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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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是多彩而绚丽的。
江南的秋天却也并不萧索。

天高气爽沿运河至袜陵的官道上尘土飞扬结伙奔来一群快马马口白沫横飞马上的人却是个个气定神闲像是并没有将这长途的奔驰放在心上但是奇怪的却是马上的人每一个都双眉深锁每个人都仿佛有着很大的心事。

官道的行人远远地望见这一群快马奔至都赶紧躲开诧异地相询:“这一群人是什么来路?”

皆因这一群骑士不但个个装束诡异而且有男有女身上都带着兵刃在这文采风流的江南道上显得太过扎眼。

蓦地路的一端响起嘹亮的呼声:“振武——扬威一一。”

声响高远而悠长散布在四野。

路上有的久走江湖的行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江南最大的镖局江苏镇江府振武镖局的趟子手在走缥时喊镖的声音。

马上的骑士们略一回头仍然急驰向前眼看就要闯入振武镖局走镖的队伍。

于是有好事的路人都驻了脚低声地道:“有热闹瞧了。”

须知江湖上行道的除非官府或是兵卒之外就算是成群结队的客商若是见了走镖的镖队也多是远远避开从来不会有人闯入镖队的这一来固然是行路的人谁也不愿意添麻烦、多事二来也是镖局在当时的势力太大冲散了他们的镖即是犯了他们的大忌非要和你见个真章不可。

这些快马骑士看上去固然是有些斤两但振武镖局的总镖头飞虹剑屠梦平在江南也是素称扎手的人物手下的镖师们也都是桀傲不驯的角色怎会容得别人闯散自家的镖队。

是以那些久走江湖的路人们都知道这一定有热闹好看了事不关已又都知道乱事不会波及到自己头上大家也都乐得看个热闹。

哪知事情大谬不然——。

那群健马马不停蹄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

振武镖局的趟子手看见了果然气往上撞眉一竖眼一瞪就准备破口大骂。

铁叫于小沈是振武镖局最得力的趟子手往日火气最大今日见了有人闯队暗骂:“这群鸟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两片薄嘴唇一掀破口道:“相好的——”眼角一飘见第一、二匹马上骑士的脸孔凛然一惊赶紧将下面的话咽了回肚里。

他一缩脖暗自称幸:“还算我姓沈的福大造化大总算认得这几位主儿嘿!我这要是一骂呀我小沈的乐子就大了。”他是北方人虽然久居江南语声里仍不脱北方味儿。

另一个趟子手大约见得还不广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了出来:“龟孙子走路没有带着眼睛呀!”

话还没有骂完被对面马上的骑士马鞭一抽竟将自己从马鞍上直飞了出去“吧”地一声重重地摔在路旁的乱草里。

镖队微乱。

那群快马也当然被阻马上的人个个铁青着脸冷眼望着镖局里的镖伙趟子手们忙乱喝骂有的已经要抄家伙动手了。

铁叫子小沈定了定神两双乌光溜溜的小眼睛再在那群快马上的骑士身上打了一转。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暗自擦汗忖道:“乖乖原来全来了呀!”

镖局里的趟子手以及镖伙们个个都将兵刃抄在手上。

有的圈马回驰准备去报告这次押镖的师傅小丧门刘定国神镖客钱宗渊其实他们干这行的眼睛可是雪亮的焉有看不出这一群人难缠的道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群人究竟是谁罢了。

镖车一行十余辆显见得这趟他们保的定是重镖镖伙们更紧张生怕这群人是来劫镖。

“但是又有谁会在光大化日之下行人众多的道上明目张胆地劫镖呢?”

镖局里的镖伙们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有一番混战趟子手铁叫子小沈一看事情不妙急得高声喊道:“哥儿们快别动手。”

镖伙们一愕方自错疑平日火暴火燎的小沈今天怎他说出了这等话来铁叫子小沈已连着喊道:“这几位就是‘七剑三鞭’。”

这可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七剑三鞭在江湖上声名显赫振武镖局的总镖头飞虹剑屠梦平也是“七剑三鞭”里江南大侠青萍剑宋令公的亲传弟子振武镖局得以立足江南多多少少也沾了江南大侠青萍剑宋令公的光。

