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意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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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雁道人“哼”声一顿便自冷然数道:“一——二——”目光转注到自己剑尖上再也不看别人一服哪知他“二”字尚未数完于谨突地大喝一声手腕一引剑尖上挑刷地又电也似地斜划下来带起一溜青蓝的剑光斜斜划向他持剑的手腕剑势如虹奇快无比。
就在这同一刹那里费慎腰身一弓一起笔直地扑向管宁他身后的五条彩衣大汉同时拔剑同时纵身同时出剑五道青蓝的剑分别剁向另三个蓝雁道人。

这七个来自罗浮的剑手不但身手快得惊人而且时间配合得更是佳妙显见得“罗浮彩衣”能够名扬天下并非幸致。

哪知他们身手虽快这武当掌门座下的四大护法身手却还比他们更快一步。

就在于谨剑尖尚未落到一半费慎身形方自纵起另五道青蓝的剑尖正自交剪而来的时候蓝雁道人口中突地呼啸一声错步甩肩拧腰扬剑——另外三个蓝衫道人亦自齐地错步甩肩拧腰扬剑——四道剑光同时划起有如一道光墙突地涌起。

管宁眨眼之间就觉漫天剑光暴长剑气森森接着便是一串“呛啷”击剑之声焕然而鸣却又立刻勇然而止。

而武当道人的四柄长剑已在这眨眼之间将“罗浮彩衣”的七口利剑封了回去。

管宁为之连退两步定睛望去只见武当道人的四条人影背向自己一排挡在自己身前肩不动腰不曲只有细碎地移动脚跟右腕不停地上下挥动而一道道森冷的剑光便随着他们手腕的纵横起落交相冲击有如一片光网。

望着纵横开阔的森森剑气管宁只觉目眩神迷目光再也舍不得往别处望一下。

这一日之间他虽已知自己的武功涉不足道亦知道江湖之中尽多高手但他此刻是第一次见到剑法的奥妙。

须知他本是天性极为好武之人否则以他的身世环境便也不会跑去学剑此刻陡然见如此奥妙的剑法心中的惊喜便生像是稚龄幼童骤然得到渴望已久的心爱食物一样。

武当四雁并肩而立剑势配合的佳妙实已到了滴水难入之境。

于谨、费慎只觉挡在自已身前的四道剑光有如一道无隙可入的光墙无论自己剑式指向何处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剑光交击剑势如虹龙吟之声不断于耳刹那之间已自拆了十招。

蓝雁道人突地又自清啸一声剑光一引左足前踏“云垅乍现”刷地一剑——另三个蓝衫道人竞同时翻腕青蓝的剑光亦同时穿出这十年以来从未一人落单联手对敌已配合得妙到毫颠的武当四雁竞借着这一招之势变守为攻以攻为守源源如泉抽撤连环连环不绝正是武当剑派名震天下的“九宫连环”。

于谨、费慎以及罗浮门下的五个八代弟子陡然之间竞被攻得连退三步心头不禁为之大骇再也想不到自己所优以纵横武林的“罗浮玄奇七一式”七十一路辛辣而狠准的剑光在这“武当四雁”面前施展起来竟是如此不济。

他们却不知道若单只以一敌一那么纵然那五个八代弟子不是“武当四雁”的敌手但在罗浮剑派中地位武功仅次于“彩衣双剑”的于谨、费慎却并不见得在这“武当四雁”之下。

但此刻彼此俱是联手对敌情况便不大相同原来武当剑派中除了掌门真人外其余“双蝶”“二鹤”“四雁”俱有各别不同的惊人武艺而这“武当四雁”便是以联剑攻敌名重江湖。

瞬息之间十余招便已拆过于谨、费慎突地同时暴喝一声:

“黄蜂撤!”

暴喝声中齐地后退两步突地身形一旋面目竟然旋向后面背向武当四雁而立反腕击三剑。

这三剑身形招式无一不犯武大忌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从未有道将整个背脊都卖绘敌手也从未有自背后出剑式的。

“武当四雁”心头一喜还以为这两人输得急了急得疯了哪知逐三副刺来却是剑剑辛辣剑剑怪异自己眼前看着他背后露出的空门却不得不先避过这三剑以求自保。

稳操胜券的“武当四雁”此刻竟被这犯尽武家大忌全然不依常轨的三剑击得手忙脚乱蹬蹬蹬齐地后退三步还未喘过气来哪知于谨、费慎竟又齐地暴喝一声:“黄蜂撤!”

手腕一甩掌中长剑竟然脱手飞出有如雷轰电击一般挟着无比强锐的风声击向“武当四雁”自己的身形却借着手腕这一甩之势飕地一个箭步向前方远远窜了出去。

青竹蛇口黄蜂尾针本来同是世上极毒之物但青蛇噬人其毒不尽黄蜂蜜人其针却断针断身亡毒只一次是以这黄蜂尾针实在比青竹蛇口还要毒上三分。

名扬天下的罗浮剑派镇山剑法“玄奇七一式”虽然招招辛辣招招狠毒但其中最最辛辣最最狠毒的一招却就是于谨、费慎方才施出的一招“黄蜂撤”!只是此招虽然狠辣却也正如黄蜂之针只能螫人一次。

此招一出其剑便失虽非剑去身亡但这一招如若不能制人死命自己却已凶多吉少是以此招使过便立刻得准备逃走而纵是武功绝高的顶尖高手在这一招之下却也不得不先求自保若想在这一招之下还能反击伤人那却是再也办不到的。

