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离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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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女推开晴竹阁虚掩的大门步入厅堂在左右两座灯台映照下画中的云梦女神似欲从墙上走下来。
她有点战战兢兢的走到离画六、七步许处怕自己又像上回般忽然晕厥。

四目交投。

无双女在看画中女神女神也像回敬她的目光情景诡异之极。

晴竹阁静悄无人可是她却知自己并不孤独云梦女神在伴着她这是没法形容的感觉令她全身寒毛倒竖不寒而栗。

她听到自己问道:“你究竟是谁?”

一股莫以名之的恐惧紧攫着她她感到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抵着后方靠墙的长椅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画中的云梦女神仍是那个样子?那个姿态。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觉她感到女神的眼睛明亮起来生出变化正以一种充满怜悯的神色注视她。

无双女想以双手遮眼不看偏是浑身乏力没法做到这个简单的动作。

灯火逐渐暗淡。

她再不是在晴竹阁的厅里仿佛由一种存在变成了另一种存在而这两种存在是并行不悖的一切是那么自然转化她丝毫不感异样。

脑袋一片空白似在等待着被某些思想或情绪填补。

乌子虚闭上双目。

蝉翼不解地看他呼唤道:“郎先生!郎先生!”

乌子虚张开眼睛微笑道:“有劳蝉大姐到邻榭请大小姐到这里来。”

蝉翼坚定的摇头道:“不!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乌子虚道:“蝉大姐想清楚了吗?”

蝉翼断然道:“当然想清楚如果我在这时候去打扰大小姐和钱大人即使大小姐不怪我胖爷也会把我骂死。”

乌子虚毫不着急微笑道:“蝉大姐并没有真正想清楚这是大小姐的吩咐答应完成七幅美人图后何时想见她她会立即来见我。蝉大姐忘了吗?”

蝉翼娇嗔道:“这怎可以一概而论。大小姐是指她可以分身时才见你现在她怎可以离开呢?何况这回是大小姐主动邀约钱大人中途告退于礼不合。”

乌子虚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如果他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大好形势竟因蝉翼的不肯合作而使整个交易大计就此夭折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叹了一口气道:“蝉大姐只要通知大小姐说我乌子虚想立即见她至于大小姐来与不来由大小姐去决定。”

蝉翼坚决的道:“你要胡闹自己去胡闹我是不会陪你疯的。”

乌子虚心忖唯有使出撒手鐗至于能否劝服蝉翼须由老天爷或云梦女神去决定。诚恳的道:“我不是吓唬蝉大姐我刚培养得画情充足满溢亟待宣泄写之成画。如果大小姐不能立即来见我画情受阻我会好几天都画不出任何东西来八幅美人图将会功亏一篑欠缺大小姐的一幅。如果胖爷和大小姐怪罪下来……”

蝉翼道:“你在耍无赖竟威吓人家。”

乌子虚陪笑道:“我怎敢威吓蝉大姐又怎么舍得。好吧!现在我回风竹阁去睡觉有甚么事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向任何人说我的小蝉翼半句。”

蝉翼一脸不依的站起来踩踩莲足狠狠瞥他一眼后去了。

乌子虚软摊在椅子处心叫侥幸。

雨愈下愈密雾愈来愈浓雨和雾再分不开来书香榭似已与人世隔绝如云梦泽里的荒域般被世人遗忘了。

钱世臣双目射出深切缅怀的神色道:“继位的第二代城主是个非常杰出的将领自十八岁开始多次奉令领军出征战无不胜且对采摘湘果的热情不在其父之下为的却非楚王而是自己。他曾遍访楚地著名的卜筮师得出一个结论采果的时刻非常关键过迟或过早都不成必须是雷电收止的剎那。”

百纯同意道:“这个人很聪明那就是子时前的一刻接着湘果会萎谢变质。他叫甚么名字呢?”

钱世臣道:“事后楚君视此为奇耻大辱所以有关颛城的一切不载于楚史之内第二代城主的名字从此湮没。我们姑且称他为新城主如何?”

百纯兴奋的道:“就这样称呼他。这个故事真刺激峰回路转离奇曲折。新城主最后能否采摘湘果呢?”

