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三千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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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有必要的战斗我绝不回避
一声惊呼。

张一女的声音。

张三爸立时循声掠去。

那是一家药局。

药店门前院子有一地干枯的药材。

两个人在月下一左一右扣制着张一女。

一个青脸。

一个蓝脸。

两人均宽袍大袖但蓝脸的那个衣衽间显见破损污垢多处。

张三爸一瞥倒吸了一口凉气。

——“雷拳”载断。

——“电掌”钟碎。

这两人竟然追来了看来事无善了而且这两人既然已追来了只怕再也躲不过去了。

载断道:“是不是!我早都说过了抓住小的不怕老的逃这小姐是杀不得杀了可惜的!”

钟碎道:“现在抓了女的不怕男的逃。张三爸你逃不过的族主说:只要让官兵手下对百姓胡作妄为你就一定沉不住气这下是果然料中柴老大硬是要得。”

他们说的“柴老大”便是“暴行旗”的族主“闪灵”柴义。

前晚他们在荒山古庙已盯上“天机”众人正待出手时却给铁手截了下来。

当时载断和钟碎决意要先格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载断以折断了的佛像攻向铁手。

铁手接了一招很审慎然后又接了一招便停下来沉思了一阵子。

钟碎向来都深知他的二师兄并非良善之辈这次却是怎地每攻一招便让对方歇上好一会竟不乘隙追击!

过了半晌载断忽然扔弃断了的佛像。

他拦腰抱住一根柱椽一摇再拧柱子本已将近松脱而今吃载断巨力扭拗即拔土而起折而为二。

载断向以一切拗断了的事物为兵器。

他以断柱攻向铁手。

铁手凝视来势不慌不忙但敛神肃容似对这一招极有敬意。

待载断双柱眼看攻到之际铁手才身形微微一矮身一招“夜战八方”就了出去。

这一招却只拍击中柱身木椽一荡载断闷哼一声稳住步桩。

铁手攻了这一招又瞑目沉思起来。

载断却未马上抢攻。

钟碎可急了大叫:“二哥一口气毁了他呀还等什么?”

载断苦笑了一下咀角竟溢出血丝来:“……不是我不攻而是他每还手一招……余力久久未消我无法……聚得起气来。

钟碎这才了然叱道:“这好办我来收拾他!”

他竟劈手把载断掷弃于地的一半佛像抓住在手用力一扔佛像破空呼啸半空炸开成千百片每一片都自成一股锐劲激射向铁手身上数十要穴。

钟碎的武功是触物成碎、以碎物攻袭敌人。由于物碎愈细愈难招架挡接跟载断向以断物来取敌二人正好相得益彰。

铁手乍见千百道佛像碎片忽然一笑。

他双手徐徐伸出。

就像在跟人握手。

这时候月白如画他的双手竟出一种优美的金戈铁马之声也弥漫了一种平和的杀伐之气。

杀伐与祥和本是不能并存之物但却于他双臂伸出之时并现!

那千百道佛像碎片也似给这一种神奇力量所吸引竟全变了方向改了道均打入了铁手双臂袖中!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似是膨胀了一倍平和的望着钟碎微笑不语而他的袖子收了千百碎片却并不鼓起。

这样看去仿佛是他吞下了那些泥石碎物而不是以袖相容。

钟碎这时候心中迅疾的闪过两个意念:

