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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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鸣世以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了这段曲折而动人的故事他明锐而睿智的目光便也似因着这段故事而蒙上了一层悲哀的薄雾。
夜色更深了黎明前的片刻永远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永远是一夜中最寒冷的时候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袂上的灰尘像是想将他心中的忧郁也一起抖落似的但是这少年心中的忧郁究竟是什么?却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当人们极力隐藏着自己身世的时候不也是非常痛苦的吗?

于是他又自长叹一声走到门口他忍不住要赶快离开这房间因为他生怕自己在这里耽得过久会不由自主地将心里的秘密告诉裴珏而他有这种冲动此刻已不是第一次了。

裴珏抬起头望着他的身影低低问道:“你要走了?”

吴鸣世“嗯”了一声停住脚步只听裴珏长叹着又道:“为什么一天的时光有时候显得那么短有时候却又像是无比的漫长唉——我真希望这黑夜快过去白天快些来然后白天再赶快过去明天的黑夜再快些来唉——我真是不知道‘等待’原来是这样令人痛苦的事。”

吴鸣世缓缓地点了点头突地回身一笑亲切地笑着说道:“你等的是什么?”

裴珏长长一叹日光远远投向窗外的无尽黑暗沉声道:“我不知道‘金重玉女’这两位老前辈此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因此我希望明夜的三更快些来好让我能解开这问题同时吴鸣世又亲切地笑了一笑只是这次他笑容中却像是有些奇怪。当这亲切而奇怪的笑容在他目光中又旋转成一阵轻淡的忧郁时他却仍然含着笑道:“同时你还期待着檀文琪会来找你你知道她白天时绝不会来所以你就等待晚上是不是?”

裴珏沉重的面颊飞扬起一阵轻快而带着赞佩的笑容像是在说:“你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默认了。吴鸣世缓缓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等待虽然令人心焦但也是件非常美的事没有焦急的等待怎么会有相见有快乐。”然后他再缓缓走了出去。

裴珏再次望向他的身影只觉他说的话是多么动人而美妙虽然没有韵脚亦不分平厌然而却像诗句一样令人心动!

于是他细细地领悟着这等待的痛苦幻想着相见的快乐只到曙色染白了他昏黄的窗纸他方自在朦胧中睡去。

暮春的阳光像往常一样从东方笔直地照射过来射进了他的窗户照着他俊秀的面容同样地也照进了檀文琪的窗户照着檀文琪那如花的娇颜她没有睡她只是悄然合上眼帘转动一下卧着的姿势避开这刺目的阳光。

她没有睡是因为她已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匆匆地离开自己旦旦相思朝久昔忆的人一时的娇嗔却换来永久的悔疚她暗怪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孩子气。

于是她开始期待黑夜的来临。

“等到晚上我再去找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昨天晚上的孩子气。”

她瞑目玄想着当夜幕再次笼罩着大地的时候他会跑到昨夜的小溪旁等待着她张开他壮健的臂膀将她拥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告诉她他所爱的人只有她一个。

这个白天她希望能在这种甜蜜的幻想中度过但是当武林中人知道“飞龙镖局”主人“龙形八掌”的掌珠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却不让她安静的时刻来幻想了他们络绎不绝地到这里来拜访她拜访江湖上成名的镖头“快马神刀”龚清洋以及“八卦掌”柳辉也会对那冷酷而倨做的令家兄弟偷偷望上两眼大家都在奇怪这两个怪物怎会和“飞龙镖局”里的人在一起只是谁也没有问出来而已。

“今天已经是初二了距离五月端阳已不过只有短短的三天!”

武林中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三天后共贺盟主的大会。

午后二十四个黑衣劲装佩刃的彪形大汉驰着健马从“浪莽山庄”急驰到这山城中来到处散红底金字的请帖正式邀请武林同道在“五月端阳”的正午到“浪莽山庄”中去。

这份描金红帖是由“神手”战飞、“七巧追魂”那飞虹以及“北斗七煞”同时具名的当“快马神刀”龚清洋接到这份红帖的时候他赫然见到红帖面上竟写着:谨呈飞龙镖局“神刀龚、神掌柳两大镖头。”

而另一份红帖竟亦写着:谨呈“冷谷二老。”

“快马神刀”龚清洋虽然狂傲自大至此却也不得不暗惊人家消息的灵通自己到这里来不过一日人家便已知道了自己行踪他凝思着掏出一锭银锞赏给这送帖的大汉这大汉既不拜谢亦不推辞只是倒退三步“刷”地反手上了健马急驰而去只留下龚清洋手持银锞仍在出神。

自从“千手书生”以内家重手震断了他的手掌之后他的心境已多少和昔日有些改变了此刻他奉了“龙形八掌”之命到这里来探测江南绿林的情事他心里多少是有着些怔忡与不安的。

因为他知道这并非一件轻易之事虽然有名震武林的冷家兄弟做靠山但直到此刻为止他仍然不知道这两个怪物究竟是否会在危急时刻帮助自己而他却很清楚地知道到此来的人都是绿林豪客而绿林豪客是永远和“飞龙镖局”为敌的。

在长江渡口他和“八卦掌”柳辉遇着了离家一一载的檀文琪他们也不知道檀文琪怎会和这“冷谷双木”走到一处他们只是谨慎地劝这娇纵的少女快些回家但是檀文琪却拒绝了她反而妥和他们一起到这里来。

于是他们只得将已寻获她的消息快马报到北京而此刻他又觉了她的变化往昔天真无邪的少女今日却像是有了大多的忧郁他开始后悔不该和她在一起使得自己本已极为沉重的肩膀上又多了一重负担。

背后轻咳一声“八卦掌”柳辉缓步踱了过来目光一扫瞥见了他手中的红帖双眉微皱沉着声音说道:“是不是?‘浪莽山庄’那边送过来的。”

龚清洋缓缓颔筒柳辉接过这两张拜帖匆匆一瞥双眉便皱得更紧俯沉思半晌忽地问道:“去还是不去?”

“快马神刀”龚清洋干咳一声:“自然要去的。”语音一顿又道:“‘神手’战飞此举似乎势在必成我真不知道他们推出来的总瓢把子究竟是谁?”

柳辉缓缓叹道:“这倒不是关键所在要紧的是他们具帖相邀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们想在那盟主之会上成心折辱我们敌众我寡唉一我只怕‘飞龙镖局’的盛名会——”他含蓄地中止了自己的话龚清洋亦自长叹一声道:“可是我们又怎能不去?”

这两个曾经并肩扬威江湖并肩手刃群寇护卫着“飞龙镖局”和飞龙镖旗不知闯过多少刀山剑林的武林豪客此刻面面相对心里各各部有些担忧“飞龙镖局”近年来盛名虽更盛但其实手把子真硬的角色却并不多尤其是在江南道上江南绿林中人着真能因此一会而趋于团结对“飞龙镖局”说来倒的确是件值得忧虑之事。

天又黑了京口南郊京镇山地的这小小山城灯火远远较平日繁盛得多繁华锦纤的京口城里“飞龙镖局”的分局却住在这山城中的这家虽洁净但却简陋的客栈一是为了京口“飞龙镖局”中的三位镖头都已远赴西川再来却是为了要想避开“浪莽山庄”的耳目。

但是他们失败了江湖申有成名的人物到了某个地方这种消息有时会比瘟疫传播得还快何况他们是“飞龙镖局”中的人。

黄昏时这小城中便已快马奔驰冠盖云集只是到这里来的大多都是江南武林白道中的豪杰他们此来并不完全是为了拜访“飞龙镖局”中的镖头主要的却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飞龙镖局”对这江南绿林共贺盟主的大会究竟有什么反应。

但是黄昏后方自来到此间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看到“龙形八掌”檀明的掌珠的面目了因为天一入黑檀文琪就反闩上自己的房门说是:“旅途劳顿要睡了抱歉得很。”

“快马神刀”龚清洋和“八卦掌”柳辉只得为她向那些久慕“龙形八掌”盛名以后久慕“龙女”檀文琪艳名而赶来拜访的武林豪士道歉要知道“龙形八掌”檀明当时权倾江湖他的掌珠便自也是武林中人所触目的人物她虽然没有在江湖中闯荡可是江湖中人却都已知道她的美艳又有些好事之人暗中替她取了绰号。

“龙女!”

