烛火透过琉璃罩铺洒上四处映得皇帝明黄缎袍一片辉煌他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胤禛面容沉静如月如泰山之安令人一望而意气相倾皇帝心中波澜跌宕。

五十七年八月壬子孟光祖伏诛冬十冬十月丙辰命皇十四子贝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甲子诏四川巡抚年羹尧军兴以来办事明敏即升为总督——

《清史列传.圣祖本纪.百五十二卷.满文版》

十四贝勒府书斋。

胤禵挥退婢女人等脸上笑影尽去神情肃杀道:“看来还是小看了老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关键时刻倒也下得了决断竟让他抢在前头去皇上那了。”他有些懊恼的攥紧了拳。

“是啊本来还想借此将他和那年羹尧一块告进去也挫挫老四的锐气省得你去西南后他让姓年的在四川搞鬼。”九阿哥亦露懊恼“老三他旗下门人孟光祖在外活动多年在各省送礼广络人心这回还把主意打到年羹尧那去了他这做主子能不知道?笑话我看皇阿玛这回分明是有心袒护这小子整日里念叨什么朱程理学的哄得皇上高兴。细想想这种事他老三也不是头回干了一废二哥时还不是他自己向皇阿玛揭喇嘛镇魇一事的。”九阿哥把玩着五指讥诮道。

“幸亏十四弟争气啊朝堂上那番话震得那群叽叽歪歪的老家伙们都无话可说了皇上一封十四弟为大将军王老家伙们又都屁颠屁颠地跑来了早干嘛去了。”十阿哥满脸掩不住的兴奋。

“话不能这么说”胤禵一笑置之“老三他想扮猪吃虎是个棘手角色你们留在京城得多加防范。”他眉宇间凝结了一股冷冽之色。

九阿哥毫不犹豫颔赞同。

“九哥皇上让我自拟份随军人选单子你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可跟去。”胤禵略欠身道。

“好。”九阿哥闻言一口应允。

太阳落了下去暮色渐浓一群群归鸟掠过天空翅膀击拍着空气出“飕飕”的声音。

庭院中两个孩子似在争辩着什么忻圆人小气焰高伸出白皙的皓腕指点着弘暄。

弘暄终究少年气盛受不了忻圆这个小娃的诋毁不屑道:“哼额娘说了你们都是狐狸精。”才说出口便已有悔意都怪忻圆小小年纪小嘴比谁都厉害他比她大五岁了还说不过她也太丢人。

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哭鼻子的声响弘暄俯身看忻圆神色古怪浓浓的满是怜悯。

“弘暄哥哥你不要难过了我额娘说狐狸精要美若天仙要聪明伶俐还要善解人意反正就是要很美很美很聪明的女人才行。所以这府里只有我和额娘大小两只狐狸精。弘暄等以后你额娘也长得美些了她就也可以当狐狸精了。”忻圆仰起小脸振振有词道。

弘暄瞧着忻圆满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几乎没被她的话呕死。“你是笨蛋吗?只有笨蛋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忻圆似有些愣住了几分困惑随即又想起般理直气壮道:“那你说为什么阿玛最喜欢我和额娘呢?你额娘是不是说他是被很美的狐狸精给迷住了。难道阿玛也是苯蛋吗?”

这下轮到弘暄彻底傻了眼额娘她们老嘀咕阿玛是被狐狸精给迷住了可没说过是很美的狐狸精。他凝视着忻圆娇艳欲滴的容颜不停闪眨的美目璀璨晶莹笑靥如花难道真是这样吗?

忻圆瞧他犯傻了扯扯他的衣袖道:“弘暄哥哥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不说你笨了。”她珠圆玉润的嗓音此次格外甜美。

弘暄有些垂头丧气。

假山石后的胤禵见弘暄让小忻圆的胡言乱语给整得没了脾气无奈的摇摇头回见身旁的艾薇半笑半嗔脸颊上圆圆的酒窝若隐若现。也罢就由得她胡闹好了谁叫他鬼迷心窍偏偏就喜欢她一个他走了出去咳了一声。

弘暄回见是阿玛慌忙正身请安。

“阿玛。”忻圆扑上前去抱住胤禵的身子开心的嚷道娇躯扑挂在了胤禵身上不停的磨蹭胤禵顺势抱起了她。

“忻圆下来哪有这么大了还要抱的。”艾薇颦起了眉。

“不。”忻圆一口回绝。

弘暄偷眼瞥瞧羡慕无比。胤禵略问过他两句便让他离去。

胤禵怀里搂抱着软绵散着**的忻圆回瞧见略有醋意的艾薇心中顿时一阵心荡神驰凑近了道:“薇薇晚膳我要吃你做的醋黄瓜。”

“你是小孩子吗?那么谗。”艾薇瞥他一眼。

“可是真的好吃怎么做的?”