于谨、费慎交手之下知道自己万万不是“武当四雁”的敌手如若久战下去自己必定要受到这“武当四雁”的折辱。

而“罗浮彩衣”的声名近年来正如日之方中是万万不能受到折辱的是以他们情急之下便施展这招救命绝招“黄蜂撤”来。

“武当四雁”本已大惊忽地见到剑光竟自脱手飞来更是大惊失色此刻两下身形距离本近龙。光来势却急如奔雷闪电。

四雁中的蓝雁、自雁当其冲大惊之下挥剑拧身却已眼看来不及了。

哪知——路旁林荫之中突地响起一声清澈的佛号一阵尖锐强劲无比的风声也随之穿林而去。

接着便是“当当”两声巨响这两口脱手飞来的精钢长剑竞被挟在风声之中同时穿林而出的两片黑影击在地上。

于是又是一声清澈的佛号响起。

一条淡灰的人影随着这有加深山钟鸣的“阿弥陀佛”四字有如惊鸿般自林荫中掠出漫无声息地落到地士。

这一切事的生在笔下写来虽有先后之分然而在当时看来却几乎是同一瞬息中生也在同一瞬息中结束。

“武当四雁”微一定神定睛望去只见林荫匝地的山路之上两条彩衣人影一晃而隐接着五条人影亦自一闪而没这“罗浮彩衣”门下的七个弟子竞在眨眼之间便都消失在浓林深山里而此刻站在“武当四雁”身前的却是一个身长如竹瘦骨嶙峋穿着一身深夜袈裟的老年僧人。

而站在四雁身后的管宁却几乎连这一切事生的经过都未看清。

他只听得一连串的暴喝数声惊呼一声佛号两声巨响眼看人影乱而复静“武当四雁”手持长剑剑尖着地楞楞地站在地上一个长眉深目鹰鼻高额的古稀僧人微微含笑地站在“武当四雁”身前。

而地上却横着两柄精光夺目的长剑和一大一小两串紫擅佛珠。

“武当四雁”目光转处瞬息间面上神采便已恢复平静四双眼睛齐地凝注在那古稀僧人身上又忽然极为迫疾地彼此交换了一个询问眼色蓝雁道人便单掌一打问讯朗声道:“大师佛珠度厄贫道等得免于难大恩不敢言谢只有来生结草以报了。”

说着四雁便一起躬身弯腰行下礼去。

那长眉僧人微微一笑俯身拾起地上的两串佛珠一面口宣佛号说道:“佛道同源你我都是世外之人若以世俗之札相对岂非太已着相何况老袖能以稍尽绵薄本是份内之事!”

这枯瘦的古稀僧人说起话来有如深山流泉古刹鸣钟入耳捏然显见得内家的功力虽未登峰造极却已入室登堂了。

蓝雁道人微笑一下仍自躬身说道:大师妙理掸机贫道敢不从命。”

语声微颤接着又说道:贫道愚昧斗胆请问一句大师具此降魔无边法力是否就是嵩山少室峰少林寺罗汉堂的座上人上木下珠木珠大师吗?”

长眉僧人含笑说道:“人道武林弟子俱是天纵奇才此刻一见果自名下无虚一见之下便能认出老衲是谁难怪武当一派能在武林中日益昌大了。”

管宁呆呆地望着这木珠大师心中惊骇不已他如非眼见几乎无法相信这枯瘦如柴的古稀僧人竟能以一串佛珠之力击飞两柄力挟千钧而来的精钢长剑岂非骇人听闻之事。

他却不知道这木珠大师不但是少林寺中的有地位长老之一在武林之中亦是名重一时的先辈高手。

难怪江湖人道:武当七禽紫蝶如鹰少林三珠木珠如钢最后一句便说的是这木珠大师。

原来当今江湖之中表面虽是平静无波其实暗中却是高手如云争斗甚剧。

而江湖高手之中最最为人称道的十数人却又被江湖中人称为:

“终南乌衫黄山翠袖四明红袍罗浮彩衣太行紫靴峨嵋豹囊点苍青衿昆仑黄冠武当蓝襟少林袋装君山双残天地一白。”这长及四十八字的似歌非歌似谣非谣的歌词正是代表了十五个当今江湖中最负盛名的高手。

木珠大师职掌少林罗汉堂正是武林中无论道德武功俱都隐隐领袖侠的“少林袈裟”的最小师弟他名虽未列十五高手之中实却有以过之只是管宁又何尝听过这些武林名人的掌故是以此刻心中才会有惊异的感觉。

却见这蓝雁道人微微一笑道:“大师名倾武林垂四十年江湖中人就算末见过大师之面的见了大师掌中这两串佛珠却也该闻风而辟易了。”

他深知“木珠”太师近年虽已极少在江湖走动林之中人人见面生畏的“魔僧”若非他幼年受戒极得少林派上一代的掌门的宠爱而且凑巧化去掌门师尊的一劫只怕早被少林逐出门墙之外了。

是以蓝雁道人此刻说起话来便十分拘谨客气唯恐这出名难惹的“魔僧”会对自己不利。

哪知“木珠”上人竞自突地一笑道:“佛珠虽具降魔之力却总不如青钱如意老衲此次重入江湖道友可知道是为的什么吗?”

武当四雁心中俱都为之一惊管宁双眉一皱暗自忖道:“原来这僧人此来为的亦是我囊中这串青钱。”

却听蓝雁道人强笑一声道:“大师闲云野鹤世外高人到这四明山来想必不是为着人间的俗事吧!”

他口中虽然仍极平淡地说着话作一副不知道木珠上人言中含意的样子其实心中此刻却已不禁为之忐忑不已。

“木珠”上人又自一笑道:道友此言却是大大的错的想那天下名山胜极多老衲苦是为了游山玩水又何苦跋涉长途由少林跑到这里来。”

蓝雁道人面色倏然一变但却仍然故作不懂之态含笑问道:

“那么太师此来又是为着什么呢?

“木珠”上人突地笑容一敛目光之中寒光大露冷冷说道:

“道友是聪明人又何用老衲多说想那‘如意青钱’这种奇珍宝又岂是普通人能以妄求的道友就算此刻得到手中却也未见得能保有多久依老衲之见还是放在老衲这里较为妥当些何况——”冷笑一声接口道:“那些‘罗浮彩衣’的门人弟子们此次虽已遁去、但他们对两位道友必定暗生妒恨之心又怎会让道友安安稳稳地将这‘如意青钱’保留道友若得到此物只怕非但不是福反足以祸呢!”

管宁冷眼旁观此刻不禁又为之暗叹一声暗中思忖道:“我只当这‘木珠’是有道高僧哪知此刻说起话来却又全然没有一些出家人的样子。”

目光转处只见‘武当四雁’面目之上俱都铁青一片各自沉吟半晌蓝雁道人便又强笑一声说:“大师无论辈份名望都比贫道们高出许多是以大师果真是为着此物而来贫道们莫说已受大师方才援手之恩纵无方才之事却也不敢斗胆来和大师争夺此物他语声一顿回转头去向自已三个师弟朗声道:“大师既已如此吩咐我等多留已是无益还是走吧!”