“嗯……‘龙女’倒的确是个响亮的名字!”坐在昔年小戴曾经隐居过的招隐古寺西去半里的“浪莽山庄”中大厅里的“神手”战飞一手摇折扇一手捋着长须含笑如此说道:“可是不知道这丫头武功究竟怎样到那天她如果也来老夫倒要仔细看看她。”一摇手中折扇又是一阵狂笑。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面色惨白但却面容清秀身材瘦削但却一身锦衣的少年正是“北斗七煞”中闻讯赶来的“七煞”莫星!

此刻他微微一笑道:“昔年小戴风流招隐古寺中‘双柑斗酒听黄鹏’传为千古韵话今日我倒风流不输小戴豪气却有过之在这‘浪莽山庄’中‘只鸡斗酒论英雄’哈哈——想来也可成为武林佳话了。”

他说话的声音轻细微弱有如女子神气活现也有些女子之象不认得他的人有谁会知道此人便是“北斗七煞”中最狠、最辣、武功亦最高声名亦最响的“七煞”莫星。

“神手”战飞掀须笑道:“是极是极风流不输小戴哈哈——那‘龙女’檀文琪若是见了莫兄只怕……哈哈只怕莫兄此后改个名字叫做‘龙婿’了。”

大厅中济济群豪立刻都也纵声狂笑起来大笑声中只有坐在一边的“七巧童子”吴鸣世面色似乎一变似欲长身而起但目光一转轻轻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只听“神手”战飞又自接道:“只可惜那位‘金鸡’不曾前来不然我们桌上的这只鸡再加上……哈哈那不就成为‘双鸡斗酒论英雄’了吗?”

厅中又响起一阵更洪亮的笑声“七巧童子”吴鸣世也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后园中的裴珏却没有听到。

他知道“浪莽山庄”中此刻已是风云聚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江湖豪客自恃身份能够及得上的便都在会期之前就都到了这里来“北斗七煞”中除了“三煞”莫西不知下落外其余的六位已来了四位“大煞”莫南“五煞”莫北那日被“冷月仙子”莫名其妙地穷追了一顿幸好后来突然有人在中途截走艾青他们方才幸兔于难。

此刻他们也都到了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不知多少裴珏不认得的豪客英雄他也知道这些人到这里来都是为了自己。

“但是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唉——”他悲哀地低叹一声望着和昨夜一样的灯光低语着道:他心中只希望三更快些到来只希望能在三更时分见到“金童玉女”两位老前辈更希望能在深夜中见着檀文琪。

这期间他仍然只有焦急地等待着暗中低叹着——而他叹息的声音山城中客栈里的檀文琪自然也无法听到。

她只能听到屋外的哗笑声她知道自己屋外的一间客厅里此刻正高张筵席大会群雄。

哗笑声中她仿佛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是在讨论那位即将荣膺“江南总瓢把子”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位人物。

有人说:“听说此人是昆仑名宿铁梧桐的高足一身昆仑剑法已尽得及师真传尤其对于‘轻功’一道更有特别的功夫。”

又有人说:“小弟倒听得的有些不同兄台你可知道数十年前‘形意门’曾一度中兴而传得形意门重振声威的就是那位怪杰、如意掌‘金八步后来他老人家虽然因为门人不肖而不再过问’形意门‘中的事其实却在暗中物色传人而这位主儿听说就是这’如意掌‘的弟子。”这话立刻引起一阵惊叹声但随即有人反驳着说:“不对你们都错了。”他停了停卖了卖关子方自接着道:“你们大概都知道约摸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个神秘难测的蒙面人把武林中十多家成名的镖局全部整毁了连欧阳平之老镖头都丧了命嘿!这位主儿就是这蒙面人的儿子他这次出来是为他老人报仇来了。”

于是立刻又响起一阵更大的惊叹身在镖局中的人更是愁容满面只有躲在房中的檀文琪心里却有些好笑她不知道当龚清洋和柳辉现这位“主儿”就是他们素来看不起的裴珏时候他们脸上会有怎样一种表情。

她多么渴望能看到这种表情她心中的热血也似乎要沸腾起来了。

但是没有多久她飞扬起的心又被一层浓厚的忧郁笼罩。

“他今夜见着我会不会还在怪我昨天晚上的孩子气?”

又忖道:“假如他今天不在外面等我那叫我怎么样去找他呢?我又不知道他究竟是住在哪间房子里。”

她那一双有如春水般的黛眉便紧紧皱到一处情潮又开始紊乱起来她站起来走动一下厅中虽然哗笑如故但她隔壁的房间里却静得连半点声音部没有她不知道她的两位“冷叔叔”此刻在做什么她只是暗中感激这两位性情冷僻的怪人竟为她忍受了这种讨厌的哗笑声。

夜色——

就在人们的等待之中一分一寸地加重了。

大地也就变得更加黑暗。

“笃!笃!”

“呀!此刻已经两更了!”

裴珏紧了紧自己衣裳悄悄从后院中走了出来他极力不使自己的身形行动时带出任何声音。

“啊!此刻已经两更了!”

檀文琪亦在暗中低语她又站起来紧了紧自己的衣裳:“我该去了。”穿上薄底的蛮靴在腰间系上一条水色的绸带再用另一条较短的绸带将满头的秀轻轻柬住。

然后她推开窗子窗外繁星满天春意正浓一阵风吹来她怔了怔突地又暗中思忖:“假如我去了他不理我那么我该怎么办?”

她立刻又坐了下来端起窗前桌上的冷茶喝了口:“他不会不理我吧?他对我那么好!”

她微笑了甜甜的笑容使得明媚的春夜更平添了几分春意她想起他对自己的好处但是——她突地重重“哼”了一声:“他对我有什么好?他走的时候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我吃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他可是他却只问我‘珍珍呢?’”“珍珍呢?”她重复地低语着愤然做了个鬼脸愤然拉下头上的丝带“珍珍呢?鬼才知道!”噗地又坐到椅子上将脚上的两只鞋子都脱了下来手掌一挥两只水色的纤花的小蛮靴一左一右远远地落到屋子的角落里出“砰砰”两声轻响。

这一夜她都没有出去她甚至没有离开过这房间一步因为她整夜部在矛盾与痛苦中她的心几乎已被撕成两半:“去他会等你的他会原谅你的一切!”