一是退。

这时候收手正是“见好便收”有下台阶可走。

另一是不走。

仍攻。

——这少年人武功是如许高如果现在不鼓起余勇把他杀了只怕以后就更难收拾。

敌人能在神色不变、举手投足间破了他的绝招理应令人感到恐惧。

钟碎却不惧。

他明白“恐惧”是什么。

——“恐惧”就是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勇者无惧”的一个考验。

所以他怒吼。

冲上前去。

双手疾搭在铁手双肩之上。

他要撕开他。

——撕裂他的敌人。

像在他手中指间的木石砖瓦一般全得变成簌簌碎片。

他向前冲的时候像一头怒虎。

他以凌厉的杀志激了他所有的余勇。

可是他仍警省。

他瞥见载断向他摇。

铁手也叹了一口气。

他不管了。

他要一鼓作气。

他快冲到铁手身前。

他们此时正在瓦面上。

离铁手还有六尺之遥的时候整块瓦面突然坍塌。

钟碎也站立不稳和着碎瓦一并呼啦跌落他一路狂吼力嘶指东打西生怕铁手袭击。

铁手这时也落了下来。

载断急追而下。

载断拔剑。

中折为二。

二剑分刺铁手。

铁手双手一动载断双剑急收但剑锋已给铁手徒手捉住。

铁手格格二声已扭断双剑向载断面门急刺而出。

这乱瓦碎片急堕间载断惊恐之余一面退避一面忙着用剩下的两小截断剑招架。

忽觉背部猛撞知已无退路而眼前两道精光一闪急风破面载断咬牙鼓起余勇拼着一死双剑倒刺了回去。

他这招已不求章法只求跟敌手拼个同归于尽。

但跟前一花铁手已然不见。

铁手却到了钟碎身前。

钟碎这时才坠到了庙里地面正手挥足踢在骤雨般的碎瓦乱击中拒敌。

铁手大喝一声。

喝了这一声铁手人又回复原状。

钟碎整个人怔住震住停住顿住定住了。

接着落下来的瓦片打在他头上、身上他也不觉。

铁手喝了那一声之后并不出手只笑道:“‘天机’向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龙头张三爸为国退敌、身先士卒江湖好汉应放人一马岂可在他落难时穷追猛打、落井下石?承让了。”

说罢便走了。

待瓦石落完后钟碎额颊鲜血淋漓流浸眼珠这才省觉。

只见载断已退到墙前双耳耳朵俱给一断剑钉住。

两人这才现衣里衿内都是破碎的石屑原来这正是刚才钟碎捏碎撒向铁手的泥菩萨却都不知怎的给铁手全塞入他们衣襟之内而他们两人恍然未觉。

——要是铁手刚才要取他们性命焉有命在?

两人惊魂甫定便急告知仍留在野店一带布署的老大柴义。

柴义说:“你们怎么决定?”

钟碎道:“什么怎么决定?”

载断道:“如果张三爸好捉你们就真得了手也不为功如今要抓他不易杀他更难又有铁手插手要是能得张三爸便是功上功了。”

载断问:“为什么有铁手在反而功大?他是少年名捕听说京城里还有靠山武功又高内力又好我们岂惹得他?”

柴义反问:“你可知道铁游夏在京里的靠山是谁?”

载断道:“好像是诸葛——那个诸葛什么的。”

“诸葛先生原名诸葛小花。”柴义道“你可知道诸葛在朝中的政敌又是谁?”

载断苦笑道:“不知朝中政事就只有老大知悉玄虚我们这些武夫江湖上山头里打的杀的水里火里去得就是上不了朝廷阵仗。”

钟碎忙补了一句:“所以老大是老大我们只能当老二、老三。”

柴义觉得满意于是把话说明了:“诸葛的政敌正是蔡相爷。恩相则是我们的明主。诸葛暗藏祸心招兵买马赏识任职在沧州的铁游夏利用他年少无知教他非凡内力收服了他为他效命。而今如果我们毁了铁手杀了张三爸呈报上去剿灭匪是一功格杀铁手是一功打击相爷之宿敌又是一功合记三大功你们说这功该不该拱手让人?”

载断和钟碎自然都说不该且跃跃欲试。

载断仍有隐忧:而今张三爸已然脱逃这老狐狸一旦躲了起来只怕不易找得。”

柴义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三爸自命侠义我们专找他要害:‘侠’字上下手他必自投罗网、束手就擒无疑。”

钟碎也有点迟疑:“可是铁手武功厉害一旦他出手阻挠我俩恐怕寡不敌众。”

载断忙道:“这必须要老大亲自出马才行。”

钟碎也道:“这大功无大哥不能立。”

柴义哈哈大笑“我们三人共建此功届时不愁相爷不擢掖封赏!”

于是在柴义的计划下“暴行旗”探着张三爸自七蠢碑入蝈蝈村于是与官兵恣意藉故打家劫舍只要“天机”有人出手阻止就可挟持其一迫引张三爸现身。

张三爸终于现身。

张三爸果然现身。

蔡老择叱道:“放了她!”

载断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张三爸听四处都有弟子遇伏遭敌的唿哨暗号向蔡老择叱道:“叫他们在这儿聚!”

蔡老择即刻撮唇出尖啸。

他的尖啸声不够响亮。

——人家放两指在咀里就可以出的尖啸他偏偏做不到就算撮唇吹口哨他也只像蛇喷气的死死作声怎么努力也就是办不到没法。

但这已够了。

他的暗号一出梁小悲、陈笑、何大愤全都赶了回来。

“天机”的暗号毕竟是武林一绝。

陈、何、梁三人都挂了彩。

可是他们的眼光仍充满了神采。

一种行侠仗义的人才有的风采。

——看样子他们虽然中了伏、负了伤但已铲除了他们所深恶痛绝的奸邪。而且已经救了人。

当他们现:“小师妹”已受歹人所制眼里的光采转为惊惶。

张三爸忽沉声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张一女虽然受制闻言仍挣扎道:“五路火起独夫当关。”

张三爸点头负手看月下自己的影子。

钟碎不知这对父女在说什么有些心虚便道:“张三爸要我不杀你的宝贝女儿快跪下求我!”