管宁心中不觉大奇他再也想不到方才气势汹汹的“武当四雁”此刻却如此容易地便要偃旗息鼓鸣金而退了目光转处只见“木珠”上人面上仍然冷冷地没有什么表情生像是“武当四雁”的这种做法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丝毫用不着惊讶或者得意。

须知以他的身份地位早已料到“武当四雁”不会与之相抗而管宁却并不知道这些他方才见了“武当四雁”武功那般精妙此刻又是以四对一无论如何也不该畏惧于枯瘦老朽的古稀和尚。

却见“武当四雁”各自半旋身躯齐地向着“木珠”上人躬身行了一札木珠上人微微一笑目光却已凝注到管宁身上生像是全然没有将成名江湖的“武当四雁”放在眼里。

“武当四雁”目光一旋并肩向前走了一步管宁暗叹思忖道:

“人类之事真是令人难以预测唉这‘武当四雁’——”哪知——他心念两未转完“武当四雁”突地齐一拧身手腕挥处长剑斜斜由前胸向身后划了个半弧口中微“哼”一声剑身“嗡嗡”作响四口长剑竞自有如交剪天虹剁向“木珠”身上。

这一突来的变故使得管宁不禁为之失声惊呼一声目光动处却见这“木珠”上人身形竟仍动也不动只见到“武当四雁”这四道拼尽全力已然聚满真气的剑尖已自堪堪剁在他的身上他那两道灰白的长眉方自轻轻一皱左袖微挥枯瘦的身形轻灵而曼妙地转动一下右掌的一串紫檀佛珠便有如神龙般天矫而起手腕又自微微一抖“武当四雁”只见眼前的紫影光茫流转似乎是挡向自己的长剑又似乎是划向自己的胸膛这短短的一串念珠此刻竟仿佛是文八长鞭使得“武当四雁”都以为它是划向自己身“武当四雁”大惊之下沉腕、退步、撤剑剑光一沉又复跳起蓝、白双雁身躯平旋“惊龙挥尾”“抽撤连环”刷、刷又是两剑“武当四雁”之中本以蓝、白双雁武功较高此刻全力两剑剑势如虹剑法果自不凡。

哪知“木珠”大师灰白的僧袍轻轻飘处瘦削的身形斜斜一转便轻易地将这四道来势惊人的剑光又躲了开去。

管宁武功虽不高但终究是曾经练过武功的人此刻一眼之下便知道这瘦弱的古稀僧人身上果有非常的功力心中不禁暗自感慨地长叹一声暗中思忖道:“师傅常对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功一道更是如此。这话我本不深信哪知的确如此先前我见了这四个道人的剑法以为他们已是武林中的一流身手哪知他们此刻遇着这看来老弱无比的枯瘦僧人剑法竟一点也施展不开了。”

他感叹声中那“木珠”大师袍袖轻挥又已从容化开数招突地大喝一声:“孽障还不走就来不及了。”

手掌一挥掌中紫擅念珠又自矫如游龙般飞扬而起。

管宁只觉眼前灰影一闪这“木珠”大师的身影竞有如一道轻烟般将“武当四雁”围了起来。“武当四雁”何尝不知道就凭自己四人的武功要想胜得这“少林三珠”中最难惹的“木珠”大师实无把握但“武当四雁”亦是真才实学成名于江湖之中的人物他们自恃武功认为自己纵然难胜却也未必就会落败。

何况他们方才本是在“木珠”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猛下杀手是以心中更加了几分把握哪知此刻交手之下情势竟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这少林罗汉堂座大师武功之高竞不是这武当掌门的第二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双蝶、三鹤、四雁”中的“武当四雁”中的四剑联手所能抵挡得任的。

此刻“木珠”大师身形一经施展端的是翩若惊鸿矫如游龙刹那之间武当四剑”只觉四侧都是他宽大袈裟的影子自己掌中的四柄长剑竞被他短短的6串念珠圈伎了。

“蓝雁道人”。心中更惊长啸一声四人方向一转背向而立剑光霍霍不求攻战但求自保脚下却渐渐向山外移动只望自己能冲出这“木殊大师”的身法之外。

武当剑法久已享誉天下“九宫连环剑”剑剑连环攻敌固是犀利自保更是稳当四人这一联剑剑光更是密不透风看来纵是飞蝇也难在这剑光中找出一点空隙钻入。

哪知“木珠”大师突地又是一声清叱手中紫榴佛珠随着脚下微一错步之势斜斜挥出只听“当”的一声清吟白雁道人手中长剑猛然一震虽末脱手飞去但剑法已露出一片空隙。

他心头一凛已知不妙方待旋腰错步哪知他方自动念之间肘间便已微微一麻又是“当”的一声长剑竟已落在地上。

这“木珠”大师竟以“沙门十八打”的绝顶“打穴”之法打中他肘间的“曲池”大穴站在白雁身侧的蓝雁孤雁齐地暴喝一声剑光旋回交剪而来剁肉一招得手的“木珠”大师。

只是这两剑虽快却连“木珠”宽大的袈裟的袍角都没有碰到一点他仅仅微一错步身形便已然溜开三尺。

管宁不禁暗中喝了声彩方才这“武当四雁”与那“罗浮彩衣”门下弟子动手之际他已看得目眩神迷此刻眼睛看的直了他与这对手的双方都丝毫没有渊源是以他们谁胜谁败也都不放在他心上这“水珠”大师一招击落“白雁”道人手中的长剑他只觉的这少林僧人武功之高高得惊人却没有为武当道人们怜惜之意是以他局外观剑更得以全神凝注。

哪知——山路侧旁树梢上突地传来一阵狂笑声一个清朗的口音狂笑着道:可叹呀可叹!可笑呀可笑!”

语声清朗字字如钟入耳铿然。“木珠”大师面容一变厉叱一声!