“为什么去你有什么要他原谅的你为他受了那么多苦而他却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问起别人。”

天又亮了。

两夜未曾安眠的她像是一个酒后初醒的醉汉似的周身都那么疲倦那么乏力倒卧在床上她甚至连指尖都不愿动弹一下。

午膳的时候她方自有些朦胧的睡意忽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问她:“琪儿你可是病了。”

睁开眼她看到两个颀长枯瘦的人影并肩站在她床前她忍不住要哭终于有两粒晶莹的泪珠偷偷自眼眶滑下。

冷枯木双眉微皱他虽不了解少大的心情却也知道她并没有真病只是“心病”而已他侧顾冷寒竹一眼两人俱都知道她是为什么流泪的只是这两人一生无情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对一个哀伤着的少女说句劝解安慰的话。

檀文琪悄然合上眼帘她想将眼眶中所有的泪水都隐藏在合起的眼帘里但是泪水却又都不听话地滑落了出来。

她只得悲戚地长叹一声低低说道:“我没有病冷大叔二叔我……”她话犹未了腰畔突地微微一麻黑甜的睡意立刻从这微微一麻的地方弥布她全身。

她睡着了。

站在她床前的枯木寒竹亦自同声叹息一声悄然带上房门走了出来迎面走来向他们含笑为礼的“八卦掌”柳辉他们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半分迳自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起房门房门外犹自站着满面干笑的柳辉。

只是他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望着关起的房门暗骂了一声悻悻走了开去方自走到店门忽地儿骑健马急驰而未马上的骑士像鸡子似的跃下了马背柳辉定睛一看不由失望道:“原来是‘东方五侠’来了怎地也不通知小弟们一声也让小弟能及早远迎。”抢步走到门口一揖到地连声又道:“不曾远迎恕罪恕罪。”

说话之间健马上的骑士已全都跃下竟是五个鸢肩蜂腰面目英挺俱都穿着浅紫罗衫的华服少年。

昨夜歇息在这客栈中的武林豪士有的在前院中闲立此刻见了这“飞龙镖局”中赫赫有名的镖头“八卦掌”柳辉竟对这五个少年如此恭敬不由都大为惊诧一起涌到门口定晴一看不论识与不识见了这少年五人的装束气派心中方自恍然:“原来是‘虎邱飞灵堡’的东方五侠!”

这少年五人略一整理衣衫便都抢步到柳辉身前握手寒暄十遣如电目光顾盼之间又向柳辉身后的相识之人含笑招呼而曾经被这少年五人招呼着的武林豪士脸上便立刻泛起得意的笑容像是觉得自己能与他们招呼乃十分荣幸的事。

“快马神刀”龚清洋听到院中的骚动亦自快步迎出大喜呼道:“想不到想不到东方五兄弟竟一起来了。”抢步走到其中一个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少年身前大喜又道:“尤其想不到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铁兄今日也回到江南来小弟一入江湖便想到虎邱去拜访诸兄只是生怕诸兄俱不在家又不敢去惊动老人家是以——哈哈却想不到今日在此处见着了。”

这少年五人一人店门面上俱都含着微笑此刻目光一扫瞥见龚清洋的断手不由失声道:“龚兄这是怎么了?龚清洋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弟实觉汗颜唉——稍等小弟再奉告诸兄。”

目光一转忽又笑道:“诸兄此来可也是为着那‘浪莽山庄’中的盟主之会吗?”

当先而立的华服少年也就是被龚清洋称作“铁”兄的一人含笑道:“正是我兄弟五人本来都难得回家这次恰巧是在端阳节我兄弟回家省亲之时听得江南道上传言。神手‘战飞的这次盛举我兄弟便忍不住要来观光观光家严本来不许后来听得我大师兄自西河返来说起在济南府曾见到’龙形八掌‘檀大爷的侠踪像是也取道江甫家父这才令我兄弟前来一来顺便问候檀大爷好再来也叫我兄弟致意说是自从檀大爷上次到寒声去过之后家严一直身体不舒是以也不能去京城回拜请檀大爷不要见怪。”这少年说起话来不但语声清朗而且不急不徐语气从容一望而知是出身世家的侠士。他目光一转又自笑道:“总镖头也来了?这连小弟等也不知道呢!”

远远站在西厢跨院门外的一老一少两个武林豪士听到他们的话声那少年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五个人是谁呀?怎地连‘龙形八掌’都要到他家里拜访。”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这兄弟五人俱是一母所生世居江南‘虎邱飞灵堡’声名赫赫震动天下你再想想看为师可曾与你说过?”

那少年沉吟半晌方自恍然道:“难道这五人就是音年以一柄铁剑三枚剑胆威震群魔的‘铁剑’东方奇的五位公子东方铁、剑、震、江、湖吗?”

老者含笑道:“不错方才那与‘快马神刀’说话的便是东方长公子习艺于昆仑门下的东方铁;站在他右侧的那身材较矮面如满月的便是拜在峨嵋‘霜寻大师’门下的二公子东方剑!站在他左侧那身量颀长凤目长眉的就是三公子东方震据说这三公子性情最烈武功最高乃是少林寺当今掌门大师的唯一俗家弟子。”

他歇了口气接道:“那并肩站在他们身后面貌相同身材一样的是一双孪生兄弟一起拜在武当门下就是这五兄弟中最幼的东方江与东方湖了。”他赞佩地微唱一声又道:“这五人出身武林世家家世果然显赫无比师门更是名重当时可是他们做人行事却都又那么谦虚有礼真是人杰真是人杰……万儿你将来能学着他们那就好了!”

那少年剑眉一扬像是想说什么又倏然住口转口说道:“他们的父亲就是一代大侠可是为什么他们却都不在自己父亲门下学武难道他一难道他们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吗?”

老者微笑道:“这倒是因为‘铁剑’东方老侠客为了怕自己管教不严不愿意亲授他们的武功才叫他们拜倒别人门下不过东方老侠客自己也收了个弟子那就是你去年曾经在山东见过的‘铁面专诸’雷真。”

这师徒两人闲语之中“东方五兄弟”已被引人正厅“快马神刀”龚清洋立刻摆下接风盛宴长兄东方铁一面谦谢一面又道:“我兄弟这次忍不住要到‘浪莽山庄’来主要还是为了要看看那位‘总瓢把子’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

他话声方了门外突又大步走人两个黑衣带刀的劲装大汉走到院中双手一扬手中高举着一对描金红帖朗声道:“敝庄庄主特命小的们来问候‘东方五侠’的侠驾并且送上拜帖恭请‘东方五侠’于后日正午光临敝庄!”

东方震冷冷一笑道:“战神手的动作倒快得很!”

“哈哈不是老夫自夸那‘东方五兄弟’到了还不及半个时辰老夫的拜帖便已送到这种动作哈哈——莫兄你说快不快?”

“神手”战飞掀须大笑向并肩站在他身旁的“七煞”莫星哈哈笑道。

“七煞”莫星回身望了望仍在大厅中吃喝着的群豪一眼随手抛却了手中的牙签微笑着道:“的确快得很的确快得很只是——”他的眉一皱又道:“小弟却有几件担心之事想对战兄一言。”

“神手”战飞立刻道:“你我自己兄弟说话难道还会有不便之处莫兄你快些说出来——”他一摇手中折扇掀须一笑又道:“老夫正自洗耳恭听哩!”

莫星目光一转低声道:“小弟所担心的第一件事便是战兄此举此刻可说是已震动江甫连虎邱飞灵堡‘的东方兄弟都被引了出来他兄弟家教一直极严轻易绝不涉足江湖的由此可见正不知还有多少武林健者要到战兄的这’浪莽山庄‘来!”“神手”战飞哈哈笑道:“多多益善难道莫兄你是在担心老夫负担不起吗?”

莫星双眉一轩道:“战兄如此说来小弟岂非成了呆子小弟担心的是那位姓裴的仁兄终日愁眉苦脸痴痴呆呆既不会武功又不会说话到了会期那日若在天下群豪面前弄出笑话来那……岂非你我兄弟也要大失面子!”