张三爸忽然抬头目光如电反问:“我为什么要求你?”

钟碎窒了一窒讶然道:“你女儿在我手上啊。”

张三爸上前一步道:“你杀了她吧。”

钟碎诧然:“什么!?”

张三爸又徒走前一步:“快杀了她!”

钟碎反而退了一步:“你疯了!”

张三爸举起了右手四指齐屈拇指却在中指与无名指间突出了一截那是“封神指”诀。

钟碎看了心中一寒。

载断连忙上前一步与张三爸对峙:“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

张三爸沉声疾道:“你不杀她我来杀。”

“嗤”地一指射向张一女。

这刹那间钟碎和载断可谓惊讶至极。

两人的反应也不同已极。

载断只觉心寒所以疾退了开去生怕张三爸猝然向自己攻袭。

钟碎贪花好色只怕张三爸真不惜杀了女儿他可没了玩头了所以护在张一女身前要挡那一指。

可是那一指来得好快指劲破空而至钟碎本想迎抗但心想:虎毒不伤儿还是提防张三爸声东击西、留意别着了道儿的好所以凝劲不蓄势以待。

没料那一指果真射向张一女。

而且真的射着张一女。

“嗤”的一声张一女着指。

指劲射中张一女左肩。

张一女双臂本已为钟碎所制突然之间却气力陡增一时回撞嘭地撞断钟碎左胸两条肋骨。

张一女趁机挣脱。

蔡老择、梁小悲已早有准备:适才张三爸跟女儿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暗语其实是说:“我假意舍你对付的是敌人”张一女回答说:“五路火起独夫当关”其实说的是“请尽力杀敌不必理我”是以张三爸一动手他们也马上配合行动。

钟碎一时大意为张一女所伤负伤而退大怒欲击梁小悲大喝一声一个九尺大耙就锄了下去。

钟碎吃痛之余振起神威竟以空手执住往回力扯。

梁小悲怎遂他意也力猛扯。

“波”的一声钢耙竟震裂为三截一执在钟碎手中一留在张一女手里中间一截成了受力之处竟落下二尺来长的一段铿然落地。

钟碎、梁小悲手中那一截耙头耙尾竟碎成片。

同一时间钟碎大喊一声右肋**二声又断二肋。

原来钟碎力碎耙但梁小悲本身也素有勇力:“太平门”梁家子弟长于轻功他却兼修内力自有过人之长钟碎虽碎了他手上的耙但吃他内功反侵他左肋已负伤在先无法平衡是以右肋又折二骨。

这下他痛得蹲了下来脸蓝转白喘息不已。

载断乍见张一女挣脱正要来捉蔡老择已至载断拔刀砍去蔡老择信手间已把刀拆为七八段忽然闷哼一声血光暴现蔡老择虽已截下载断的攻袭但已吃了他的一刀。

原来蔡老择的“小解鬼手”虽然迅折解白刃但载断的施技正是刀断招施蔡老择登时挂了彩;不过载断是断刀施法而刀已给蔡老择在瞬息间拆成碎片他以碎刀招便只能伤人不能致命了。

这一刹间交手钟碎伤蔡老择亦伤但钟、载二人给截了下来张一女已逃出虎口。陈笑与何大愤却同时截下了围拢上来的官兵和“暴行族”的弟子。

载断见失了人质而钟碎已伤难动武心中有点惊怯当先骂道:“张三爸你还想拒捕!”

张三爸冷哂道:“你才是盗贼凭什么捕我!”

忽听一个声音道:“他不能抓你我抓你就名正言顺了吧?”

张三爸一看只见一个白衣短的头陀不徐不疾飘然而至此人缺了左耳只右耳甚长自眉侧上起直及下颠貌甚瞿然张三爸长吸了一口气道:“单耳神僧?”

单耳白衣人左手托钵右手持方便铲左右分步平肩而立落寞地道:“你要是束手就擒我就放了你的徒弟不杀;他们是否能逃生我不管我只管抓你。”

张三爸惨笑道:“要换作是你现在你是降是战?”

单耳神僧摇摇:“我不是你我永远不是你。每次有人失败的时候我都留意他们是怎么致败的我永警惕谨慎地决不步入他们的后尘我追捕逃犯的时候一定会先弄清楚他们本来好好的怎会变成了犯人?我便引以为鉴不重蹈他们的覆辙所以迄今我仍是捕快仍然是我在缉捕罪犯。”

张三爸道:“只不过得势者永远说自己是捕失势者成了犯而不分是非黑白公理情义。”

单耳神僧道:“我却是讲情义的。”

张三爸一哂。

单耳神僧即道:“你不信是不是?我要不念情义在野屁店时我就可以动手了那姓铁的小捕头为你们说情我顺手推舟就给了你三天时间。但三天后你却仍是落在我手上!我的人情只做到利人不害己为止再下去恐怕就得要连累自己了这种救火**的好人我不当。”

