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竞持飘忽意何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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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看看。”张涵若伸手将那信笺取过去笑道:“我懂一些突厥文字。”幽州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五胡杂居沈珍珠记得张涵若提过其母是突厥人她识得突厥文字不足为奇。
张涵若掀起一角车帘迎着雪花细细的看下去越看脸色越是凝重。不过须臾功夫就看完将信笺依旧折起。

“写些什么?”沈珍珠问她。

张涵若若有深意的看沈珍珠一眼肃正坐好才缓缓说道:“这果真是回纥密使写给回纥可汗的密信。”回问薛鸿现:“你是怎么拿到这封信的?”

薛鸿现满不在乎的拍拍衣袖道:“偷的呗!”

原来薛鸿现昨日傍晚入长安城时正看见一名身着汉装的异族人出城。因裴昭仪遇刺之事长安城守备外松内紧严厉盘查出入人等。那异族人却飞扬跋扈之至一意要急着出城守城官兵碍着回纥兵之功敢怒而不敢言草草搜查一番就放那人出城。薛鸿现见此顽性大起又恼自己也要被仔细搜查行装更兼这两年跟随师傅与师傅好友空空儿学了些妙手空空的手艺平日无处施展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于是轻轻巧巧将那回纥人藏在怀中的信笺盗了出来。

偷得信笺后她当然也不认得这蝌蚪般的突厥文字她虽对人情事故不太通人却是聪明之至的。稍作思索便依样将信笺中文字“画下”拆作数份在茶馆里寻得几个通译各自译成中文再一拼凑知道其中关系沈珍珠忙托张涵若将沈珍珠唤出。

张涵若道:“原来裴昭仪被刺不应该说是谋刺张淑妃主使竟然是回纥可汗!”说话间看了沈珍珠一眼沈珍珠明晓此事此际也不得不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这信中一大半是那行刺之人的表罪之辞。说行刺之事已败裴昭仪作了替死鬼。而当时场面混乱他们误以为已经成事趁乱拔下凶器送入了沈姐姐你的寝殿又说他们中有内奷不仅泄漏行刺之事甚至将送锦盒至淑景殿之事都卖与了张淑妃。最后还道他们定要再刺杀张淑妃且掀出内奷不然无颜面见可汗。”

张涵若说完疑惑的看着沈珍珠:“姐姐我都糊涂了那回纥人刺杀张淑妃也就罢了为何要将凶器特地送于你呢?”

沈珍珠感喟不已她果然没有料错——默延啜他不会这样对她。她甚至颇为感动他说送她的“礼物”竟是刺杀张淑妃!她是那般的恨张淑妃却一时对其无可奈何他竟然是全都知道的!杀张淑妃并不同于刺杀皇帝对他的“大局”无利可图他居然愿作这不划算的买卖这份心意岂同区区。

张涵若等不到她回答又问一次。

沈珍珠这才回过神笑道:“这……我也不知。”

张涵若倒是若有所悟似笑非笑的低声说了一句:“原来外间的传闻竟是真的。”

沈珍珠一惊:“什么!”

张涵若却不说了只道:“幸好这信笺让鸿现妹妹得了若不小心让旁人得到难免不疑沈姐姐是主使啊!”说话间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嘶”的点燃将那信笺连同牛皮燃着牛皮焦臭难闻半晌才烧尽。这信笺确实关系重大若让他人得到定会有碍两国邦交。

马车载着三人慢慢往回驶。薛鸿现心情极好不停说东说西沈珍珠和张涵若各有心思只时不时回应与她哄她高兴。

行有一柱香功夫马车越行越慢终于停下来。薛鸿现诧异的喊起来:“怎么回事啊!”听得马蹄“哒哒”渐近有人在帷帘外低沉的唤道:“王妃——”正是严明的声音。

沈珍珠掀起车帘前方已停驻了一辆马车、若干侍从李俶锦帽貂裘由马车下来正接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严明道:“请王妃移步殿下接您来了。”

薛鸿现一听“殿下”二字忙的探出头朝前方望口里嚷嚷着:“哪位是广平王我看看我看看我从未见过沈姐姐的夫君呢!”及看见了李俶不禁“啊”的叫唤一声眸光晶晶亮搂住张涵若咿咿啊啊大呼小叫起来:“天啦那就是广平王我从没过见这样有风度的男子!”张涵若只是拘谨的笑着不随应去看李俶也不抬眸。