“是谁?”宽大的袍袖一扬颀长的身形有如灰鹤般冲天而起。

“武当四雁”竟自一起停步沉剑滔天的剑气倏然为之一消管宁微惊之下抬眼望去只见就在这“木珠”大师身形冲天而起的这一剥那里山路旁树俏下亦自掠下一条人影。

两条人影交错而过“木珠”大师清叱一声猛一旋腰曼妙的身形竞自凌空一个转护掌中佛珠借势向树梢人影连肩连背斜斜击下这一招的使用的确妙到毫巅不但管宁大为惊赞“武当四雁”亦不禁暗中喝采。

哪知树梢掠下的人影身上竟似长了翅膀似的突地一弓一曲竞又上拔五尺方才飘然落下施展的身法竞仿佛是武林中罕闻的轻功绝技“上天梯”、“梯云跳”一类功夫。

“武当四雁”齐声惊呼一声目光同时瞟向落下的这条人影却又不禁齐地脱口惊呼道:“君山双残!”

“木珠”大师一招落空心中自不禁为之一惊数十年来这少林僧人不知与人交手凡几此刻一瞥之下便知此人武功高不可测甚至远在自己之上因之立刻飘落地面耳畔听得“武当四雁”的这一声惊呼面容又倏然一变。

管宁目光注处只见由树梢掠下的这条人影楼衣蓬手交铁拐竟然是自己方才所见那奇诡的跛足丐者。

山风凛凛天光阴森只见这跛足丐者面寒如冰、双目赤红面上神情极为吓人但口中却竟仍狂笑着道:“可叹呀可叹可笑呀可笑。”

这阴寒的面孔衬着这狂笑之声管宁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只觉这本已阴沉沉的天色仿佛变得更加阴沉了”这鹊衣乱满面悲抢愤恚之色但却仰狂笑不绝的跛足丐者倏一现身不但管宁惊悟不已武当四雁”惶然失色便是那在武当四雁的四道有如惊虹掣电的剑光中犹能镇静如常的少林罗汉堂座大师“木珠”上人冷削森严的面目之上也不禁为之变了一下颜色。

蓝雁道人目光一转和他的师弟们暗中交换了个眼色四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暗呼一声:“君山双残!”

木珠大师袍袖微拂掌中佛珠轻轻一扬落到腕上。

管宁轻咳一声目光缓缓从这狂笑着的跛足丐者面上移开缓缓在“武当四雁”和这木珠上人的面上移动一遍见着他们面上的惊骇之色便也知道这跛足丐者必定是他们心中畏惧之人不禁又怀疑地一瞟这跛足丐者心中难以明了这鹊衣乱的跛丐究竟有什么地方竞自使得这些名重天下的“武当”、“少林”两派的高手生出这种惊惶之态来。

却见木珠大师眼险一垂口中高宣一声佛号朗声说道:“老衲还当谁?原来是掌天下污衣弟子的公孙左足施主到了失敬得很失敬得很。”

他一字一字地连说了两句“失敬得很”语声清朗高昂尾声却拖得很长在这震耳的狂笑声中更显得声如金石字字铿然。

管宁心中一凛:“难道此人便是丐帮帮主。”他虽不识武林中事却也知道百十年来“君山丐帮”在江湖中的声名显赫可说是妇孺皆知又何独武林中人。目光转处却见这“君山双残丐帮帮主公孙左足”笑声犹自未绝满头的乱随着起伏的胸膛不住飞舞但脚下的单足铁拐却是稳如磐石心中不禁又一动。

“君山双残……公孙左足……”他把心中断续概念极快地整理一遍便接着寻思道:“难道我亲手埋葬的另一跛丐是‘君山双残’中的另一残?难道他便叫做公孙右足?难道我竞亲自埋葬了一位丐帮帮主?”

他本是心思极为灵敏之人否则又怎能在冠盖如云的京华大都享有“才子”之誉此刻心念转处不禁又是感叹又是惊异因为他此刻已自更清楚地了解到自己半日前所埋葬的死者身份都绝非寻常那么能使这些身份地位都极不寻常的武林高人都一起死去的人其身份岂非更加不可思议了吗?

木珠大师双掌合十默然良久却见这公孙左足狂笑之声虽已渐弱但仍未绝口中亦犹自不住地喃喃地说道:“可叹呀可叹可笑呀可笑。”竟生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一样。

面对着名倾天下的“丐帮帮主”他虽然暗存三分敬畏之心但“少林三珠”在武林中又何尝不是显赫无比的角色。

此刻“木珠’’大师目光抬处面色不禁又为之一变沉声道:“十年不见公孙施主风采如昔故人无惹真是可喜可贺却不知公孙施主可叹的是什么?可笑的是什么?例教老韵有些奇怪了。”

语声方住笑声亦突地虽然而止。

于是天地间便只剩下满林风声统统不绝。

只见这公孙左足缓缓回转头火赤的双目微合又开有如厉电般地在“武当四雁”面上一扫而过便凛然停留在“木珠大师”身上凝注良久突又狂笑道:“老和尚坐关十年怎地还是满脸江湖气做起事来也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似的这才教人奇怪得很奇怪得很。”

他也将尾音施得长长的语声神态竟和这木珠上人一模一样。

管宁不禁暗中失笑暗暗付道:“人道江湖异人多喜游戏风尘这公孙左足此时此刻竟然还有心情说笑其人平时的倜傥不羁脱略形迹就可想而知了。”

却见木珠大师面色更加难看而这公孙左足却浑如不觉地接着又说道:“武当剑派名门下宗自律一向极严今日竟会不惜与少林高僧动起手来这个……哈哈也都奇怪得很。”

他语声徽顿双目一张突地厉声喝道:“只是你们可知道你们动手争夺的东西是属于什么人的吗?”

木珠大师冷“哼”一声接口道:“天下之物本都无主你自别人手中得来人自你手中取去有何不可?”

公孙左足目光一垂竟又大笑起来一面笑着说:“好好老和尚竟然和穷花子打起禅机来了身外之物本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老叫化又怎能说是我的——”这“丐帮”主人楼而狂笑倏而厉色此刻又说出这样的话来管宁不禁为之一楞却见他突又转过身来望向自已道:把公孙老二的一副臭皮囊葬在四明山庄里的想必就是你这娃娃了?”