张三爸道:“你本就没欠我的情既然这样就尽请动手好了。”

单耳神僧却肃然道:“其实是有的。我有欠你的情。”

张三爸道:“我们今晚才算通名会。”

曾耳神僧道:“我有一个师弟叫单眼道人因暗恋上一位美丽女子百般不得近身见她家人迷信只好诡说符咒驱妖之法得以接近并诓骗了她的身子这事为大侠韦青青所知要杀单眼师弟是你为他说情:单眼道人虽德行有亏但爱那女子之心确凿无疑而且得偿心愿之后也与那女子双宿双栖并无辜负你以此力劝韦大侠我的师弟才保住了性命。这是我欠你的情。”

张三爸道:“我不知道单目道人是你的师弟。”

单耳神僧道:“只怕是你不想提出来居功而已。你不知道单眼道人是我师弟也总会知道独臂二娘是荆内吧?”

张三爸只道“我没有问过她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只见过一次面。”

“就那一次见面她在圆陵给班家高手围攻你巧破班家设讨机关救了她。”

张三爸道:“那次班家一名好手:‘十三板斧’班马因盗御马‘汗雪’为你所擒班家以班定远等十七人要报此仇便伏袭尊夫人我看不过去本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不着向妇人家动手便插了手那也不算什么。”

单耳神僧哈哈大笑:“那还不算什么!没有你荆内就来不及为我生儿子了。你还说不知道她是贱内自打咀巴。”

张三爸道:“反正我不是为你做的做的也不足挂齿。”

单耳神僧道:“所以按照道理我是欠了你的情因此我饶了你三天。再多那是不行的。你知道我们只是江湖人再强也无力可挽天。谁勇得过张飞?谁刚得过关公?谁强可比赵子龙?谁智可比诸葛亮?但时不利兮势不至兮就算当上了军师将军都一样变不了天江山照样时尽势去丧尽。我们吃的是官面饭官饭看的是天脸谁都可以得罪惟上面赏口饭吃的老爷开罪不得。人家是河水咱们只是井水人家怎么乱怎么坏怎么可恨是人家的事只要他们河水不来犯咱家的井水咱们已该额手称庆了搞对抗?不但吃力不讨好而且只是螳臂挡车败了枉累九族成了也迟早必败。我不犯这个竭力执行公务不问为什么只问什么可以做可以做什么所以破戒出门重入江湖以来吃这公门饭还可以安安稳稳地吃到现在。”

张三爸很有点感叹:“那也真不好吃就算能吃得安稳但也要吃得安心确很不简单啊。”

单耳神僧也很感慨:“这饭也确不好吃。”

张三爸道:“像这种饭我就吃不下了。我到底是个江湖人只受心中良知所羁为朝中得势者把持任命我做不到所以我佩服你。”

单耳神僧道:“我都当是国家的事不问其他。为国事效命我辈义不容辞所以我自得其乐。”

蔡老择忍不住骂道:“良禽不知择木而栖这叫愚忠。”

单耳神僧神容一敛道:“莽犬不识虎威而攫这叫愚勇!”

两人怒目而视蔡老择忽觉似被迎面打了一拳。

原来就在这对视一瞥的当儿单耳神僧已把他的“四化**”自眼力里射出去蔡老择怎抵挡得住?一时间双目只见青光金星乱炸不能视物。

张三爸叱道:“千里神捕你要对付的是我何必找小辈出气!”

单耳神僧道:“不懂尊重长辈的小辈就该得到教训!”

何大愤忽叱道:“没有资格当人长辈的长辈小辈也不必自屈为小辈!”

单耳神僧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三爸双手拇指均穿过中及无名二指迅疾地在何大愤身上两穴按了一按。

只听“噗噗”二声何大愤衣襟上激荡起一些尘埃他自己也觉着了两击但似乎又并未负伤只是耳际嗡痛了一阵子。

原来张三爸看准单耳神僧将会出手所以先用“封神指”护着何大愤化解来势。

单耳神僧的出手方式甚异他的“四化**”中的其中一化:“劲化”便是把劲道力道转以在五官七窍中射出来成了无形暗器委实难防。

蔡老择平素机警过人但只与他眼神化劲对了一下立即伤目便是吃了这道暗亏。

而今单耳神僧这下故技再施却给张三爸的“封神指”早在何大愤身上布力功封了开去。

单耳神僧悻然道:“张天机你今天要是不先负了伤再加上中了毒我要取你也没多大把握但你现在至多只剩下一半的功力你的‘封神指’和‘反反神功’封杀得了我‘四化天法’中的几法?算了吧你还是降了吧!”