“神手”战飞“刷”地收起手中折扇两道浓眉也紧紧皱到一处。

却听莫星又道:“小弟第二件担心之事便是那‘金鸡’向一啼既然已与战兄闹翻到了那日只怕也会前来骚扰战兄虽不会畏惧于他但也总是惹厌之事以小弟所见还应及早防备才是。”

“神手”战飞目光一转心中暗忖:“这难道我还不知道还要你这毛头小子来告诉我:“口中却道:“正是正是。”

莫星嘴角一扬又道:“还有一事便是小弟看那‘七巧追魂’目光不正此人奸狡百出说不定暗中已在图谋对战兄不利战兄亦该小心才是。”

“神手”战飞缓缓颔突地大笑道:“莫兄正在谈到那兄想不到那兄就已来了。”莫星面色一变转目望去只见“七巧追魂”早已缓步走来而战飞又微笑道:“莫兄正谈起阁下囊中的‘七巧’虽然久已闻名却始终未曾见过几时定要开开眼界。”

“七巧追魂”那飞虹目光一转与莫星互视一眼阴阴笑道:“莫兄要看日后总有机会的嘿嘿战飞你说是吗?”

“七煞”奠星面色又一变但随即亦“嘿嘿”一笑道:“正是正是小弟亦在翘以望哩!”

“嘿嘿!哈哈!”三人目光相对俱都仰无大笑起来。

“哈哈!嘿嘿!”金鸡向一啼得意地向面前一个衣衫槛楼形容猥亵的矮小汉子哈哈狂笑道:“到了那一天你只管走到那位要当‘总瓢把子的人面前去朝他脸上吐口浓痰看他怎么对付你哈哈——战飞呀战飞!我看你的如意算盘究竟能打到几时?”他得意地狂笑着眼望着西方的晚霞在他身侧群集着“金鸡帮”的弟子看到他们帮主的笑容也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又是一个星光闪烁的春夜。风像往常一样和暖星光像往常一样明亮;流水像往常一样流动;大地像往常一样静寂——檀文琪从静寂中醒来窗外夜寒如水她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自己方才是被那冷氏兄弟点了腰畔的“睡穴”才睡着的而此刻穴道却已解开了。她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理了理揉乱了的衣衫静寂的黑夜中突地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她秀眉软颦暗忖:“是谁在深夜中还如此急驰?”随又暗笑自己:“我怎么如此多事?”伸手一掠鬓角只觉脚底凉凉的原来仍未穿上鞋子。

等到她记起自己睡梦前的忧郁的心事的时候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已倏然而止她没有留意马蹄声是停顿在那里却又仍在想那着那已困扰了她两日的问题她在暗问自己:“我究竟该不该去?”

终于“去见裴珏”变成了一种不可抑止的冲动她左手掠着鬓双脚套上鞋子右手开了门向外一望——突地——门外的院中像落叶般飘下一条人影来她心中一惊立刻低叱道:“是谁?”

这人影一旋身瞥见了檀文淇的面容檀文琪亦在星光下瞥见了他的面容两人目光相对如不时脱口道:“是你!”

两人各自愣了一愣客门外又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冯老五还不快开门。”

檀文琪一惊道:“冯五叔外面是不是爹爹来了?”

这人影点了点头一面惊道:“来了……”轻轻一抬步便已掠到门口轻功之妙群迈俗原来此人便是两河武林中轻功可称数一数二“飞龙镖局”中得力的镖头“塞上飞烟”冯奇峰!

檀文琪微一迟疑亦自掠到门口大门一开门外当先走入一个高大威猛的长衫老者来檀文琪粉颈一垂低呼一声:“爹!”

这老者正是名扬天下权倾江湖声名赫赫的“龙形八掌”檀明!

他目光一转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像是没有看到檀文琪似的沉声说道:“龚老三柳老旦怎地越来越不济事了外面折腾成这副样子他们还都不知道哼——一”一声冷哼过后人已走到院中才回头望了擅文琪两眼又道:“琪儿跟我来。”大步走上台阶“砰”地一声一掌震开了一间客房的房门喝道:“里面住的是谁?”

檀文琪面色大变她见到她爹爹一掌震开的房门竟是她两位冷叔叔住的心里又惊又急莲足轻点倏然掠了过去闪目而望星光影映之下却见房内空空“冷大叔”“冷二叔”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那里去了。

这“砰”然一声掌震才将住在东跨院的“快马神刀”龚清洋与“八卦掌”柳辉惊动他们酒后睡意本浓此刻竟不知院中生了什么事大惊之下方自匆忙结束掠了出来却已听到“龙形八掌”檀明低声冷冷道:“又喝醉了是不是?”

客栈中的灯光瞬即全都亮起睡眼惺松的店小二忙乱地张罗着茶水除了来自‘虎邱飞灵堡’的东方兄弟已到京口去了之外这店里还住有二十多个武林豪士此刻都整衣起床他们都知道多年足迹未出京城的“龙形八掌”此刻已到了江南的这小城中来!

“龙形八掌居然也来了哼哼这倒是怪事!”方得警报立刻起身的“神手”战飞目光在那“浪莽山庄”在山城外伏下的暗卡此刻匆匆赶来报讯的大汉身上一扫沉声又道:“你可看清楚了?”

这黑衣大汉俯道:“小的若是没有得到确讯也不敢来惊动庄主!”

“神手”战飞“嗯”了一声手指不断地敲着桌子出了连串“笃笃”的声响暗自低语道:“他为什么会赶到这里来?以他的地位似乎不该为了此事如此紧张呀?”他目光随着自己的手指跳动浓眉紧皱开始沉思起来。

“我为什么赶到这里来?”“龙形八掌”檀明凛然望着他的爱女:“还不是为了你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和‘冷谷双木’之中的枯木寒竹走到一起?”

檀文琪低垂着头站在她爹爹身前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爹爹的话客栈中的灯光全部亮着但这间屋里却只有她父女两人她只觉得她爹爹的目光橡箭一样直射入她心里她不敢说谎却又不得不说谎她嗫嚅着说道:“我想到江南看看又怕爹爹不许所以才偷偷溜了出来本来没有遇着什么事但是有一天我在济南府最热闹的一条大街上忽然看到两个衣服穿得很华丽的人站在路旁边求人施舍只是他们要人施舍的东西却很奇怪。”

檀明沉声道:“奇怪什么?江湖中求人施舍的人随处皆是你多管什么闲事。”

檀文琪的头垂得更低了轻轻接着道:“我看见很多人围在那里都在暗中低语骂这两人是疯子。我心里奇怪忍不住跑过去看只见有个少年从怀中拿了半串钱给他们他们却看也不看就丢回给那少年并且说:‘你要给我钱就把身上所有的钱全给我。’那少年气得呆了半晌才大骂了两句回头避开这两人听到人家骂他们面上毫无表情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人突然对另一个人说:‘时候到了没有?’另一个人点了点头两人就要走了我听到那些人骂他们的话极为难听心中本来就有些不平看到他们要走就忍不住说:‘我把我所有的钱全部给你。’这时候别人都看着我像是以为我也疯了。“檀明冷”哼“一声道:“这两人大概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植文琪点了点头又道:“那时我心里想我就算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他们也没有关系反正济南府的李大叔我是认得的再来我也是看他们受气受得太多了我却不知道这两人原来就是爹爹曾经告诉过我的‘枯木寒竹’。”

檀明的眉微皱道:“这两个怪物这么做是干什么呀?”