振武镖局的镖伙们一听到七剑三鞭四个字随时准备持胳膊打架的盛气不由收得干干净净这几乎是一种近于本能的举止当人们听了一件足以令他惊错的事时大半会有这种现象生。

一瞬间空气像是突然凝结了只有马匹在不安地移动时所出的蹄声敲打着人们本来已经非常紧张的心。

七剑三鞭仍然是个个面如凝霜铁叫子小沈看看第一匹马上挥鞭摔人的骑士也就是浙江大豪灵蛇毛臬的那种冷冰冰的面容心里觉得一股冷气直往上冒悄悄地将马往外圈这件事他定不下任何主意只有去请示押镖的镖师了。

原来押镖的镖师小丧门刘定国神镖客钱宗渊平日架子甚大再者也是仗着振武镖局在江南一带所树立的声威绝对知道不会有人劫镖。

因此他们居然远走在后面对这十几辆镖车简直有点不闻不问的此刻听了有人来闯镖队像是要劫镖似的两人这才着慌一紧马缰飞快地赶到前面来。

于是镖局的镖伙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的甚至远远地站了开去。神镖客钱宗渊来自关外骑在马背上总比别人要高出半个头威风凛凛地倒也像是条汉子看到镖伙们往后退气得大骂道:“妈拉个巴子你们往后退个什么劲儿?”眼神往对面的骑士一扫他久走江湖别人不说就在江苏隔壁的浙江省的灵蛇毛臬他当然认得不由得头皮麻坐在马上昂藏身躯也像是突然矮了两寸。

“怎地是这位主儿?”他暗忖道回头一望看到小丧门也是惊疑满面原来小丧门走江湖的日子更长“七剑三鞭”他倒认九位。

“怎地这几位会聚到一块儿来了?”小丧门暗暗吃惊赶紧翻身下马抱拳拱手道:“前辈们怎地今日有兴游侠到江南来?”

他驱开了还站在路当中的镖伙拉开了大车在道当中让出了一条宽宽的路来口里陪着笑道:“晚辈待命在身路途中也不便招待前辈一一”灵蛇毛臬阴凄凄的一声冷笑说道:“谁要你招待呀?”

小丧门一愕:“怎地他今日的神色不对劲?”他错愕地在心里思忖着再一看另八人的脸色心里更是打鼓:“怎地这几位今天看起来全不对简直有点儿像来生事寻仇的样子可是我们镖局并没有得罪他们呀!我们屠总镖头说起来跟他们还是一家人呢。”

他的猜测可还真没有离谱七剑三鞭里的灵蛇毛臬七星鞭杜仲奇百步飞花林琦筝鸳鸯双剑左手神剑以及河朔双剑等人此番邀结前来果真是为了寻仇生事的。

熊耳山畔七剑三鞭围歼仇独得手山林突传冷语仇独残骸顿失马尸上却留下以血还血的惊语这九个武林中的魁全都一意认为这些事是江南大侠青萍剑宋令公所为的。

于是青萍剑成了七剑三鞭中另九人的共同的敌人灵蛇毛臬更是骂口不绝巴山剑客柳复明虽然和青萍剑是多年之交心里也不免对青萍剑很不满认为他这事未免做得有违道义。

若以情理而论这“以血还血”几个字果真是青萍剑所写的话那么这江南大侠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这事的倡导者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呀!而以当时的情况而论也实以他的可能性能最大等到巴山剑客等确实地打听出仇独的残骸果然是在青萍剑之处他们心中自然更无疑念了。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此事其实另有文章其中的奥妙又岂是他们所能料想的呢?

于是灵蛇毛臬百步飞花河朔双剑等率先在江湖上散布了流言说青萍剑宋令公表面上虽然做出仁义道德的面孔其实却和仇独是一丘之貉并且公然取出仇独的残骨传视江湖说仇独已然丧身第二个就要轮到青萍剑了。

仇独被杀这消息是的确使得武林震惊的须知仇独在当日武林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这么一来灵蛇毛臬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也就更提高了令武林同道不解的是素得人望的江南大侠宋令公怎会和江湖中的魔星仇独是一路的呢?