陈笑哀求道:“神捕你也是侠义人何不高抬贵手行行好事就放了我们一马?”

单耳神僧笑道:“我说过我不是大人物我也没有开天辟地的大志创帮立业的雄心一生人一辈子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便好那样子多累啊!我也要做好事但反正做善事不一定就有好报我的善行也仅止于在能力范围之内无伤大雅地帮一帮人至重要的是不可误了自己树立大敌那样也算帮了人也不妨碍自己这种好事我会做。现在放了你们我岂不是得要与相爷那一伙人为敌了?这样的事我决不干!”

张一女大骂道:“你求他作啥?他要爸爹降是怕万一动手胜不了他便得兜着走就算赢得了他怕万一有死伤那时江湖上侠义中人有谁不怪责他!他是好事不干便宜捡尽央他作甚!”

单耳神僧哈哈笑道:“聪明!反正我不干大事也不图清誉你怎么说我都可以我只求办好公事、善己身!你看多少人少怀大志雄图大举到中年意志消沉到晚年早已潦倒不堪人生一世为魔障所蔽却又何苦!”

忽听一人朗声道:“大丈夫行当于世岂可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不建绝世之功名而弃世?神僧之言余不苟同。”

单耳神僧瞳孔收缩:“又是你。”

张一女悦然道:“又是你。”

何大愤、蔡老择、陈笑、梁小悲都道:“果然又是你。”

来人正是少年名捕铁游夏。

他丰神俊朗气字不凡但身上有五六处伤看来七蠢碑那一役他虽能退敌但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天机”诸子在这落难时候一见着他都亲切得激动了起来。

——好像他一出现就有正义了就能安全了。

单耳神僧怫然道:“你逞什么一己之能!身为捕头吃朝廷俸禄却不抓贼反而私结流寇这像什么话!”

铁手昂然道:“我就是因吃朝廷俸不欲做任何危害朝廷社稷的事要替国家惜才才不胡作非为!”

单耳神僧冷笑道:“你这算是跟我对抗了?你年纪还小为这干盗寇一生前程尽毁值得吗?你火候还不够跟我对敌能有生机么?”

铁手诚挚地道:“单耳神僧早名动天下天机爸爹也侠震乾坤。我力微量薄妄论什么救爸爹抗神僧只不过这件事只要是值得我做的我便做去而今金人猖獗势大难道我辈身为中国之士便就强大而反宋廷不成?只要事是该为的我力量再薄你势力再大我也要和你对抗成败不论胜输不计!”

单耳神僧怒笑道:“好好你竟敢和我一战?我瞧在你深受诸葛先生赏识之故才延了三天期限这次你敢再拦阻就逮你一并归案。你要是落在蔡京手上下场如何应该清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铁手淡淡笑道:“凡有必要的战斗我决不回避。”

单耳神僧怒道:你以为自己很勇敢?那只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铁手平和地道:“与人比斗争胜纵尽挫群雄余不为勇也;惟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余称勇也不敢后人。”

单耳神僧怒目看去铁手连忙运玄功要抵挡这精通“四化**”的千里神捕以目力运劲来袭。

不料单耳神憎的怒目忽尔变作笑眼。

铁手犹不敢松懈暗自提防。

他天生臂力过人、内功基深因办数案均明察秋毫、决不纵枉使京城的诸葛先生深为赏识三次召见并因材施教授之绝顶内功要诀:“一以贯之”神功。

这“一以贯之”的内功以一息生万法铁手习之如虎添翼奈何他当时尚年轻火候未足面对这名动天下的老神捕加上己身遇数战力倦势疲虽仍为义不退、当仁不让但心中难免忐忑。

只见单耳神僧笑得古怪望着他身后。

他是忠厚人但决不愚笨所以仍兀自警惕。

单耳神僧诡笑道:“我本也没多大把握可以一口吃掉那只辣老姜张龙头还有你这初生犊嫩捕头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个些人儿你们这回可一个也逃不了了。”

铁手见陈笑等看自己身后的眼色都十分讶异、忧愤而张三爸的神色更是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绝望心中一沉却听背后一个如破瓮裂缸锐疾的女音问:

“这儿谁是张三爸?”

接着便是婴孩的啕哭声。

铁手一面提防一面转过脸去只闻耳际单耳神僧啧啧地叹了一声。

那是一个冰清玉洁、脸白如霜、眉目如画、体态轻盈的女子紫绛衫、蓝窄裙站在自己的身后怀里抱着个婴孩手上拿着一册绣金红绸簿子端的是秀丽绝俗她只不过仅在一丈之遥自己竟未警觉!