檀文琪轻轻一笑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兄弟原来是在打赌一个说:‘就算我们在最热闹的大街上站一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把身上的钱都给我。’另一个却不同意其实——“她忍不住又轻轻一笑:“其实像他们这样要钱除了我也真不会有人给他们他们看到我把包袱里的几十两银子全给了他们也不谢谢拿了就走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倒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她歇了口气偷望她爹爹一眼只见她爹爹面上并无怒意方自接道:“到了晚上我又不想到李大叔那里去拿钱了想了想就找了家最大的房子想……想进去借几两盘缠……”

“龙形八掌”严峻的面目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接口道:“你却不知道这家人家也是武林人物结果差点给人抓住是不是?”

檀文琪秀目一张奇怪地问道:“爹爹您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

檀明“哼”了一声道:“你知不知你想偷东西的人家就是山东境内最成名的英雄‘霹雳剑秦天豪住的地方这次我经过济南也在他家里住了一天听他说数月以前家里居然闹贼我心里就奇怪有谁敢到’霹雳剑‘家里去开扒却想不到是你这丫头……”“我没想到是他老人家住的地方只奇怪这家人家怎么这样警觉我刚一进院子就有人出来了本来我还不怕哪知出来的人竟全都是高手而且越来越多十几口剑把我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我心里就在害怕哪知道这时候突然电闪似的来了两条人影双手连抓刹那之间就被他们抓走了三口长剑那些人就大惊着道:‘贼人扎手快把老爷子请出来!’哪知刚在他们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这两人就正拉着我的手飞一样地跑走了他们虽然在后面穷追可是却连我们的影子都追不着“”龙形八掌“檀明双眉一轩道:“这两人想必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檀文琪轻笑颔道:“他们把我救了出去我一看是他们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呆呆地望着我忽然对我说:一年之内无论我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们。我就说:我到哪里去找你们?不如你们就陪我一年吧!我本来有些开玩笑的意思想不到他们想了想居然答应了。”

本自满怀怒意的“龙形八掌”檀明听了他爱女的轻笑低语他虽然生性严峻但却不禁也将胸中的怒气消去大半。

当他回到那间已特别为他设备周全的房中去时他的步履是安祥的只是安祥中却又有些沉重。

“老了!”

他暗叹低语着由河北至江南这一顿劳累的旅途已使他此刻全身都弥布着疲惫之意事业的成就地位的巩固名誉的增长——这些都像是包着糖衣的毒药在慢慢地侵蚀着他的雄心壮志也在慢慢侵蚀着他对武功锻炼的恒心使得十年前还不知道“疲惫”为何事的他于今竟有了疲惫之意。往昔快马奔驰挥帽扬鞭的日子如今已像是长江大河中滚滚的流水一去永不复返了。

他沉重地将自己高大的身躯投在柔软的床上冀求能寻得旧日的梦境。“老了老了……”临睡前他还在叹息低语。

可是当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睡眠将他已失去的活力又悄俏地带回给他当他大步走出房门时人们所看到的又是一个咤叱江湖威猛深沉的英雄而不是昨夜疲惫的老人。

一个长身玉立面貌娟秀但却双目无光嘴唇薄削掩口的微须良好的笑容却仍掩不住他满面薄削之像的中年壮士快步从人群中穿出笔直地走到他身前躬身一礼面上更堆满了阿诀的笑容恭身道:“檀老爷子长远没见了您老人家可好?”

“龙形八掌”目光闪动根本望没有望这人一眼他知道这入便是江湖中专门以出卖消息为生也以出卖消息出名的“决讯”花玉此人武功不高但却一表人材数百年来江湖中以他这种方式来讨生活的他尚是第一个。

是以檀明仅仅不悦地“嗯”了一声也根本没回答他的话。

但是“快讯花玉却久已习惯了这种轻蔑是以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面上仍自堆满了职业性的笑容恭声又道:“明天就是江南绿林道共贺盟主的日子您老人家明天可准备到‘浪莽山庄’中去吗?”

檀明又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些群聚院中的武林豪士本来见到有人上去和檀明说话便远远地站在一边此刻见檀明对此人根本不加理会都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檀老爷子多年未睹风采了。”

“檀老前辈晚辈向您请安。”

檀明一面含笑为礼一面挥手对那“快讯”花玉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去找龚老三说去!”

“快讯”花玉笑容未改诺诺称是但却又带笑道:“您老人家可要知道这位新出来的‘总瓢把子’究竟是何人物吗?”

檀明神色果然微微一变“快讯”花玉察言观色立刻接道:“听说此人是个不会武功窝窝囊囊的角色。”

“龙形八掌”双目一张突地转身向早已垂手站在一旁的“快马神刀”龚清洋沉声说道:“拿两封银子送给这位花壮士做盘缠。”袍袖一拂方待走下台阶只见人群中突然出一阵骚动接着便让开一条通道他闪目一望只见人丛旋然走来五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却正是“虎邱飞灵堡”的东方兄弟。

“快讯”花玉多日来一直守在这客栈昨夜以五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浪莽山庄”在这山城伏下的暗卡一个消息——“‘龙形八掌’檀明来了。”今日他又以另一个消息向檀明换了一百两银子。

此刻他面上含着满意的笑容走出客栈客栈中正喧腾着寒暄笑语他走出门外西行几步立刻有一个黑衣劲装的大汉迎面面来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一起走到街的转角处。

那黑衣大汉忍不住立刻低声问道:“花大哥今天可有什么讯息?”

“快讯”花玉展颜一笑缓缓伸出一个食指简短他说道:“一百!”

黑衣大汉面容变了一变心中虽在嫌贵但却也知道这“决讯”花玉之所以能吃这行饭而且吃得非常舒服就靠了消息的准确可靠和“快”尤其是这“快”字有些消息固然人人都会知道但他却比别人要快上几步因之才能够卖钱也因之他提出的价钱从来没有还价余地。

黑衣大汉一言不地掏出两封银子花玉拿在手里拈了拈便道:“冷家兄弟昨夜走了今天还没有回来明天我担保他们不会到‘浪莽山庄’中去。”

黑衣大汉目光一张急急问道:“你怎么能担保?”

“快讯”花玉得意地笑道:“我要是没有法子知道还能要你的银子吗?”他顿了顿又道:“有关此事我也许还有更重大的消息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今夜四更我再在这里告诉你。”

于是片刻之后立刻又有一匹健马向“浪莽山庄”中急驰而去。

每一件足以震动武林的大事表面看来虽然轰轰烈烈光明正大的可是暗中却不知有多少阴谋的勾当好狡的诡计辛酸的血泪也不知有多少诸如此类的交易只是你若不深深地去体会你便难以觉而已。

“快讯”花玉将身上五封银子分在三个地方收着这样才不会太过沉重然后他便快马驰到京口纵情玩了一日。

回来时已经过了黄昏了他怀里的银子也只剩下了三封。

但是他有把握到了今夜五更这三封银子又会增加几倍因为他确信自己已掌握到五件秘密的枢钮。

经过这山城的时候他停下马向那客栈中望了几眼客栈中仍然有人声他幻想得到不知有多少人此刻正围在“龙形八掌”身旁对这位名倾武林的豪杰作各式各样的奉承就正如自己一样。

于是他嘴角泛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反手一鞭马股这匹马便向“浪莽山庄”的方向急驰而去。

但是他走的不是正道而是小路而且距离“浪莽山庄”还有许多路的时候他就将马寄在一个贫穷的农家里就像昨夜一样他给了这农家的主人一些散碎银子换来一连串的感激。

听到这种感激的话在他说来是一件稀罕的经验。

他的脚步也就变得更轻快了。

然后他颀长的身形便随着这轻快的脚步投入“浪莽山庄”巨大的阴影中这情形也正和昨夜一样。

昨夜——

当那山城中似乎已不再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可供他探测的时候他便悄悄地跑到“浪莽山庄”来沿着和今夜相同的路线从山庄四周高大的墙角绕到庄后正和一个经常在饭铺后门蹲伏着期待着大人先生们饭后剩徐的渣滓来塞满自己肠胃的乞丐一样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在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拾取一些别人无法泄漏的消息。

但是纵然有围墙的阴影掩护着他的身形他的心情却仍然是紧张的因为他知道围墙里住着的都是随时可以夺取他性命的英雄豪士他极力蹑轻自己的足履生怕自己会出任何一点足以夺取自己性命的声音和响功。

同时他也在留意倾听着围墙内的声音与响动然而四下是那样静寂他甚至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轻微和规律的他的步履便也随着这轻微而规律的心跳声向前移动着。突地——围墙内有了声响!