李俶带来的这辆马车四面都烘着炭火那炭火燃得正旺暖气拂面极是舒适。与张涵若、薛鸿现告辞侍从驱马缓缓行驶。

李俶握着沈珍珠的手觉得不甚暖和脸上笑意便敛了几分又不忍说甚么沈珍珠忙催促道:“还是让马车行快一些吧适儿若晚膳时不见我又要哭闹了。”李俶道:“不妨事。”闭了嘴不说话。沈珍珠知道他不快今日天寒地冻原是勉强答允她出城的。刚想软语几句全身一激灵打个喷嚏李俶随手朝她后背一搀却是湿漉漉的原来她方才与张薛二人打闹不妨身上裘衣渗入雪水自己也未留意。

李俶怒气上浮肩头一暖却是沈珍珠将头枕至他肩上微闭了眼柔声说道:“这两日也不知怎的极易犯倦……”他心中微酸强自将那股中火压下一手揽住她一手去解自己身着裘衣的系带。

沈珍珠惊觉了抬起头:“做什么?”

李俶也不笑沉着脸:“还能做甚?你当真是不想要命了!”说至后一句颇有愠怒说话间已除下沈珍珠裘衣替她披上自己的。

揽紧她半晌终于长吁出一口气说道:“告诉你个喜讯张得玉在我手中。”

“张得玉?”沈珍珠怔了会儿才省起是何人——那个出卖自己投效叛军的王府总管那个萎缩小人!若不是李俶提起倒真要忘却世上还有这么个人。她并不痛恨此人虽然因着他她负受那样重的伤有着那般的苦。她只是不屑这般小人实实还未到让她沈珍珠痛恨的程度他不配!问道:“他招认主使之人没有?”

李俶手掌微微一紧道:“招了。还未逼供他便招了——正是独孤镜那个贱人教他做的!”眉宇凝重起来歉声道:“说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他错信独孤镜怎么会让她知道秘室机密若非她暗中作祟张得玉又怎可能去告密?

沈珍珠忽然灵机一动:“现在的独孤镜虽贵为淑妃义女也并不是动她不到!”

李俶何其聪明立时领悟:“你是说将她暗地处置?这确也不错只是要多等几日她平日不离淑妃左右极难下手。”想一想神情稍喜:“待上皇回京之日正是最佳时机!解决她也必得在此时若上皇回京正式册封她为公主再要处置她可就难上加难了。”沈珍珠连连点头除去独孤镜也可卸下张淑妃一边羽翼而独孤镜在未受册封前出事料也不会格外追究。

又问李俶将如何处置张得玉。

李俶轻描淡写的:“你当日所受苦楚也必得让他先统统经受一通岂可容他轻易死去。”

李俶原是刑部尚书如何审讯处置犯人自有通篇通套的法子沈珍珠听他说得轻松料知那张得玉定先要在无间地狱里受足折腾才能永墮地狱。现时听来似乎可怜但此人实在不足怜悯当下淡淡一笑合上眼半晌不作声。

李俶只当她睡了却见她虽阖着双目面上倒慢慢浮起一缕古怪的笑忽然睁开美目轻轻“嗤”的笑了声。李俶莫名其妙道:“有甚么事这般好笑?”

“我笑你艳福不浅。”沈珍珠斜睨着他似笑非笑“涵若妹妹天下绝色文武全才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的心事。”

李俶先是一愣继而扬眉失声而笑:“你说她嗯确是女子中难得的人物。”见沈珍珠面上虽有笑意隐隐仍有不郁郁结于眉抬手拢起她鬓边梢接着柔声说道:“可惜在我眼中天下所有的女子美貌才智加诸一处也比不上你一人。”他说得这样从容淡定仿佛家常闲话随口而出却若惊雷掠空教她全身触动猝的抬眸与他对视。

他仍旧那样淡淡柔和的笑着。雪愈下愈大马车行走稳实无声这小小马车内只有他们二人空间是那样逼仄让心中的欢欣无处释放。这一刻的旖旎远胜过花前月下、迎空对誓。

“可是我这样的无用甚么也不能帮你……处处教你为难成你负累……”她泪盈于眶。

他叹气有些忍俊不禁终于还是将她紧紧置诸怀中声音笃定而清晰:“我不要你帮我。我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永远这般的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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