那妇人身边还有一个人湛蓝色的长袍头低垂俯视地上似是那儿有什么大有可观的事物但那儿却只有他微微伛倭的影子。

这人头上裹着重重黑帛仿佛他的头本碎裂成四而今得用布裹实务求它不再裂开似的。

纵没看到他的样子也会觉得这男子很寂寞还有一种很浓的忧郁。

铁手一看就觉得肃然起敬。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却马上可以感觉出来:

这双男女是一对夫妻。

男的对女的好。

女的对男的也很好。

他们都很爱他们的小孩。

更重要的是:

这一对“壁人”都肯定是高手。

这时候铁手虽不过是十九岁但一个真正的高手一定是对敌手有敏锐感觉的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两人只怕是他出道以来最可怕且是遇的大敌。

——如果万一不幸他们是他的敌人的话!

那美妇用一种冷而略带沙哑的语音问:“谁是张三爸?”

张三爸苦笑答:“我就是。”

看来他已知道来者何人了。

美妇脸无表情只淡淡地说:“我们夫妇奉旨承诏且受了海捕公文要抓你们返京归案。”

她稍顿了一下才说:“我夫君是霍木楞登。”

张三爸长叹一声。

他纵横江湖近三十年却知道自己今晚恐怕要折在这里了。

“铁兄弟这儿的事你就不要理我只有一个女儿托你好好照顾。你要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理这事这本也不关你的事。”

铁手忽然大哭三声。

梁小悲很奇怪。

他不明白这比他更好汉的少年人为啥未战先泣。

但他不问。

他向不问人。

他觉得问人是一种耻辱。

——不知才问人他岂肯自认不知!

陈笑不然。

他不明白。

他每遇弄不清楚的事就立即问个清楚:

“你为什么哭?”

铁手笑道:“我恐怕要丧在这里了大志未酬江湖路正长我竟然就这佯死了实在心中也很不平也当然很悲伤。既然伤悲又何必装作若无其事?所以我哭。”

张三爸即道:“你大可不死马上离去便是。你救了我女儿比救了我我还更谢你用不着大家都折在这里!”

铁手道:“我便是要交你这个朋友岂能在朋友遇危时弃之不顾?看来我跟你这朋友先只交到这里未来在来世再续了。”

张三爸惨然道:“只是你少年英侠因我的事所累不能为侠道作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就这样死了我很难过。”

铁手道:“一切因时而遇我不求做大事只求为该做的事尽力而已。今晚我是求仁得仁。反而爸爹的‘天机’本大有作为却因朝中奸佞当道武林邪魔横虐未遂抱负才是可憾。”

两人说着坦然但所说的好像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似的但依样说得那么磊落洒然。

这时候敌人已通知各路埋伏载断已扶负伤的钟碎行过一边巴比虫与“九分半阁”的子弟吴公领三百官兵、庞捌和“单峰神驼”马交、还有“神骏金钩”辛大苦、“宝马银枪”辛大辛、“止戈帮”的帮主“指天金戈”武解及他们那一班徒众全都包拢上来了。

还有一人十分瘦削轻若风吹得逝一身灿亮银衣正环臂冷顾大局。

载断正在这人身边才敢为钟碎疗伤。

这人当然就是“暴行旗”的老大:

“闪灵”柴义。

都来了。

——向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铁手和张三爸心目中这些人虽多尚不足畏可怕的只有两人:

单耳神僧。

一一还有“铁闩门”霍木楞登。

这两人联手铁手就知道自己要告别自己的一双手了。

——霸州第一捕头霍木楞登跟“神捕”刘独峰、“捕神”柳激烟、“捕王”李玄衣、“捕鬼”慑青、“捕霸”灵郁布“捕帝”独孤孤独等人齐名是为“鸳鸯神捕”。

不过现在看来这对“鸳鸯神捕”虽然很和谐但也显得十分落寞非常忧悒。

张三爸见铁手不肯离去只好说:“我求你们一事这儿我奉陪到底了我女儿和门徒你们就高抬贵手格外施恩放他们一马吧张某我感恩不尽。”

大家都笑了。

冷笑。

哂笑。

单耳神僧道:“刚才我开出条件你偏死不接纳现在就算我肯你招来了这么多道上好汉你的肥肉加起来还不够十四两光宰了你够分吗?”

大伙儿又笑了起来。

在得胜者的笑声里最容易找到的特质是:嚣。

这是嚣笑。

在大家嚣笑声中那女子忽问:“张三爸你在丙寅年临江之畔是不是杀了一个外号‘九天玄男’毕家绳的人?”

张三爸想了想道:“我杀的人不少不能一一尽记。但那年在临江我确杀了一个额上有痣的人不知是不是他?”

妇人点道:“便是他了。他是我的堂兄。”

张三爸愣然。

妇人又问:“七年前你沿京畿路赴蓝田在直县又杀了一个人叫‘夺魂铃’杜怒门有没有这件事?”