他机警地停下脚步屏息而待。

只见一条人影缓缓自围墙中升起似乎也在留意着四下的响动是以左右察看了许久方自翻身到墙头然后“扑”地跳到地上。

他看到这人跃到地面后竟像是站立不稳向前冲出数步身形方自站直他不禁暗中奇怪。“这人是谁竟不会武功而敢在这‘浪莽山庄中做这些鬼祟勾当——”他念头尚未围转完只听围墙中又是一声轻喝:“是谁?”

然后有两条人影像离弦之箭似的从墙内掠出飘体落到方才那不会武功的人影前面他大惊之下忙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一株树后几乎连呼吸都不敢透出微露半只眼角向外窥去只见那不会武功的人影见到有人拦住自己的去路非但丝毫没有惊慌之态反而挺起胸膛朗声道:“是我!”

此后他已看出这人影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夜色中虽看不甚清但他仍觉得这少年的俊美与英挺竞是自己生平未见他心情紧张地期待着等待那两人的反应哪知那两人反而退后一步恭声道:“原来是裴大先生如此深夜不知裴大先生要到哪里去?”

“裴大先生”四字一入花玉之耳他几乎忍不住脱口惊呼起来!

“难道他就是那将要被江南绿林豪士奉为总瓢把子的‘裴大先生’怎地他竟不会武功?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

此事委实太过离奇他蹲身下去伏在树脚只听这“裴大先生”冷冷答道:“如此良宵我想到外面来走走——可以吗?”

那两条人影俱是精悍彪壮的汉子目光闪闪身形轻灵显见得武功都很有根基在“浪莽山庄”中亦非泛泛之辈此刻两人对望一眼齐地一起大奖起来其中一人笑着说道:“如此良宵难得裴大先生有此雅兴我两人不嫌冒昧也想陪‘裴大先生’走走。”他笑声一顿:“可以吗?”

被称为“裴大先生”的裴珏直到此刻才显然吃了一惊目光转处竟答不出话来。躲在树后的“快讯”花玉不禁大惑不解他无法想象怎地在“裴大先生”与“神手”战飞之间还会有此等情事。

只听这“裴大先生”似呆呆地愕了半晌方自冷冷说道:“但凭尊意!”“此刻”快讯“花玉的心情虽然紧张却可忍不住有些兴奋因为他知道此事其中必定又隐藏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而别人的”秘密“在他眼中亦是就和白花花的银子一样。他看到那两个精悍的汉子一左一右将”裴大先生“挟在中央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这两人脚底竟同时一个踉跄两人同时翻身喝道:“谁?是………”这两人喝声方自出口身形摇了两摇竟同时“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一变故生之突然使得“快讯”花玉忍不住伸手掩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脱口惊呼出声来。

却见这“裴大先生”似乎也吃了一惊俯身下去伸手一探这两人的胸膛然后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躲在阴暗处的花玉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星光之下这“裴大先生”的手上竟又沾满了鲜血!

只见“裴大先生”伸着沾满鲜血的手掌四下转动着身躯口中喃喃道:“谁?谁?”

夜色深沉春寒如水吹得四下的木叶簌簌作响。

“快讯”花玉一生之中虽然也曾经历过许多凶险之事也虽然明知道他眼前所见的必定有关一件绝大的隐秘可是他几乎仍然忍不在要翻身掠赵远远逃开这里这充满了森森寒意的地方!

可是——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眼帘微一张阖再次抬目望去的时候……

“裴大先生”身侧又已多了两条人影这两条人影是那么高那么瘦就像是鬼魅突然自地底涌出似的漫无声音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强臼按捺着心中的惊恐定了定神再凝神望去!

“呀!原来是他们!”

这两条人影竟是他方才离去之时仍在山城客栈中高卧的“枯木寒竹”!

他不知道这两个怪人为何突然在此地出现更不知道他们与这“裴大先生”有什么关连只见他们冷冷望着“裴大先生”冷冷他说道:“琪儿病了。”

“快讯”花玉不禁又为之一愣:“琪儿是谁?怎地这‘枯木寒竹’深夜之间跑到这里来又不惜以毒手杀死两个人却只为了要告诉别人。琪儿病了‘?”他心中大奇定睛望去却见那“裴大先生”听了这句话神情竟然一变竟满带惶急之色他说道:“她怎地病了?什么病?”

冷枯木又自冷笑一声道:“她是为你病的!”

冷寒竹亦自冷然接口道:“去看看她!”

“快讯”花玉此刻更有如坠人五里雾中纵然用尽心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此刻虽已隐约猜到这“枯木寒竹”口中的“琪儿”可能就是:‘龙形八掌“的爱女”龙女“檀文琪可是这样一来他反而更加糊涂!”这’裴大先生‘显然就要成为江南绿林的总瓢把子而武林中人人知道’神手‘战飞此举为的就是要团结江南绿林未和’飞龙镖局作对但却又怎会和‘龙女’檀文琪有着关连而那檀文琪竟会为他病了。“有些事让当局者或是深知内情的人见了固然平平无奇但局外人却不禁莫名其妙此刻星光甚明映在地上的两具尸身户身旁的两个怪人以及一个看来似是失魂落魄的少年让这迷蒙的黑夜平添了不知几许凄清之意。飞见”裴大先生“又自呆呆地愣了半晌突在长叹一声道:“我不能去。”

“快讯”花玉暗中点了点头忖道:“换了是我我也不会去的。”却见“枯木寒竹”闻声又怒起来!

冷枯木冷笑一声森冷他说道:“她为你病了你连看都不去看她?”

冷寒竹接口冷笑道:“有些人总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可想到今日你能不去吗?”

这“枯木寒竹”说起话来声音之冷削森寒有如自坟墓“快讯”花玉虽然明知此语不是由他而也忍不住全身惊悸起来。

哪知——

就在冷寒竹语声方了的那刹那之间远处林梢突地传来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字地带笑说道:“不去又怎样?”

“快讯”花玉“不去”两字方自人耳夜色之中已飘飘掠来一条人影来势似不甚急但待到“又怎样”三字说完之际这人影已掠到近前就像是冉冉乘云而来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久走江湖自身的武功虽不高但所接触到的却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只是他有生以来竟从未见过一人轻功有如此高妙的心头方自暗骇却已听得“枯木寒竹”微带惊诧地脱口道:“金童玉女!”