但是灵蛇毛臬对人说得活灵活现又似乎不容怀疑。

江湖自然是传说纷纷等到这件事传到江南时灵蛇毛臬已定下毒计要南下秣陵围歼青萍剑要使得他在江湖上无法立足还要令他家败人亡其实他们如此做的用意还不是为了惧怕日后的报复“以血还血”这四个字使得这些个目无余子的武林高手们食不安味寝不安枕了。

这件事的始未小丧门刘定国自然不会知道他殷勤而恭谨地回着话生伯使得这些武林高手动怒但是他在用心机人家全不卖这个帐。

他心里虽然已开始不安但还并不十分惊慌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纵然怒但却绝不会动手劫镖以这些人在武林中的地位最多不过给他一个难堪而已这种难堪他也自信可以忍受的。

“你们的总镖头可是叫飞虹剑的吧!”灵蛇毛臬不屑地打量着小丧门和神镖客傲然地问着话。

七星鞭杜仲奇在旁边接口道:“飞虹剑屠梦平可就是青萍剑宋老儿的徒弟?”

小丧门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味巴结他说道:“是是我们总镖头的师傅就是江南大侠宋老前辈你老可认识他老人家?”

小丧门刘定国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无法和七剑三鞭相比是以他无可奈何地自己委曲着自己冀求将每一件事都安排得很好。

灵蛇毛臬突然高声仰天而号号声的刺耳简直是难以形容的。

小丧门刘定国全然愕住了神镖客也不禁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这名满江湖的武林豪客。

号声突然中断灵蛇毛臬尖刻他说道:“好极了!好极了!”

回过头去朝始终沉默着的其他八人一挥手道:“各位看小弟给这些人一个教训。”自从熊耳山畔一役之后灵蛇毛臬无形中成了七剑三鞭的魁巴山剑客柳复明反而退居其后了。

语声方住灵蛇毛臬腕翻处在极快的一刹那里已将腰中的软鞭撤在掌中伸缩之间鞭梢所带起的风声呼啸作响。

小丧门刘定国神镖客钱宗渊俱各一惊他们再也料想不到灵蛇毛臬会撤兵刃动手刘定国在刀口讨生活已不止一年遇上这种事倒还沉得住气间道:“毛大侠这是干什么?”说话也有些不自然的味道了。

灵蛇毛臬面如寒冰腕时微一曲伸长鞭倏然而出“神蚊出云”鞭梢笔直地点向小丧门刘定国的右胸的“期门重穴”。

小丧门大惊往后急仰仗着他已下了马身形较为灵活躲开此招并未显得太过吃力心中方自暗忖:“灵蛇不过如此。”

哪知他念头尚未转完鞭影如丝又到自己头上他更吃惊身形向左急转哪知那长鞭却像长了眼睛鞭招突然一弯小丧门只觉胁下一麻耳畔听得灵蛇毛臬的冷哼人已经虚软地倒在地上。

神镖客钱宗渊厉咤一声猛一扬腕三道镖光在同一时刻里电闪而出这“一手三镖”本是神镖客钱宗渊扬名江湖的绝技对方的上中下三路几乎都在他的镖光笼罩之内。

神镖客凭着这“一手三镖”倒也的确闯过不少风险哪知此刻遇见了灵蛇毛臬却宛如儿戏了。

灵蛇毛臬长鞭挥动一招“如蛆附骨”伤了小丧门头也不回反手一鞭将神镖客钱宗渊仗以成名的三镖轻易地击落在地上。镖局里的镖伙们看到镖师被伤顿时大乱路旁的行人也料不到真会动手伤人而且伤的还是振武镖局的镖师有些怕事的脚底揩油早已溜之大吉了。人声杂乱马声长嘶道路也为之阻塞灵蛇毛臬做然四顾忽地纵马前驰神镖客横马想拦住他灵蛇冷笑挥鞭口里喝骂道:“你找死!”

掌中长鞭斜掠在中途忽然变了方向改掠为点招式之诧异使得在武功上并没有多大根基的钱宗渊慌乱失措甩蹬下马想避开此招但以他这种身手想避开灵蛇毛臬的招式还差得很远呢。

他坐下的马也受到惊吓狂奔去神镖客钱宗渊的左脚还在马蹬上被马拖出去很远地上的砂石擦得他全身几无一处完肤神镖客一身耿直却落得这般下场。

灵蛇毛臬照面都没有斜一下身形忽然离鞍而起蝙蝠般地飞掠而过在第一辆镖车上落了下来口中喝一声左掌立掌如刀气贯掌缘唰的一掌将大车上木制的银鞘劈得片片飞舞银鞘里五十两一锭的官宝“哗然”一声滚落在地上。

日光未落照在这些银锭上出一种令人神荡心眩的光亮。

灵蛇毛臬屹然站在车上怪笑着说迫:“这些银子全是你们的了谁要的尽管拿好了。”眼神四扫望着那些两眼直的镖伙脚夫以及站在路旁仍在看热闹的人。

巴山剑客微一皱眉朗声道:“毛贤弟切莫造次。”他实在不愿自己被牵入这件事的漩涡中但他素性无为也没有方法阻止。

“柳道长!”灵蛇毛臬得意他说:“你看我的吧!”