此语一出“武当四雁”本珠上人亦不禁齐地一惊。

“公孙右足竟然死了。”

管宁暗叹一声黯然点了点头见这公孙左足虽仍笑容满面但却掩不住他目光中的悲愤之色。

他深深地了解人们强自掩饰着自己的情感是件多么困难而痛苦的事因之他不禁对这狂放的跛丐大起同情之心长叹一声接口道:“小可适逢其时因之稍尽绵薄之力公孙二先生的遗物小可亦斗胆取出还请老前辈恕罪!”

公孙左足目光凝注在他身上突地连连颔道:“好好。”

手掌一伸:那你就把他囊中那串铜钱交给我吧。”

管宁常听人说这类风尘异人必多异征此刻只望他伸出的手掌莹白如玉哪知目光动处却见这名满天’百的异人所伸出的一双手掌黝黑枯瘦和别的丐者毫无二致心中不知怎地竟似淡淡掠过一丝失望的感觉但随即又不禁暗笑自己的幼稚一面从怀中小心地取出那锦囊来。

刹那之间“武当四雁”木珠大师面上的神色突又齐地一变十只眼睛不约而同地瞪在这锦囊上只见管宁的手缓缓伸入锦囊又缓缓自锦囊中取出手中已多了一串青钱“武当四雁”不约而同地脱口惊呼道:“如意青钱!”

管宁微唱一声仔细望了望自已从囊中取出的这串青铜制钱但看来看去却也看不出这串育铜制钱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心中不禁惊异交集缓缓伸出子将这串青钱交到公孙左足手上一面说道:“不知是否就是这串制钱——请老前辈过目一下语声未了只见那木珠大师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望在这串制钱上就生像是一双眼馋的饿猫见着鱼腥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公孙左足走了过来哪里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样子。

而此刻公孙左足的——双眼睛亦自望在这串制钱上一时之间他看来又似悲抢又似感概又似鄙夷又似愤怒心中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缓缓接着这串青钱失神地呆立了良久就连那木珠大师的一步一步逼近他的脚步他都生像根本没有看到。

“武当四雁”握在剑柄上的手掌也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

这四个看来丰神冲淡的道人此刻目光之中像是要喷出火来望着这串青钱移动着脚步他们虽然明知自己的武功不是这公孙帮主的敌手但面对着这串武林中人人垂涎的“如意青钱”他们的心中虽有畏惧之心却已远远不及贪心之盛了。

管宁游目四顾只见木珠大师已自走到公孙左足身前“武当四雁”掌中微微颤动着的剑尖距离越来越近。

他知道这转瞬之问便又将生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斗心胸之间不觉也随之紧张起来。

哪知——公孙左足一旋身躯突又纵声狂笑起来笑声之中满含讥嘲之意。

木珠大师武当四雁管宁俱都为之一愕齐地停住脚步只听公孙左足的笑声越来越大突地一伸手掌竟将掌中的一串“如意青钱”笔直地送到木珠大师面前一面狂笑:“这就是你们拼命争夺之物吗?好好拿去拿去。”

手腕一翻竞将这串“如意青钱”脱手掷出忽地劈面向木珠打去。

这一突来的变故使得木珠四雁管宁惊异得几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木珠大师跟望着这串青钱笔直地击向自己面门竟亦不避不闪浑如未觉直到这串青钱已堪堪击在他脸上他方自手腕一抄抓在手里但面上的茫然之色却未因之稍减。

在场之人谁也万万不会想到这公孙左足会将这串“如意青钱”当做废物般地抛出此刻都愕然地望着他几乎以为他了疯。

管宁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切心中更是大惑不解他亲眼看到那些“罗浮彩衣”的门下弟子为着这串青钱几乎丧生在“武当四雁”的剑下又亲眼看到武当四雁为着这串青钱被“木珠大师”打得透不过气来但此刻公孙左足却叫别人拿去他暗叹自己这一日之间所遇之事所遇之人俱非自己所能理解猜测得到的而此刻之后又不知还有多少奇诡难测之事将要生这一切事本都与自已毫无关系而此刻自己想脱身事外却也不行了。

他心中方自暗中感叹却听公孙左足又已狂笑着道:“可叹呀可叹武当四雁少林一珠闯荡江湖数十年竞没有听道:‘如意青钱九伪一真’这句话。”

他语声一顿狂笑数声接口又说:可笑呀可笑武当四雁少林一珠竟会当着这一串一文不值的破铜烂铁争得面红耳赤打得你死我活——哈哈这串青钱若是真的又怎会等到公孙老二死了之后还留在他身上又怎会让这恁事都不懂得娃娃得到手中我老叫花久闻少林一珠不但武功群而且机智深沉想不到却也是个糊涂虫。”

他边说边笑边笑边说言词固是辛辣无比笑声之中更是满含讥嘲之意。

只见木珠大师面色阵青阵自阵红他话一说完木珠大师突地右手手腕—翻伸出右手食、中两指将左手的青钱摘下一枚两指如剪轻轻一夹管宁只听“唰”地一声轻晌这枚制钱便已中分为二制钱之中竟飘飘落下一方淡青色轻柔丝绢来。

“武当四雁”一起轻呼一声冲上三步伸手去接这方软绢。

哪知木珠大师突地冷晚一声右手袍袖“呼”地拐出带起一阵激风向‘‘武当四雁”扫去左手却已将这方轻绢接在手里。

这其间的一切变化都快如闪电你只要稍微眨动两下眼睛场中便立时换了一副景象管宁凝目望去只见木珠大师身形随着袍袖的一拂退后五尺武当四雁满面跃跃欲动之色八道目光一起望在本珠手上的那方轻绢之上。

只有公孙左足仍是满面带着鄙夷的笑容冷睛旁观似乎是任何一件事的结果他都早就预料到了是以根本毋庸去为任何事担心。

只是木珠大师右手紧紧握着那窜青钱左手举着那方丝绸凝目良久突地长叹一声双手齐松青钱丝绸俱都落到地上。

公孙左足狂笑之声又复大响蓝白双雁对瞥一眼齐地抢上一步剑光乍起“刷”地竟将地上的一串青钱一方轻绢挑了起来。

而木珠大师却在这同一刹时在这公孙左足狂笑声中拂袖甩肩拧腰错步头也不回地候然回身远走。

公孙左足拍掌笑道:“我只道木珠和尚已是天下最傻的人想不到你们这四个小道士比他们还傻三分这串青钱如是真的老和尚怎会把它甩下一定你们现在还抢着来看不是呆子是什么?”