钱世臣道:“怎会这么容易。不过如百纯说的新城主确实是个聪明的人在他平定南蛮的战争里意外得到一种奇异的铁矿心中生出主意特地到当时楚地最著名的铸剑中心找到最有本领的铸剑大师穷三年之力把顽铁打制成锋利无比的旷世神兵以之为采果的利器。”

百纯紧张的道:“成功了吗?”

钱世臣吐出一口气道:“成功了!同时也是彻底的失败。”

百纯不解的蹙起黛眉。

钱世臣续道:“新城主依前之法腰缚绳索另一端绑在岸旁大石处亲自下水经历一番惊险后成功割断果茎捧着湘果回到岸上去。”

百纯道:“不是成功了吗?”

钱世臣道:“新城主当时肯定是这么想可是湘果离水后立即迅溶解没有在新城主手上留下半滴。”

百纯可惜的道:“怎会生这样的事呢?液汁也可以服用嘛!”

钱世臣道:“若百纯是新城主敢服用吗?”

百纯为之语塞。

钱世臣道:“真正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事实如此。新城主功败垂成懊丧得不得了。就在采果失败的半年后事情有新的转机。”

百纯欣然道:“定是与大人说过的怪盒子有关对吗?”

钱世臣赞道:“和百纯说话不用花气力果是如此。新城主采果不成郁郁不乐遂到处游玩散心路经苍梧拜访当地一个小诸侯见到这个奇异的宝盒遂有后来的事。”

百纯好奇的道:“这个盒子究竟有何特别呢?钱大人呵!”

钱世臣给她软语央求心都融化了道:“这个盒子乍看不见一缝只因开启之法非常奇妙那个小诸侯找遍远近巧匠仍一筹莫展。到宝盒落入新城主之手又遇上一个精通天文的贤者才能破解。奇怪是盒内空无一物不过盒子本身已是价值连城的奇宝如果五遁盗活在当时偷的肯定是这件宝贝。”

稍顿续道:“新城主问起宝盒的来历小诸侯不防有他坦然说此盒是来自舜帝的遗宝。”

百纯娇躯猛颤道:“湘夫人不正是舜帝的妃子吗?竟会这般巧合。”

钱世臣道:“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述舜帝南巡正是崩于苍梧之野葬于九疑山是为零陵。小诸侯居于苍梧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此宝物毫不稀奇至于其中详情就没有人知道。”

百纯不解道:“即使是舜帝的遗物但又与湘果有甚么关系呢?”

钱世臣吁一口气道:“世事的奇妙往往出乎我们的想象之外。我不是曾告诉百纯此盒满布纹理窍妙正在纹饰上。纹饰是具象的是花的形状此花不是一般常花而是湘妃树开的花新城主一看立即辨认无误。若百纯是他会有甚么联想?”

百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此盒肯定与湘果有微妙的关系更是湘夫人指定盛湘果的容器如果把湘果放进盒子里会生最奇异的事更可能是服食湘果的唯一方法。”

钱世臣讶道:“百纯比我更有想象力或许新城主当时亦有类似的想法但又不能强夺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怕惊动楚王遂想出恃强逼婚之计。”

百纯听得头皮麻忍不住的问道:“新城主既有能断湘妃树坚茎的宝刀又有能盛装湘果的奇盒且硬挡楚军于城外八年之久最后湘果是不是落入他腹中去呢?”

钱世臣正要回答足音在登楼处传过来两人愕然瞧去。

戈墨从马背上跳下来心中有一塌糊涂的感觉。

两艘快艇横七竖八的搁浅在河岸处岸上躺着二十多个受伤呻吟的战士包括四个早先中了辜月明弩箭的伤兵。

雨雾笼天罩地十多步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随他闻呼喊声赶来的另二十多名战士纷纷跳下马背去救护倒地不起的伤者。

不用问戈墨已晓得生了甚么事。

即使辜月明是敌人戈墨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难怪辜月明能纵横天下最凶悍的盗贼团遇上他仍只有俯伏诛的分儿。

辜月明伤人后跟着两艇直抵此处趁两艇战士拯救中箭者上岸没有防备的当儿骤起难凭他的快剑尽伤没有中箭的人中剑者只伤不死不但无法追他还变成急待疗治的负累。

论战略辜月明是占尽上风优势。

最令他无计可施的是他花心力施展“通灵**”后一直准确地掌握到辜月明的位置可是自辜月明箭后辜月明在他灵觉的罗网上消失了。

他再没法探测到辜月明所在处。

在眼前的雾雨里要在岳阳城内寻找一个像辜月明般精通跟踪和反跟踪之术的高手与大海捞针没有甚么分别。

一个手下气急败坏的来到他身前慌张的道:“戈爷……”