身形动处又掠到第二辆大车上照方抓药没有多大会功夫十几辆大车里的十多万两银子全被劈落到地上。

但见银光灿然耀目生花这种景象的确是难以描述的。

灵蛇毛臬高声道:“拿呀!拿呀!这些银子全是你们的了。”长鞭挥动将地上的银锭击得四下飞舞有的甚至落到路边的野草里去了。

财帛之能打动人心这种力量的确是无法抗拒的镖局里的镖伙脚夫们一生中几曾见过这许多银子虽然也明知这些银子是拿不得的但在这种力量的诱惑下不禁全然失去了理性再也顾不得一切连滚带爬地弯下腰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来拾取银锭。

灵蛇毛臬得意地大笑着看着人们暴露出人性的弱点他认为是最令他兴奋的事。

他挥动着长鞭在空中击得“叭叭”作响。

已经拿到了银子的镖伙脚夫们像是一只只偷了人家萝卜的兔子四下奔逃着路旁的行人看的如此也禁不住想去分得一杯酒前涌后仆地奔上去霎眼间景象更乱又像是一群在抢着人家扔下的骨头的野狗。

巴山剑客柳复明紧皱着眉长叹着哀悼着人性的卑下。

他眼光一瞬忽然看到一个穿着已经洗得白的蓝布长衫的少年文士动也不动地站在混乱的人群里对脚下的银锭连望都不望一眼似乎将这些阿堵物看得不屑一顾风度清标在这人群中卓然而立宛如鸡群中的仙鹤。

巴山剑客柳复明心里一动勒转马头走了过去朝那年青文士道:“阁下岂无意于财帛乎?”他胸中积墨甚多对这少年文士说起活来也不自觉地文绉绉的。

那年青文士一愕随即正容道:“临财毋苟得小子虽然无才无能对圣人的遗训却是时刻不敢忘怀的。”

巴山剑客柳复明暗地点头称赞悦色道:“阁下倒的确是雅人。”他朝那少年文士身上破旧的衣服看了一眼忽然说道:“贫道有句失礼的话。”

他顿了顿又道:“阁下清标丰逸的确是人中之龙如能学武定必大成阁下如果有意的话贫道倒可为阁下觅名师。好男儿立身当自强终日埋没在旧书中岂不是大大地可惜了?”

那少年文士微一沉吟目光在巴山剑客身上一瞟朗声道:“道长言之有理小子本应从命但小子家有高堂亲命不令远离。”

他双目一张正气凛然接着又说:“何况学书既成学剑也还不晚在小子读书未成的时候别的事还谈不到呢。”

巴山剑客柳复明不住点他对这正气凛然的年轻人心中确实喜爱已极有心将他收归自己门下但此刻听了人家的话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却也不能勉强人家。

于是他和言悦色地朝少年文士笑道:“人各有志贫道也不能相强他日有缘还当再见今日么……”

话未说完灵蛇毛臬忽地掠来笑道:“柳道长今日之事你看还算痛快吧!”一眼看到那少年文士不禁问道:“这位是谁?”

那少年文士厌恶地望了他一眼眉心微皱两眉之间现出一道很深的皱纹朝巴山剑客一拱手转身走了。

巴山剑客微笑一笑支吾他说道:“这是个故人之子想不到现在长得这么大了。”

灵蛇毛桌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却也并未完全放在心上。

灵蛇毛臬兴高采烈地夸耀着自己的行为。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夸耀自己的人物因为他是阴沉的人但此刻他被方才所生的事深深地兴奋着因此态度也不免有些失常了。

这正如一个爱酒的人在喝了足量的佳酿之后的心情一样。

巴山剑客淡淡地敷衍着看到路上所剩下的只有小丧门软瘫在地上的身躯了。

那就是说地上的银子已被人拿得干干净净而拿了银子的人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巴山剑客不禁感慨地微笑着勒转马笑道:“我们该走了吧。”