他一面笑骂武当四雁却在一面探看着那方轻绢一瞥他们满腔的热情便立刻为之冰冷在这串古老相传购武林异宝“如意育钱”中的这方轻绢竟是全白连半点宇迹都没有。

等到公孙左足骂完了“武当四雁”亦不禁失望地抛下青钱轻绢各自拧腰错步回身远走。

公孙左足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狂笑之声亦自虽然而止转目望处只见身测的锦衣少年仍在呆呆地望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对管宁只觉这公孙左足的目光之中满是悲怆痛苦之色先前那种轻蔑嘲弄的光采此刻已自荡然无存不禁同情地叹息一声想说两句话来安慰一下这心伤手足惨死的风云异人:

但究竟该说什么他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公孙左足铁拐一点走到路边寻了块山石颓然坐了下来他自觉心神交疲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方才虽然强自掩饰着但此刻却已再无乔装的必要长叹一声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管宁立刻说了公孙左足微徽额又道:管宁你过来坐到我身侧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他虽然满身褴褛狼狈之态但此刻语气神态却又隐含着一种不可描述的庄严高贵这种庄严高贵绝不是人间任何一件华丽的外衣乔装的也不能被任何槛楼的外表掩饰得伎的。

管宁依言坐了下来他心中何尝没有许多话要问这公孙左足如愿知道青钱的秘密四明山庄的秘密白袍书生的秘密他只觉每一件事中都隐藏着一个秘密而每一个秘密都是他极愿知道的。

只见公孙左足目光凝注着林梢泄下的一丝天光默然良久突地问:你是几时上山来的?几时来到四明山庄看见了一些什么人?什么事?”

管宁微一沉吟便将自己所遇极快地说了出来此事他已说了不止一次此次更说的格外流畅公孙左足默然倾听频频长叹频频扶额此事的究竟真相他自己亦无法猜测。

丐帮历史由来已久但定下详规立会君山却还是近年间事此次“四明红袍”飞柬相邀他因事耽误是以来的迟了却再也想不到四明山庄之中会生此惨变更想不到先自己一步而来与自己情感极深的孪生兄弟竟惨死在四明山庄里。

他上山之际遇着管宁那时他还不知四明之变只是奇怪一个看来武功极浅的弱冠书生怎地会从四明山庄之中走出。

等到他自己赶到四明山庄看到偌大的山庄之中竟无人迹再看到诸众的尸体新掘的坟墓和自己兄弟片刻不离身的铁拐他便已知道这四明山庄中已有惨变生但他却又不知道在这次惨变中竞有如此多武林高手惨死因为此事不但匪夷所思而且简直今人难以置信于是他折回山路听到管宁和木珠、四雁的对话看到他们的动手骤然现身狂笑讪嘲看来虽然不改放态其实当时心中的悲抢愤嫉惊疑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的。

他默默地听完了管宁的话树林里的天光更暗了那串闪着青光的制钱仍在地上一闪一闪地着青光那方轻柔的丝绸被风一吹吹到路旁贴在一块山石上他悲抢地长叹一声手中铁拐重重在地上一顿出“当”一声巨响激的地上的沙石四散飞扬这一击虽重却又怎能够泄他心中的悲怒之气呢?

管宁呆望着他忍不住问道:“方才小可听得四明庄主此次聚会群豪其中一半是为了这串青钱老前辈可否告诉小可这串青钱之中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人们如此重视呢?”

公孙左足目光一转望在那串青钱上突地冷哼一声长身而起走到青钱之侧举拐欲击忽又长叹一声自语:“你这又何苦这又何苦……”

缓缓垂下铁拐坐回山石上长叹道:“青钱呀青钱你知不知道百十年来已有多少人死在你的名下。”

管宁心中更加茫然只听这已因心中悲愤而失常态的武林异人长叹又道:“百余年前武林之中出了个天纵奇才那时你我都还没有出世我自也没有见过他只知道这位奇人在十年之中击败当时天下所有的武林高手出入少林罗汉堂佩剑上武当剑岩赤手会点苍谢神剑单掌劈中条七煞双手败连环坞风尾帮孤身一人十年之中不知做下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将天下武林禁地武林高人都视为无物唉——他人虽早已死去但是他的遗事却直到此刻还在江湖间流传着。”

他目光空洞地凝注着远方语声亦自沉重已极但这种奇人奇事听到管宁耳里却不禁心神激荡豪气温飞恨不得自己也能见着此人一面纵然要付出极大代价也是值得的。却听公孙左足接道:“人间最难堪之事莫过于‘寂寞’二字此人纵横宇内天下无敌人人见着他虽极快活得意其实心中却寂寞痛苦已极不但没有朋友甚至连个打架的对手都没有。”

他语声微顿长叹一声自己心中也突然涌起一阵无比寂寞的感觉“君山双残”一母孪生自幼及长从未有道太长的别离而此刻雁行折翼他徒然失去了最亲近的人永远不能再见此刻心中的感觉又该是如何伤痛。

管宁只见他悠悠望着远方心里也直觉地感受到他的悲哀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却听他又自接:“岁月匆匆他虽然英雄益世但日月侵入他亦自念年华老去自知死期已近便想寻个衣钵传人但这种绝顶奇才眼界是如何之高世上茫茫诸生竞没有一个被他看在眼里于是他便将自己的一身绝世武功制成十八页密图放在十八枚特制铜钱里古老相传这十八页秘签上面分别记载着拳、剑、刀、掌、鞭、腿、枪、指、暗器、轻功、内力修为、点穴秘图奇门阵法消息机关以及他自己写下的一篇门规其中剑法、掌法各占两页合起来恰好是一十八页但大家亦不过仅仅知道而已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其中任何一页。”