本已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快讯”花玉骤然听到这个震动武林的名字不禁又为之一震定晴望去只见这传说中的武林奇人竟是个身材高大无比的女子一身轻罗长衫却也掩不住她身材的粗壮最怪的是她身后竟背着一个黄色的藤箩藤箩中斜倚着一个满身金衫的有如幼童般的男子夜色中远远望去他虽然看不基清依稀仍可看出这有如幼童般的男子不但衣冠峨然而且颔下已有胡须。

任何人第一次见了这“金童玉女”之面都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快讯”花玉自也如是他再也想不到这一双名震武林的奇人生像竟是如此模样目光一转只见“枯木寒竹”此刻已并肩站在一起四只眼睛瞬也不瞬地望在“金童玉女”身上身躯僵立神情木然若不是夜风吹得他们的衣袂微微飘起直有如一双泥塑木雕的神像。

花玉重重咽下一口唾沫像是要将他已快要跃出口腔的心也一起咽回腹里月光往西沉下于是他处身的一方也更阴暗但是在这群星漫天夜寒如水的晚上他宁愿自己在世上其他任何一处地方也不愿在这里只听那“玉女”又是轻轻一笑伸手一指身侧的“裴大先主”含笑又道:“人家不愿意跟你们走你凭什么要强迫人家何况——你知不知道他跟我们是有约会还轮不上你们哩!”

“枯木寒竹”目光一转从“金童玉女”面上倏然瞟向裴珏他们面上虽仍木无表情但心中却也在奇怪:“这姓裴的小子怎会和‘金童玉女’有着关系?”心意方转却听一声朗笑接着眼前一花那“金童”竟已从箩中掠出“快讯”花玉心中方自暗笑这“金童”身躯之矮实在有如侏儒却见“枯木寒竹”竟不声不响地倏然疾伸双手闪电般向“金童”当头劈下。

“枯木寒竹”身躯特高“金童”身躯却又特矮“枯木寒竹”这四掌劈下月光下只见一片巨大的黑影有如泰山压顶般向他当头击下。

“快讯”花玉只见这“金童”的全身上下似乎都已在这两双手掌的笼罩之下眼看是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见“裴大先生”失声惊呼而那“玉女”却仍面带笑容袖手旁观生像是没有看见“枯木寒竹”的突然动手一样。

哪知就在这四只手掌堪堪击在“金童”身上的刹那之间、“金童”突地微微一笑手臂也不作势突地双掌一起翻起向“枯木寒竹”由上而下的四只手掌托去“快讯”花玉见到“枯木寒竹”这四掌重如山岳而“金童”向上接架的双掌却是轻飘飘的生像是一丝力量都没有心中方自替:‘金童“暗叫一声”要糟“哪知突地听到”波、波、波、波“一连串四声掌响”金童“矮小的身躯仍自屹立不动而”枯木寒竹“却已各各后退了一步。他心中大奇暗道:“这‘金童’声名如此之响莫不是会什么邪法不成?”

他却不知道“金童”方才那双掌一托之势看来虽然轻飘无力其实却是内家绝顶重手只是他武功练的是阴奇一派是以外人看来不见威力其实举手投足问都含蕴着极雄浑的内力。

方才他手掌一架便已在冷寒竹右掌冷枯木左掌上一击掌掌相击“波”的四声轻响“枯木寒竹”只觉掌心一热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裴珏对这育不全身如侏儒的武林奇人本来存有三分怜悯之心此刻见他挥手之间便已击退强敌不禁又将心中的怜悯化为敬佩。

只听“金童”又自朗声一笑朗笑声中身形忽起倏忽之间便已飘飘击出数掌掌势未到“枯木寒竹”已觉一阵阴森泛骨的寒风迎面面来心中微慎眼角斜瞟两人目光相接心意相通身形一矮冷寒竹右掌自右而左左掌自下而上冷枯木左掌自左而右右掌笔直击出“砰”地又是四掌他两人身高臂长这四只手臂像是又将“金童”夹在中央。他身已凌空眼看又是无法闪避哪知他手腕一反“波”地又是四声轻响在这刹那之间他竟又凌空硬接了这“枯木寒的”四掌矮小的身躯凌空一个翻身竟掠到“枯木寒竹”身后头下脚上双掌斜分并指如剑疾地向“枯木寒竹”的左右“肩井”一大穴点去。

他身形飘忽有如鬼噬双掌运转之疾更是骇人听闻。

“枯木寒伯”倒吸一口冷气甩肩、拧腰、错步冷枯木右掌冷寒竹左掌齐地划了个半圈却用另一只手掌倏然穿出这一招“圈中射月”看来虽然平平无奇但却攻守兼备守势密不透凤攻势开山裂石正是内家掌法中的绝妙高招。

哪知“金童”双掌落空身躯凌空又是一翻头上脚下却用双脚脚尖踢向冷枯木右掌冷寒竹左掌掌缘外侧的“后溪”穴黑暗之中。

他以脚认穴竞亦如此之准“枯木寒竹”心头不禁又为之一懔手掌一曲再次闪电般击出横切“金童”足踝内缘。

要知道“‘枯木寒竹”享名武林多年武功实有过人之处“金童”脚上纵然穿着铁鞋钢靴若被他们双掌扫中立时亦得骨断筋折而此刻他身形凌空已久身躯平息下落之势他若向后飘退脚下自然躲得过这一掌之危但前胸却空门大露枯木左掌寒竹右掌虽已击出但全身力道却分了一半给另一只手掌上只等他前胸空门一露立刻击出。哪知“金童”有如成*人手臂的双腿突地向后一瞅凌空竟又突一翻身又是头上脚下掌尖闪电般挥出“枯木寒竹”再也想不到他眼看已是强弩之未的身躯还能再凌空变势要想收掌哪里还来得及两人手掌方觉一麻“金童”反腕一抓却又扣住了他们的脉门“枯木寒竹”登时全身无力“金童”长笑一声双脚倏然落下脚尖闪电般在他们腰畔“软麻”穴上轻轻一点。“快讯”花玉只见这“金童”的身躯凌空翻飞像是胁生双翅一般转折自如倏而出掌倏而踢腿竞不知是何门何派的武功?他心头方自大骇却见“金童”一声长笑长笑声中“枯木寒竹”的身躯便已虚软地倒在地上。又听得“玉女”轻轻一笑伸出玉掌轻拍两下带着无比赞赏敬佩的语气拍掌笑道:“十年不见大哥动手今次一来哈哈——威风仍然不减。”转向裴珏:“你看我大哥这两手算不算得上是天下第一。”

她身高体大又粗又壮但说起话来却像是个天真娇憨的少女。

“快讯、花玉只觉心里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只见”金童“望着地下的”枯木寒竹“又望了望一边的另两具尸身冷冷一笑向”玉女“说道:“麻烦你把这两根木头带走看来要委屈他们几天免得他们多嘴。”

“快讯”花玉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免得他们多嘴。”他心中暗忖:“若是他们知道还有别人看到岂非一——”他暗叹一声不敢再往下想只见“玉女”一手一个将“枯木寒竹”的身躯挟在胁下又对那“裴大先生”一笑道:“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当先走去。

“快讯”花玉看到他们的身形渐渐在夜色中消失方自透了口长气哪知头上突地似是被人轻轻一弹他大惊之下翻身跃起亡命狂奔奔出数十丈偷偷回头一看身后空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伸手一摸头上还挂着半截树枝他又透了口长气身上却已出了一身冷汗。

今夜——

虽然已过漫长的一同但他回想起昨夜的遭遇心中仍不禁惊恐交集却又不禁为自己的“草木皆兵”的惊慌之情暗暗好笑他的生活与职业本惯于在惊恐中讨生活为了探听别人的**与秘密有时他不得不付出极高的代价是以昨夜的遭遇虽然使他惊骇今夜他仍然不惜冒险走到昨夜他潜伏的地方来。

此刻——

他又站在昨夜的树下月亮仍然是高挂在昨夜的地方是以这株树下也仍然是那么阴暗而隐秘就像是大地上最阴暗的地方一样他放心地叹了口气即小心地再四顾一眼树干是粗大的乱枝纠结的枝叶有如香荤的盖子似的浓密地覆盖着树干地上长草丛生再加上由地底生出的巨大的树根他再次放心地点了点头忖道:“这真是个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便又在这足够令他自己放心的地方伏了下来目光却四下转动着寻找着任何一件值得他控测的目标~风吹林木群星闪烁。

仍然和昨夜一样美好而安静春天的晚上本就大多如是。

良久良久……

他在地上不安地转动着身躯!