“这种是非之地我看还是愈早离开愈好。”一字剑程枫望了地上残破的银鞘一眼非常世故地接下来说道:“我们在江南人地生疏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能够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鸳鸯双剑久居陕甘江南一带倒的确没有来过两趟。

灵蛇毛臬志得意满他说道:“对对我们也该走了。”他走过去朝仍倒卧在地上的小丧门刘定国踢了两脚。

刘定国悠悠醒了过来他方才穴道被闭此刻才解了过来重重呼吸了一口喉咙间像是塞满了痰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张眼一看却见灵蛇毛臬正带着奇异的笑容望着他。

他挣扎着爬厂起来略为活动了一下四肢方能运转灵蛇毛臬一长身左臂如封似闭右掌的软鞭圈做一转横扫他的面门。

小丧门惊弓之鸟刚刚定了定神此刻又被骇出一身冷汗来竟连武功都像是全忘记了。

他错步拗腰鼻端尖风方过脚下一软又被灵蛇毛臬绊了一跤居然跌坐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灵蛇毛臬脸孔一板面上立刻换了一种神色厉声道:“青萍剑宋令公现在还在不在南京?快说!”

巴山剑客叹了一口气暗忖:“此人真的心狠手辣居然想赶尽杀绝了。”

小丧门略一迟疑灵蛇毛臬鞭梢忽然电射而出极快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槽他剧痛难忍堂堂昂藏七尺之躯竟痛得流下泪来。

“快说!”灵蛇毛臬催促着眼中的凶光连巴山剑客见了都有些惊栗的感觉。其实到目前为止小丧门刘定国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会何苦苦寻访青萍剑在路上公然拦截劫车的原因他也并不知道。

他并没有将这事看得很严重竟说道:“宋老前辈隐居多年上月出山一次此刻想必也回来了他老人家并不时常出去的。”

他再也没有想到灵蛇毛臬追寻青萍剑的的企图几乎是惨绝人寰的。

灵蛇毛臬得到了青萍剑宋令公的确讯兼程而奔黄昏过后他们一行九人便已到了江南善之区的秣陵府。

入水西门直奔秦淮河畔的夫子庙风尘仆仆面寒如水的这一行九人与这金粉笙歌的销金之窟更是显得极不调和。

他们看起来也是在极力收敛自己的行藏也不愿显得大过特殊这并不是说他们对任何人有什么惧怕而仅不过是人类一种很自然的心理罢了。

夫子庙一带茶楼酒馆也很多这一行九人也知道自家的行藏太过扎目几人一商议分做了三拨:鸳鸯双剑带百步飞花是到街尽头的老正兴灵蛇毛臬七星鞭杜仲奇以及子母双飞左手神剑丁衣是到街南端的醉月楼。

巴山剑客柳复明却和受了伤仍未痊愈的汪一鹏以及汪一鸣昆仲一齐跑到香积厨去吃素菜。

几人这么一分散开目标果然减少了许多反正这几家酒楼彼此相隔很近若出了事情声息也不难相通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出任何事呢。

巴山剑客一领道袍背后却斜背着长剑打扮得非道非俗汪一鹏受了伤右臂夹着两块木块吊在身前连动都动不了一下这两人本该是这群人里最抢眼的人物了。

哪知夫子庙一带龙蛇混杂三教九流千奇百怪什么样的人都有根本没有将他们当做一回事看巴山剑客暗自生笑:“看起来我们倒多虑了。”

香积厨是一家很精致的素菜馆可是里面的菜据说全是用鸡汤火腿煮成的大家眼不见为净谁也没有去深究。

用鸡汤火腿煮的素菜口味自然好因此香积厨的生意也不错楼上楼下倒也坐了不少人香积厨有一个特色就是特别干净柳复明旅途劳顿骤然得到恁地好去处净了净面漱了漱口往精致小巧的紫竹椅上一坐的确舒服得很。

汪一鸣坐在巴山剑客对面举起茶杯来正想喝下忽然看到巴山剑客面容骤变忙也一回头却看见江南大侠青萍剑宋令公正含着笑容朝里面走过来虽然在他看来那笑容是极为勉强的。

任何人的心情恐怕都不会比巴山剑客此刻的更复杂了他和青萍剑宋令公本是至交他们相交了多年都是以道义为先此刻他看到青萍剑瘦长的身材清灌的面容以及两鬓微微斑白的头脑中灵蛇毛臬的毒辣手段又泛了起来使这位素性平和最无主见的玄门剑客一时竟楞住了。