管宁暗叹一声付道:“此人当真是绝世奇才以短短百年之生竞能将这许多种常人难精其一的功夫都练到绝顶地步唉——如此说来也难怪武林中人为着这串青钱争斗如此之激了。”

公孙左足又自叹道:“自从这位异人将自己遗留绝技的方法公诸武林之后百年来江湖中便不知有多少人为着这串青钱明争暗斗七十年前祁山山腰的一个洞窟之中出现第一串‘如意青钱’为着这串青钱武林中竟有十七位高手在祁山山麓直到当时的昆仑掌门白梦谷将这串青钱当众打开觉其中竟是十八面自绢之后武林中才知道这‘如意青钱’一共竟有十串而其中只有一串是真的。”

管宁不禁又为之暗叹忖道:“武林异人行事真个难测他既有不忍绝技失传之心又何苦如此捉弄世人—”心中突又一动忍不住问:“他们又怎知道这‘如意青钱’共有十串而且只有一串是真的呢?”

公孙左足缓缓道:“当时白梦谷惊怒之下直折回那青钱原在洞窟才现那洞之中的石案之下整整齐齐地刻着十六个隶书大宇:‘如意青钱九伪一真真真伪伪智者自择’只是那得宝之人兴奋之下根本没有看到这行字迹而已。”

管宁恍然领公孙左足又道:“这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十六个字不出半月便已传遍武林但等到第二串青钱在峨嵋金顶被峨媚剑派中的‘凌虚双剑’现的时候本来情如手足的凌虚双剑竞等示及分辨真伪使自相残杀起来直落到两败齐伤俱都奄奄一息才挣扎着将这串青钱拆开。”

管宁脱口道:“难道这串又是假的?”

公孙左足长叹颔道:“这串青钱又是假的只可惜凌虚双剑已经知道得太迟了这本来在武林中有后起第一高手之誉的凌虚双剑竟为着一串一文不值的青铜制钱双双死在峨嵋金顶之上。”

公孙左足将这一段段的武林秘辛娓娓道来只听得管宁心情沉重无比心胸之间仿佛堵塞着一方巨石似的。

他缓缓透了口长气只听公孙左足亦沉声一叹缓缓又道:“凌虚双剑双双垂死之际将自己的这段经过以血写在自己的衣襟上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望自己的这段遭遇能使武林中人有所警惕哪知——唉。”

语声微顿又自叹道:“此后数十年间又出现了三串‘如意青钱’这三串青钱出现的时候仍然有着不知多少武林高手为此丧生因为大家惧都生怕自己所现的一串青钱是真的因此谁也不肯放手那凌虚剑客虽有前车之鉴但大家却是视若无睹。”

风吹林木管宁只觉自己身上泛起阵阵寒气伸手一掩衣襟暗暗忖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武林高手的死罪过又该算到谁的身上。”

却见公孙左足双眉微皱又接道:怪就怪在每串‘如意青钱’现的时候俱非只有一人在场是以便次次都有流血之事生直到——”他语声竞又突地一顿面上竞泛起一阵惊疑之色楞了半晌喃喃自语道:“还是死了一个还是死了一个……”

双拳自握越握越紧直握得他自己一双枯瘦的手掌出一阵“咯咯”的声响。

管宁转目望到他的神态心中不禁惊恐交集脱口晚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公孙左足目光一抬像是突然自噩梦中惊醒似的茫然回顾一眼方自缓缓接道:中年以前我和公孙老二到塞外去了却一公案回来的时候路经长白山竟然迷路深山在乱山中闯了半日方自叹息倒霉哪知却在一个虎穴中观一串十八枚青钱我弟兄二人自然不会为了这串青钱生出争斗使一起拆开一枚果然不是真的我弟兄二人虽然也有些失望但却在暗中侥幸得着这串伪钱的幸亏是我们若是换了别人至少又得死上一个哪知——唉!

还是……”

他声音越说越低语气之中也就越多悲哀之意默然半晌哀声又道:“想不到这‘如意青钱’无论真伪竟都是不祥之物老二呀老二若不是为了这串青钱你又怎会不及等我就匆匆赶到这四明山庄来又怎会不明不白地死去2”双手蒙面缓缓垂下了头这叱咤江湖游戏人间的风尘异人心胸纵然旷达此刻却逛不禁为之悄然流下两滴眼泪来。

山风萧索英雄落泪此刻虽非严冬管宁却觉得天地之间已充满严冬肃杀之意想到自己亲手埋葬的那么多尸身这公孙左足不过仅是为着其中之一而悲伤罢了还有别的死者他们也都会有‘骨肉亲人他们的骨肉亲人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也会像公孙左足此刻一样悲伤吗?”

随着这悲伤的意念先映入他脑海的便是那“四明红袍”夫妇相偎相依拥抱而死的景象“他们鸳鸯同命——唉!总比一人单独死去要好得多。”他情感极为充沛此刻忽然想起自己死时不知有无陪伴之人暗中稀嘘良久脑海中又接连地闪过每一具尸身的状形。

突地——他一拍前额口中低呼一声倏然站了起来像是忽然想什么惊人之事一样。

公孙左足淡然侧顾一眼只见他双目大变口中翻来复去地喃喃自语道:“峨嵋豹囊……罗浮彩衣……峨嵋豹囊……”心中不觉大奇。

哪知管宁低语一顿突地拧转身来失声道:“老前辈你可知道‘峨嵋豹囊’是谁?”