张三爸长叹道:“是这我倒记得。我本来不想杀的但到头来还是下了手。”

妇人用笔尖在册子里勾了勾道:“杜怒门是我夫君的五师弟。”

张三爸嗒然。

妇人再问:“去年你在方陵一带杀了一名女子她姓马名丽绰号只两个字叫‘染血’。这事也确实吧?”

张三爸苦笑道:“不知她又是你什么贵亲?”

妇人只道:“她原是我未嫁前的贴身侍婢。”

张三爸索性豁出去了问:“还有什么冤头债主趁我还有一口气在都问明好了。”

妇人果问:“还有一个‘下三滥’何家的高手名为‘今宵酒醒’何处这个人——”

张三爸前知杀那三人乃跟这对夫妇仇结深了而今乍听此人之名却喜出望外马上说:“他我没杀他负了伤给人包围攻杀我我救了他。”

妇人这回向她的夫君点了点头平静地说:“何处果然是他救的。”

然后转过头来向张三爸道:“他是我们夫妻的大仇人当年我们的房子家业就是他纵火烧毁的。”

张三爸惨笑了起来。

他扶额苦笑道:“我总是杀不该杀之人救不该救之人天哪我到底是不是一个大蠢蛋!”

“不”那妇人平静地对她的丈夫说“你杀的是该杀的人救的是该救的人所以你比蛋还蠢不只是蠢蛋。”

她掀开册子道:“‘九天玄男’是蔡京手下一个栽赃大王。蔡京一伙如果要害一个人而如果要害那人又一向清廉耿介若无诬陷之法毕家绳便应运而出他先与那人结交然后写谋反信送达他家或将赃物暗置其宅又或打探那人身侧有什么可以害他的人、罗织的罪凡经毕家绳出动的栽陷的案子一定牵连甚重永不生。那次他在临江害杀了清正廉洁的县官林不肯全家你忍无可忍所以才把他杀了。”

他的丈夫已蹲了下来这时倏然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只三个字:

“杀得好!”

说得斩钉截铁。

那妇人莞尔一笑拍拍褪褓里的小宝宝温存了几声又翻开册子的另一面道:“杜怒门此人别的不说单是八年前的一年之内以他的‘夺魂铃’邪法就连夺了十七位黄花闺女的贞操那次他在蓝田打你女儿的主意他伤而饶之不杀逼他改过自新不料他怙恶不悛到了直县又要劫奸一名未入洞房的新娘子你却在后跟踪见他不悔便杀了他。”

她丈夫拍拍地上的影子。

“杀得好。”

好像是影子在说话。

妇人睨了她丈夫一眼又翻到另一页:“‘染血’马丽以前倒是一个好女子但后来不知怎的脸上长满了疮疥她为了要治疗毒疮误习‘血霜妃’艳无忧的秘技非要吸吮婴孩之血才能生肌换肤于是就夺人婴童残杀甚众给你撞上了当然也不能活命了。”

她的丈夫突然站了起来面对影子说了一声告别的话一般的:

“该杀!”

妇人妩媚一笑款款地道:“‘今宵酒醒’何处确是我夫妇的‘大敌’我们曾几度意欲归隐他都千方百计逼我们重出江湖。我夫累世跟‘下三滥’何家有宿怨但自我们两相识共偕之后不喜酬酢亦无心卷入武林仇杀之中所以常隐居起来过着平安平常但快乐的生活。那时候我们的武功并不好曾三次遭‘下三滥’的暗算都是何处私下救了我夫妇俩。他说:‘你们终日逃藏也不是办法。人要自救才能救人;人应助人不求人助。你们是有能之人尚一意逃避难怪这俗世里常为豺狼当道都是你们为一己之私而造成的!’他怕我们又安居不出还不惜一把火烧了我们的房子要我们在餐风饮雨中力图振作。不错他是我们家的大仇人但也是我夫妇的大恩人而且也是‘下三滥’何家自‘战僧’何签之后的一大英雄你救了他……”

她丈夫陡叱了一声。

“救得好!”

如此峰回路转着实令张三爸喜出望外。

那年轻美妇继续迅翻锦册道:“我们查过了你过去伤杀人的档案一百四十一宗全是为民除害为国杀敌就算杀伤我们亲朋好友的三宗也是理所当然只有两宗例外……”

这回连张三爸自己也好奇起来了:“是哪两宗?”

妇人道:“一宗是你对付自己的胞哥张二爹。你因为恨他虚伪不孝把服侍双亲的烦琐事务全部回避平素忤逆无情任由老人家凄苦过其晚年孤苦无依而又把门面功夫做足逢拜寿举葬的大礼时却在人前充作孝子这等虚假功夫瞒不过你所以你待双亲仙逝之后便毅然与张二爹翻脸又因他数度意欲加害于你你也对他见死不救。……‘天机’一组原来宗旨是守望相助在这一点上你办不到。”

她丈夫忽道:“那是他的家事我们不能插手于人家事何况他也没害人杀人。”

少*妇一笑。

倒是张三爸按捺不住了:“还有一项呢?”