此刻也不过是戌时方过距离灵蛇毛臬所计划的对青萍剑灭绝满门的时间还差着好几个时辰巴山剑客一瞬目看到江氏昆仲面上的神色也是阴暗不定的心里忽然动了一动。

青萍剑宋令公已含笑走了过来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笔直地走到巴山剑客的座位旁朗声笑道:“真是巧遇真是巧遇小弟足不出户已有多日想不到一出来就遇上了阁下几位。”

这声音这笑貌都是巴山剑客所熟悉的他心里一阵黯然对自己所作所为突然有了一种自责和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不是青萍剑宋令公所能注意得到的他毫无拘束地坐了下来和河朔双剑以及巴山剑客随意笑谈着一点也不知道这面前的三个人竟是专程到这来取他性命的。

千万种感慨在巴山剑客脑海里闪过最后只剩下一种在他脑海里反覆不去。

“告诉他让他在这几个时辰里乘隙逃走。”他望了望河朔双剑看到他们脸上也有着惭愧的神色连说话时的态度都显得那么不自然了。

“但是我该怎么说呢?”巴山剑客心中仍然是举棋不定的。

他们四个人表面虽是在谈笑着一丝也看不出不对的神色来可是若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竟复杂至斯也会感觉到这种场面的尴尬几乎是令人难以忍受的。

尤其是巴山剑客柳复明他专程而来江南就是为了除去此人可是见了青萍剑的面他却不得不叙旧谈天这并不是敷衍而是一种出乎本性的情感的流露但这情况岂不是太奇异了吗?

终于已山剑客立下了决定的意念为着友情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立下如此艰巨的决心也是第一次有了个奸诡的计划。

他再望了河朔双剑一眼看到了汪一鸣的手正不安地在自己下颔上移动着汪一鹏则用左手拿着筷子轻轻地敲着酱油碟子的边沿但是有一个事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他们面上的羞愧之色已远不及方才青萍剑走入时的浓厚了。

汪一鸣在桌子下面抬脚悄悄踢了巴山剑客一下嘴里却在和青萍剑宋令公扯不着边际的话但已可听出那是在敷衍着的了。

巴山剑客再一次下了决心不经意地站了起来缓缓绕到河朔双剑的身后两只手缩在宽大的道袍袖里却已力贯指尖了。

河朔双剑不疑有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巴山剑客环顾四面的酒客然后走近一无所觉的汪氏昆仲两只缩在道袍里的手缓缓拍向汪氏昆仲两人毫未设防的背上。

这时若是汪氏昆仲中有一个偶一回身那么情况也许就会完全改变了。

因为巴山剑客所立下的决心并非是完全不可动摇的。

青萍剑宋令公坐在汪一鹏的对面这是一张并不太大的小圆桌子两人坐在一起那种角度远不如坐八仙桌子大。

是以巴山剑客此刻所站的地势是汪氏昆仲不回身绝难看到的而青萍剑一抬头却正好看他带着一脸奇怪的表情站在河朔双剑的身后他方自觉得有些奇怪。

在手指将要触及汪氏昆仲身体的那一刻巴山剑客突然加快了度骈指如风左指点在汪一呜的右肩井穴上右指点向汪一鹏左肩真穴上在他两人穴道被闭将倒未倒的这一刹那巴山剑客倏地两肘下沉以精妙的内家真力稳住汪氏昆仲将要倒下的身躯“砰”地一声汪一鹏左手的竹筷落在桌上他两人的头也向前虚软地搭下。

若非留意的人是绝难现这一招青萍剑也是出乎意外“噢”了一声惊异地站了起来巴山剑客赶紧以目示意口中说道:“令公兄汪氏昆仲大约是病了。”他又以眼色阻住青萍剑的问赶紧以目示意口中说道:“我们先扶他两兄弟回去找个大夫再说。”

青萍剑不禁更为怀疑但他知道巴山剑客的这一个举动绝不会无由而的勉强忍住心里的疑窦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和巴山剑客扶着汪氏昆仲走了出去。

其余的吃客当然都以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们但青萍剑宋令公在江陵府可称是妇孺皆知的人物是以也没有人怀疑到其他的事上面去。

走出香积厨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道巴山剑客扶着汪一鹏慌张地左右回顾在人从中急地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青萍剑再忍不住心中的层层疑云脱口问道:“柳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山剑客一摆手道:“慢慢再说先出城要紧。”青萍剑疑云更甚往前又走了两步招手唤了一辆停留在酒楼门口的马车将汪氏昆仲扶了进去。