戈墨不待他说下去截断道:“今晚的行动至此为止你们立即把伤者送返司府。”

说毕转身便去。

赤足踏在石板地上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明白辜月明不只是对一个敌人的了解而是某种越了常理越了一般人与人之间普通关系的了解。

雨粉漫天降下深夜的街道杳无人迹。时间、地点、甚至天和地再无关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清楚辜月明正在等候他他和辜月明的决战将无可避免。

辜月明今晚的种种手段最终目的正是逼自己和他进行一场生死决战。

自从第一次向辜月明施展“通灵**”他隐隐晓得自己和辜月明的关系大不简单大有可能牵涉到前世的宿怨虽然他的道行仍末足勘破隔世的业障但他清楚自己不杀辜月明不罢休的心意。

他从未这么憎恨一个人这么想杀一个人。

一道人影出现在长街雨雾深处若现若隐似有似无。

“锵!”

戈墨拔出重剑以坚定不移的步伐朝平生最大的劲敌前进。

四周逐渐亮起来无双女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殿堂似的地方空空荡荡的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足音。

整座大殿被仅可让她见物的靛青色柔和光芒笼罩却没法看到光源后方是敞开的殿门透门可看到漆黑的夜空诡异莫名。

前方的殿壁似有一幅长宽达两丈的巨大石浮雕可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楚浮雕上的刻像感觉怪异至极。

无双女心中模模糊糊的似是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偏是没法记起任何事情。这刻的她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拥有的只是这一刻的存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她的脚在往前走忽然间她又感觉到身体感觉到手上拿着个小瓶。

此时她来到供奉在墙上的巨大石浮雕前浮雕凹凹凸凸的凹的地方像陷进黑暗里去没法与凸起的部分组成有意义的画像。

无双女全盘接受了眼前一切不合理的景象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如在梦中。

她举起小瓶移到眼前既不明白这小瓶如何会来到手上更不知道小瓶内装着甚么东西。

足音在后方响起似是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但总听不清楚对方在呼唤甚么。

无双女转过娇躯一道人影映入眼帘。

一股肝肠寸断的悲哀填满胸臆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汨汨流下接着她觉自己拔开瓶盖把瓶内的东西尽倾嘴里去。

钱世臣看着百纯与蝉翼说话不旋踵已是满脸娇嗔之状接着朝他走回来道:“大人请稍候片刻我要立即去处理一件事就在隔邻的水香榭不会花很多时间说两句话立即回来。”

钱世臣虽有点不高兴却没法向百纯作还要装出不介意的神态道:“我会在这里等百纯。”

百纯感激的送他娇媚的一眼偕蝉翼匆匆去了。

钱世臣心忖能否夺得百纯的芳心还是言之尚早不过百纯对他好感大增却是不争之实就看自己能否掌握机会。想到这里颇有飘然云端的动人感觉。

就在此时水榭临池处传来呼叫他的声音。

“钱大人!钱大人!”

回过神来大感错愕跳将起来同时生出戒心喝道:“谁在大呼小叫?”

那声音道:“小人五遁盗有宝物请大人过目。”

钱世臣心神剧震又大感难以相信他不去寻五遁盗的晦气五遁盗好该还神答谢神恩现在还主动来惹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世臣胡涂起来也不由大感好奇想到在自己全力戒备下即使五遁盗强如辜月明亦难在数招之内有何作为那时只要他大喝一声保证五遁盗要吃不完兜着走。

想到这里钱世臣步步为营的直抵栏杆处朝下望去。

在雨雾弥漫的湖面上漂荡着一艘小艇一个身穿水靠整个头被黑布罩盖着只露双目的男子坐在船尾处左手举起指头间捏着一颗光华夺目的明珠朝他望上来。

明珠散着奇异的金黄色光映照得方圆半丈的空间黄蒙蒙的在光晕里一切都变得晶莹通透包括神秘的五遁盗和进入光晕范围的雨丝情景诡异迷人。

钱世臣再没法挪开目光打量的不是五遁盗而是揑在其手指间的稀世奇珍。

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不正是家传秘史中所形容镶嵌于楚盒上的夜明珠吗?其亮芒更与家史上的夜明珠吻合无间。