“怎地没有任何事生?”他耐心等待着但四下仍然是那么安静他开始不耐烦:“也许今夜没有事生呢!我又何苦在这里傻等?”

但一面又安慰自己:“再等一下等到月亮垂到那面的树梢我就走。”

玉兔西沉渐渐已垂到小溪那面的一株杨柳梢头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失望地叹息一声开始觉得自己真是个呆子竟将如此美妙的春夜浪费在这无用的等待里。

“呀我应该知道今夜会有什么事生的难道别人就为要给我看是以就非要将一切事的生都搬到这里来——哼!我真是个呆子京口小翠轩的床不比这里舒服多了吗?”

他暗自埋怨着自己正想从地上爬起来。

哪知——

他目光动处突地瞥见一条人影由远处行来定睛一望竟是那“裴大先生”此刻他一路行来一路挥舞着手脚竟像是疯子一样“快讯”花玉心神本自一惊但见他缓缓行来只有一人心里又不觉一定屏住呼吸在地上望了半晌只见他越走越近手脚却仍不停地舞动着骤眼望去仍是漫无规律但看了半晌只见他左掌永远是由左向右划个圈子然后突地收回右掌永远是由内向外划个圈子然后中心一拳捣出腰身向右一拧左时乘势一撞右腿却又突地踢出。

“快讯”花玉呆呆看了一会只见他手脚挥来舞去却永远只有这一套花玉越看越觉好笑暗里寻思道:“这难道也算是什么拳招不成?真亏他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招式若也能伤人嘿嘿——除非那人是个呆子。”

只见这“裴大先生”却仍失魂落魄地挥舞着手脚已自走到他眼前他心中突地一动:“我若是将他擒获送到”龙形八掌‘那里岂非比什么消息都要令他高兴至少——至少也得敲他几千两银子哈哈——这厮手呆脚竿又不会武功我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他突地轻叱一声:“停住!”

裴珏正自沉迷于一种新奇的境界中突地听得一声喝叱之声心中一惊停下脚步只见一条人影自路边林中阴暗之处掠出连奔带跳地跑了过来口中一面喝道:“阁下可是裴大先生?”

裴珏心中不禁又为之一惊只道此人是“神手”战飞的手下但定睛一看只见此人长身玉立衣裳华丽而有轻功不高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人他迟疑半晌终于朗声答道:“不错在下正是裴珏不知有何见教?”

“快讯”花玉暗笑一声忖道:“原来他叫裴珏。”目光一转口中却道:“在下陈子平久慕裴大先生英名只恨无缘识荆却想不到今日在此处得见哈哈——在下实是三生有幸。”

他深谋远虑虽想以这“裴大先生”去向“龙形八掌”换银子却又不想得罪“神手”战飞是以便胡乱谄了个名字纵然以后这“裴大先生”不死却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那“神手”战飞自然更不会知道此事是谁干的。

裴珏闻言却不禁一愕:“我有什么英名?”

他心中虽疑惑但见这“陈子平”面貌英俊言语不俗心中亦无恶感随口敷衍道:“阁下言重了。”

“快讯”花玉一面缓缓走向裴珏一面四顾左右只见夜色深沉再无别人他心中暗暗高兴口中却含笑说道:“明日清晨便是阁下扬名天下之日阁下今夜仍有兴作秉烛之夜游哈!阁下真是个雅人……真是个雅人。”语声方了突地迎面一拳笔直地向裴珏鼻梁正中打去他武功虽不高却也练过三五年把式这一拳正是当时江湖流传最广的少林外家“大洪拳”中的一招“封门闭户”常人若被这一拳击中鼻梁登时使得头昏眼花再也没有招架之力是以这一拳才有“封门”之称。

裴珏见他笑吟吟地向自己说话心中还在奇怪自己与这人素不相识怎地他竟如此恭维自己哪知他竟然突地一拳打来裴珏大惊之下念动掌左掌突地向上一反向左一圈——他这两夜以来时时刻刻都在练习这一腿双拳此刻心念动处竞顺理成章地施展了出来只是他心中仍不禁有些怀疑不知道自己掌势这轻轻一圈能不能招架得住人家这猛力一拳?

“快讯”花玉一拳击出心中只道就凭这一拳便已足够将对方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击倒。

哪知对方手掌轻轻一圈就已将自己尽力击出的一拳封在外门他这才大吃一惊左拳立刻随势击出哪知裴珏此刻右掌由内向外划了个半圈正自将他这一拳托住而且托的部位妙到毫巅竟然正好托着他的脉门。

花玉大惊之下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明知人家有这一手怎地却还要将自己的拳头送上去突又想对方下一招乃是一拳自中心捣出——这念头在他的心中一问而过他惊骇交集之下立刻举手招架哪知自己的手掌一只被人家封在外门一只被人家托在掌心明知对方一拳即将当胸击来自己不但不能招架甚至连抽身而退都来不及了。

霎眼之间他只觉得耳旁轰然一声胸口一震喉头一甜眼前一花大叫一声身躯恍恍惚惚地离地而起然后“砰”地落到地上。

裴珏右掌托住他的脉门然后掌势便极自然地由外向内圈回却正好将他的左掌托起等到裴珏一拳捣出却见对方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竟像是呆了一样接着“砰”地一声对方颀长的身躯竟离地飞起远远落在地上。

他愕了愕甚至无法想象自己这一招怎地有如此威力招式方自使到一半却已将别人击倒目光转处却见那“陈子平”落到地上之后竟动也不再动一下他吃了一惊暗忖道:“难道此人被我一拳就击得昏了?”大步跑了过去俯身一看月光下只见这“陈子平”双睛突出嘴角流血面目狰狞有如厉鬼伸手一探鼻息呀!这“陈子平”竟已死了。他呆呆地站起来脑海中但觉晕然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想到:“我杀了人!我竟然杀了人!”目光一垂这死尸无助地倒卧着修长的四肢丑恶地分在两旁散落的衣襟落下一封已经拆开过的银子在月光下闪烁着眩目的光芒。

“片刻之前他还谈笑风生言语自若他身体内还充满着生命的活力可是——此刻他竟然死了这大好的生命竟是在我的手中毁去的。”裴珏悲哀地叹息着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武功武功原来是件这么可怕的事呀!

夜色更深他子然仁立在深沉的夜色里望着面前的尸身心情是沉重而悲哀沉重得就有如这深夜的寒意。

直到东方的第一线曙光悄俏地照射到他的背上他仍然悲哀地站在这里也许他还大年轻了些他还不知道江湖中的争斗永远是这么残酷他更不知道此刻躺在他面前的尸身本来是将他看成一件可以交换银子的货物他若是没有毁去别人的性命那么别人就会毁去他的而且丝毫不会觉得悲哀和歉疚。

他若是知道这些而且能深切体会到其中的深意那么他此刻也许会变得好受些但无论如何他此刻仍然是幸福的因为他还年轻而且年轻人永远只会憧憬美丽不会体验丑恶没有体验过丑恶与残酷的人不是常常都非常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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