那车夫本也认得这位江南大侠巴结地问道:“你家要到哪块去?”宋令公道:“水西门外。”

车夫满脸堆欢一面回身关好车门一面挥动着马鞭道:“你家兴趣真好。”口中呼哨一声皮制的马鞭“吧哒”一响马车缓缓出城而去。

到了车厢里巴山剑客面上的神色才略为松驰一些才叹了一口气悄声向青萍剑道:“我说宋兄你也未免太大意了。”他缓了口气又道:“从此处出城要多少时间?”

青萍剑道:“很快柳兄这到底——”他方自要问及心中所疑之事却又被巴山剑客另一一句突兀的话打断了话头。

“宋兄家里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没有?”巴山剑客突然问道。

青萍剑又一楞暗忖:“怎地他今日尽做些无头无尾的事说些无头无尾的话?”转脸一看却见巴山剑客脸上的神色甚是慎重遂道:“小弟家里大半是些近亲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巴山剑客柳复明一松气道:“这样还好——”青萍剑忍不住心里的疑团再次扭转话题问道:“柳兄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山剑客长叹了口气遂将事情的始未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除了辚辚的车声之外巴山剑客和青萍剑宋令公没有说话河畔丝竹之声盈耳青萍剑探外望秦淮河畔月色甚美将秦淮烟水倒映得直如仙境。

“事已至此一一”青萍剑幽然叹道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巴山剑客接口道:“事已至此我看别无他法了宋兄你我都已届花甲之龄少年时的意气我看也该消磨殆尽了又何苦再和他们去争一日之短长!”唏嘘感叹英雄垂暮之情油然现于言表。

青萍剑双掌猛一击膝怒道:“我就偏不服老我倒要看看灵蛇毛臬那班人有多大道行?”他哼了一声接口道:“何况是在秣陵柳兄你且置身事外小弟倒要和他周旋周旋。”

巴山剑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宋兄这又何苦如此一来武林中不免又要生出多少事端了。”他推开车窗月色从窗口照了进来繁星满天四野寂然马车早已出了城外了。

两人心事重重又沉默了许久巴山剑客道:“我俩足迹虽已可说遍及海内了只是塞外却始终未曾去过小弟早就有意去领略领略那大漠风光宋兄你是否有兴陪小弟一行呢?”

青萍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远远突然传来一声夜鸟的哀鸣有风吹过吹得巴山剑客颊下的须髯微微飘动。

就着月色一看巴山剑客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我们全老了!”青萍剑暗叹着一腔雄心壮志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他不该参与熊耳山那一次事。

“唉!事过境迁还想它作什么?”他黯然自语道。

巴山剑客亦在沉思闻言抬头间道:“宋兄在说什么?”

青萍剑一笑展颜道:“我在说日后你我老兄弟畅游大漠风光该是何等有趣。”

巴山剑客了解地一笑突然道:“这姓汪的两个小子怎么办?青萍剑一皱眉道:“推他下车就完了反正再过几个时辰他们穴道一解难道自己还走不回去吗?”

柳复明笑道:“对!”随手就推开车门轻轻一推“噗噗”两声河朔双剑竟真地被推在车外了。

赶车的车夫听到有声音回过头大声问道:“宋爷什么事?”

青萍剑笑答:“没事。赶车的车夫噢了一声又问道:“你们两位现在要到哪块去?”

青萍剑略一沉吟道:“你将车往前面赶好了到天亮时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车夫慌忙称是。

巴山剑客忽然自怀中取出尺许大一个包袱包袱上隐隐还看得出一些已经暗的血迹道:“这仇独的残骨小弟也不想再带在身上了。”随说着话随手一抛将那包袱抛在车外。

青萍剑一皱眉低声道:“你又何苦将人家的尸骨抛在这荒地里呢?”

他又叹气道:“但愿仇独没有后人不然这血海深仇怎么报得清呢?”想到自己所携走的仇独残骸此刻仍堆在家中旧物间里心里又不觉一阵歉然。

“宋兄那‘十年之后以血还血’八字到底是否兄所写的?”

巴山剑客问道青萍剑宋令公微一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心里仿佛在思索着一个难解的问题。

车辚马嘶车行突急晃眼便消失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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