公孙左足眉心一皱缓缓道:‘峨嵋豹囊’便是武林中代代相传以毒药暗器名扬天下的蜀中唐门当今门人中的最最高手只因他两人身畔所佩的晤器革囊全用豹皮所制彩衣斑谰是以江湖中人便称之为‘峨嵋豹囊’但他两人并非峨嵋派中弟子。”

他虽然觉得这少年的间话有些突兀奇怪但还是将之说了出哪知他话方说完管宁突然满面喜色地一拍手掌道:“这就是公孙左足为之一楞不知这少年究竟在弄什么玄虚只见他一招袍角翻身坐到自己身侧的石山上道:“小可方才听那‘罗浮彩衣’弟子说曾经眼见‘峨嵋豹囊’兄弟两人连抉到了‘四明山庄’。

而且并末下山但小可记忆所及那些尸身之中却没有一人腰佩豹囊的此次赴会之人全都死在四明山庄而这‘峨嵋豹囊’兄弟两人却单单幸免这两人如非凶手必定也是帮凶了。”

他稍微喘气一下便又接着说道:“而且小可在那四明山庄的木桥前有暗器袭来似乎想杀小可灭口那暗器又细又轻而且黝黑无光但是劲力十足显见……”

公孙左足大喝一声突地站了起来双目火赤须皆张大声说道‘“难道真是这‘峨嵋豹囊’两人干的好事……”

目光一转笔直地望向管宁道:“在那六角小亭中将你的书童杀死的人是不是身躯颀长形容古怪……”

管宁微一沉吟口中响呐说道:“但那两人身畔却似没有豹囊。”

公孙左足冷“哼”一声道:“那时你只怕已被吓昏怎会看清楚何况……他们身上的豹囊又不是拿不下来的。”

他虽是机智深沉阅历奇丰但此刻连受刺激神智不免有些混乱此刻骤然得到一丝线索自便紧紧抓佐再也不肯放松。

管宁剑眉深皱又自说道:“还有一事亦令小可奇怪那罗浮弟子曾说他们罗浮剑派一共只派了两人上山便是‘彩衣双剑’但小可在四明山庄之中除了看到他们口中所说一样的锦衣矮胖的两位剑容的尸身之外还看到一具满身彩衣虬髯大汉的尸身不知老前辈可知道此人是否亦是‘罗浮彩衣’的门下呢?”

公孙左足垂沉思良久伸出手掌一把抓任自己的乱长叹着又坐了下来。

此刻他心中的思绪正也像他的头一样乱得化解不开这少年说得越多他那紊乱的思潮便又多了一分紊乱。“峨嵋豹囊”武功虽高却又怎能将这些人全部都杀死呢!除非……除非他们暗中在食物中下了毒但是……峨嵋豹囊与四明红袍本来不睦自不可能混入内宅更不可能在众目昭昭之下做出呀那么……那么他们又是如何下的毒呢?

这问题使他百思不解。

而管宁此刻却在心中思索着另一个问题!“白袍书生是谁……”这问题在他心中已困惑很久但他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因为他说话的对象却另有关心之处是以当他说“白袍书生”的时候别人不但根本没有留意而且还将话题引到自己关心的对象上去这当然是他们谁也不会猜出管宁口中所说的“白袍书生”究竟是谁的缘故。

此刻管宁又想将这问题提出但眼见公孙左足垂沉思一时之间也不便打搅。

两人默然相对心里思路虽不同但想的却都是有关这四明山庄之事。

此处处在深山这条山路上达“四明山庄”的禁地莫说武林中人便是寻常游客除了像管宁这样来处无方又是特别凑巧的人之外也都早得警告谁也没有胆子擅入禁地是以此地虽然风色佳但却无人迹。

空寂寂四野都静得很。

静寂之中远处突地传来一阵高亢的呼喊声虽然听不甚清但依稀尚可辨出是:“我是谁我是谁……”三字。

管宁心头一凛呼喊之声越来越近转瞬之间似乎划过大半片山野来势之竟令人难以置信。

呼声更近更响四山回应只震得管宁耳中嗡嗡作响转目望去公孙左足面上也变了颜色双目凝注着呼声来处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

他是谁?管宁自然知道他跨前一步走到公孙左足身侧方想说出这呼声的来历。

但是——这震耳的呼声却带着摇曳的余音和四山的回响来到近前了。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林梢枝叶纷飞随着这纷纷飞的枝叶候然落下一个人影公孙左足大惊四顾这人影自衫、履面目清缀虽然带着二分狼狈之态却仍不掩其丰神之俊。

他心中不禁为之猛然一跳脱口低呼道:“原来是你!”

却见这白袍书生峰形一落地呼声便虽然而止一个掠到管宁身前满面喜容地说道:“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里。”

管宁无可奈何地微笑一下这白袍书生已自一把拉着他的臂膀连声道:“走走快帮我告诉我我是谁你答应过我的想溜走可不行。”

公孙左足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一切心中候地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这念头在他心中虽仅一闪而过但却已使得武林之中又生出无数事端。

管宁方觉臂膀一痛身不由主地跟着自袍书生走了两步。

哪知——公孙左足竟然大喝连声飞身扑了上来左掌扬扑面一掌右肋微抬肋下铁拐电扫而出拦腰扫来这一连两招惧都是得雷击电掣而且突如其来地向自袍书生击来管宁惊呼一声眼看这一掌一扫却已堪堪击在白袍书生身上。

哪知白袍书生对这一掌一拐看也不看一眼右手一带管宁自己身形微微一闪他闪动的幅度虽然极小然而这一掌一拐竟堪堪从他们两人之阎的空隙打过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一点。

管宁惊魂方定只觉自己掌心湿湿的已然流出一身汗。

这白袍书生身形之曼妙使得公孙左足也为之一惊他虽然久已知道这白袍书生的盛名但始终没有和他交过手此刻见他武功之高竟犹在自己意料之外心头一寒同时沉肩收掌撤拐这一掌一拐吞吐之间又复递出。

白袍书生袍袖微指带着管宁滑开三尺他武功虽未失记忆却全失茫然望了公孙左足一眼沉声说道:“你是谁?干什么?”

公孙左足冷笑一声他和这白袍书生曾有数面之识此刻见他竟是满脸不认得自己的样子心中越认定此人有诈。“好狠的心肠你究竟为了什么!要将那么多人都置之死地。”

白袍书生又是一愕这跋再说的话他一点也听不明白旋身错步避开这有如狂风骤雨般来的铁拐一面喝道:“你说什么?”

管宁心中一凛知道公孙左足必定有了误会才待解释哪知公孙左足却又怒喝道:“以前我只当你虽心狠手辣行事不分善恶便总是条敢做敢为的汉子因之才敬你三分哪知道你却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哼哼你既已在四明山庄染下满身血腥此刻又何苦做出这种无驻之态来哼哼我公孙左足虽技不如你今日却也要和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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