可夜明珠怎会与楚盒分离?更令他难解的是夜明珠怎会出现在五遁盗的指头间。

乌子虚的感觉更是难以形容。

最决定性的一刻终于来临他未来的命运全系于钱世臣的反应。只要钱世臣高喊捉贼他的赚钱大计不但泡汤五遁盗更要破天荒第一次“失手”还得立即逃亡至于能否逃出岳阳城则是未知之数。

钱世臣此刻的反应是他最希望见到的。

自今早他进入五遁盗的行动状态他变得冰雪般冷静思想的天地无限的扩展不但想到很多从没有考量过的事原本模模糊糊的念头亦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通了。

这个局既然是由神通广大的云梦女神精心布置那就没有道理他从云梦泽拾得的夜明珠是无关痛痒的局外之物。

没有夜明珠他根本不会窝在红叶楼陷入绝境现在更不会在这里和钱世臣谈交易。

所以夜明珠肯定是整个命运之局里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东西。

一切已安排好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云梦女神在衪主宰的地域将夜明珠交给他令他变成整个局的核心人物带动整个命运之局的展。

正因他勘破云梦女神的手段所以今夜毫不犹豫的依原定计划行事。至于会引甚么效应他一概不知没有猜测也不担心。人算又怎及天算呢?

钱世臣双目射出糅集了渴望、惊异和怀疑的灼热神色乌子虚看在眼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夜明珠对钱世臣来说绝不止于一件有收藏价值的宝物而是牵涉到其它事情否则钱世臣不会有这般异乎寻常的反应。

乌子虚当然不清楚钱世臣与夜明珠的瓜葛却晓得如何利用。

乌子虚道:“五万两一颗夜明珠铁价不二钱大人有兴趣吗?”

钱世臣吃力的从夜明珠移开目光朝乌子虚瞧去。

此刻的他只能以一句心乱如麻来形容。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最令他困扰的是五遁盗和辜月明的关系。辜月明晓得夜明珠的事吗?这颗夜明珠是不是由辜月明交给五遁盗的?这是个陷阱吗?想想又觉得多此一举辜月明早认定自己是十年前惨案的主谋者还有甚么好试探的。何况若楚盒落到辜月明手上辜月明怎会硬把其中一颗夜明珠剜出来?

沉声道:“依阁下一向的规矩该先告诉我此珠得自何处?”

乌子虚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得自云梦泽钱大人认为可从别的地方得到此珠吗?”

事实上这是他唯一能提供的答案更深信不会错到那里去。

钱世臣闻云梦泽之名抖颤了一下内心震荡难止五遁盗这句话似显示他知道楚盒的事难道辜月明告诉了他?这是不可能的辜月明没理由这样做。

冲口而出道:“其余六颗夜明珠呢?”

这回轮到乌子虚心神大乱。

竟然还有另外六颗这般的夜明珠真教人难以想象。若每颗能以五万两卖出岂非是三十五万两?如果不去赌十辈子都花不完。

乌子虚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头皮麻的道:“一宗交易归一宗交易时间无多大人买还是不买?”

钱世臣几乎扑下艇和五遁盗火拚又知这是最愚蠢的做法。能否胜过五遁盗尚是未知之数要生擒他更是难比登天。所谓人的名字树的影儿只要精于遁术的五遁盗投入湖水去凭他一个人到哪里寻五遁盗?

更糟糕是惊动了大河盟的人事情肯定失控。

忽然间五遁盗燃起了他寻得楚盒的希望而五遁盗变成了他能否好梦成真的关键人物。

要得到楚盒唯一的方法是生擒五遁盗再从他身上拷问楚盒的去向。

钱世臣道:“买!不过五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你要给我一些时间。”

说了这句话头立即痛起来。哪来二、三天呢?大河盟将于天明前展开捕盗行动真教他为难得想自尽。

五遁盗长身而起左手合拢藏夜明珠于掌心内另一手从背后掏出一封信函递上去予钱世臣道:“一切交易细节全在函内大人一看明白。”

钱世臣接过信函此时足音在登榭的楼阶处传来暗叹一口气头脑胀的离开栏杆再没有任何说故事的心情。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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