“就是新鲜黄瓜用糖醋阉不过糖要用桂花酿醋用柠檬汁替等吃的时候再洒些碎果仁就可以了。”三人渐走渐远。

月儿弯弯似露出笑靥的脸满天繁星调皮地眨着眼睛

胤禵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踱步至窗边推开窗棂让夜风吹拂他烦躁的心就快去西南了心底似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唤着半响他终于不再挣扎披上外袍走出去。

天空夜鸟掠过一只向左一只向右擦肩而过。

艾薇瞧得有些入神这一世他们互相寻找却不止一次的错过总在即将相遇的时刻选错了方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也许是因天空实在太辽阔了吧也许是因为他们走的本来就是一条永无交汇点的岔路。

胤禵走近了正见着她仰望天空泫然欲泣的神情忍不住出声唤道:“薇薇怎么还不睡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眼睛里进了灰有些酸。”艾薇掩饰道。

胤禵上前佯装不觉的替她吹了吹眼睛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良久彼此互视一眼他轻轻道:“天冷了进房去吧。”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颔转身离去。

胤禵怔怔停在原地他现在是大将军王了他们说他还会是未来的皇帝可他心中为何还那样空虚那秋风似一直吹入心底般凉。

胤禵如惊醒般追上了她从身后一把将艾薇紧紧搂在怀里仿佛一下填满了他心中的空虚。“今晚我留下来好不好?”

艾薇背心蓦然一滞胤禵转过她的身子月光如水洒在她荏弱的脸庞分外哀美他一声叹息吻上了她颤抖的唇。

也许是月色太美也许是彼此受伤的心无力再抗拒他抱起了她走入寝屋。

室内蕴红的烛光跳跃着将两条人影映照在窗棂上。

胤禵见她似被钉住般挪不开步伸出手去不容他们之间有任何距离的拉近了她跌倒在卧榻上脸颊近得可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胤禵起身褪去两人靴袜重搂她入怀艾薇慌乱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他怀里的身子似仍同以往般微僵着。胤禵心中怅然难道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他吗?

她的馨香萦绕在鼻间胤禵掌心渐涌起股热力隔着衣衫撩动着他他的呼吸越来越热湿热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他双手极缓极缓的褪去她外衫艾薇脑中似万马奔腾昏晕得不能再思索她摒尽浑身的力量欲控制自己不住颤抖的身子。

她浑身僵硬无比他的热情、**高涨不熄硬生生止住不能还是不能啊胤禵溢出丝苦笑轻拍她背道:“好了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以再等。”随即感到怀中人一松。

他见她神色尴尬便俯在她耳边故作轻松道:“薇薇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行呢?妾身名不符实的很委屈。”他说得哀怨兮兮逗得艾薇嗤笑出声双颊晕红。

胤禵搂住她的手依旧轻柔身侧另一只手却不为她察觉的缓缓攥紧终有一日我要叫你们统统知道这世上究竟谁才是真正强者。

她见他满目踌躇志得心中一怮他生在帝王之家看虽无所不有但有一点却与穷苦人家的孩子相同童年都那么短暂后者是因得到的太少而他是因为拥有的太多使得他们都必须过早地开始承受起生存的压力急急地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大人磨灭了他们曾经纯洁的童心她无法想象当他想要的一切落空时他该是怎样的绝望沮丧。

“胤禵这仗总有打完的时候从前你不是说过‘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吗?我不喜欢朝堂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等仗打完了你不要象从前八阿哥那样争什么就陪在我身边好吗?”也许她只是徒劳而试可在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后她已不能如从前那般置之事外。

“好。”胤禵微微一颤心怦然跳动“薇薇那你就永远都不离开我了?”他俯身将她紧贴住他心口似寻求保证般喃喃低吟。

她闭上双眼将脸颊偎着他的肩膀同样的宽肩同样的温度触动了她心中那条思念的河流欲哭的冲动在她的心底泛滥她揪紧缎被绞得手指泛白。进与退本来就在人一念之间况太多太多的东西堆挤着她似已无路可退。

“嗯。”她轻轻却坚定的颔。

她从来高高在上的姿势忽地这般温柔这般顺从似措手不及胤禵的心房“咚咚”擂捶幸福来得这样仓促他有些不敢确定的疑虑这一刻似已等了千年万年。虽还未到春天但却也总见绿意。可他亦知他就像个踩在薄冰上的人他的脚下是那么地脆弱那么地不堪一击。

描金红烛哔啵燃烧蹿升着明丽的火焰。

窗外秋风吹来呜呜如诉。夜色中一双怨恨的眼眸烁烁生光又透出如释重负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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