少*妇又掀开另一页:“吏部侍郎韦他命因遭童贯家臣的追杀求救于你你却不施援手见死不救。”

张三爸恍然辩解:“那是因为他趁旧党得势之际诬杀新党多人其中有好些是朝中正直之士也有好些是我的好友。”

少*妇只说:“我知道。”

她丈夫说:“他是人。”

少*妇说:“所以他也有过错。”

丈夫说:“但错失不大不足以罚。”

少*妇道:“反过来说我们查过单耳神僧杀人档案三十三宗其中就有七宗是枉杀三宗是私仇两宗是诬陷。”

单耳神僧大耳一耸:“什么?”

少*妇又翻册子的另一页:“丁已年‘流沙公子’史历巴因为嘲笑过你戏称你为‘单耳秃驴’你含恨报复后来史公子因醉后失言说宋廷积弱重文轻武武将不敢战文臣多贪财皇上要查办此事你索性把自甘受缚的史历巴杀了说他‘畏罪逆抗’故而收杀这是公报私仇。”

单耳神僧额上冒汗:“这……这事你怎么……知道?”

那丈夫只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少*妇接着又道:“今年初你见中州两位小神捕‘大胆捕快’李代‘细心公差’陶姜名声大振有浸浸然青出于蓝之势你怕他们威胁到你的地位于是在王黼面前参了他们一本一个给冤下牢里说是窝结辽兵;一个给充军西凉罪名私结匪党。”

那丈夫道:“不能容人竟至于斯。”

单耳神僧汗涔涉下辩道“荒唐!他们两人是我一手培植出来的我怎会害他们!要不是我保住他们他们早给杀了头了。他们两人都不学好不好好读书一味好结悍匪乱交异党才致如此关我啥事!”

少*妇平静地说:“他们也以为不关你的事以为你挺身周护还对你感激涕零呢。你好人当尽恶事做尽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了我们!你还要我再念下去吗?”

单耳神僧怒道:“你们是谁?别以为‘鸳鸯神捕’就可以节制得了单耳神憎!?我千里神捕上受命于朝廷更承恩于相爷今天有公文诏令要捕杀叛贼匪张三爸铁游夏年少无知阿附匪党自是一并拿下!霍木楞登白娘子你们聪明的就跟我一道剿匪要不然退开一旁没你的事!否则今儿大家听着了凡附匪作乱者罪加一等格杀毋论!”

吴公、巴比虫都看势率众大声应和:

“是!”

少*妇昵笑睨向丈夫。

霍木楞登似是刚看完了自己的影子现刻抬头望月样子清矍十分落寞:

“我们还是对抓你较感兴趣。”

“抓我!”单耳神僧吼道“你凭什么?你是我之敌!?你可有钦命公文!?我是相爷近前谋士相爷亦多用我谏言你俩当了捕快多年仍只是杂役闲差无用之人敢来惹我!?”

霍木楞登跟他的夫人相视一笑。

“大丈夫生不逢时定当无用于世始能全志唯小人才亟于见用助长淫威;”少*妇缓缓地道“真有满腹经纶者岂可为人之谏士?就算主子再英明踔厉但用废凭人岂有明节之地?要做就做择谏人主任黜由己否则宁当无用之人。”

单耳神僧怒道:“那你又当捕快?”

铁手眼里看耳里听这一对六扇门前辈里神仙侠侣的风范不禁神往乍闻单耳神僧反唇怒问不由即道:“要做无用之人只因不为奸佞所任意滥用而已;夫一天活于世便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一天不事一天不息。当一个真正的捕快除暴安良这便是大丈夫的事岂可因恶小而为善小而不为!”

霍木楞登眼神一亮目光一长道:“看来小兄弟和我的心志竟是一样。‘

铁手恭敬地道:“岂敢!小辈久闻侠侣大名心仪已久苦无拜会之机今得见风范得睹神采实大幸也!”

单耳神僧“呸”了一声向包围上来的差役、官兵、壮丁、徒众喊道:“我有王命在身这几个反贼叛匪先拿下了格杀勿论!”

众人齐声应和响若雷动。

但在杀气腾腾的喊声当中霍木楞登的一幽语音依然传来:

“我这个没有王命在身的却有大义在心偏要来拿你这个身负钦命的。”

说罢他走过去很亲昵地垂望了他的夫人一眼深情款款。

然后他垂望妻子怀中的孩子动作十分轻柔。

他挺直了身子之后大家才看出他虽瘦削但十分高大手臂也特别长垂下来竟可及踝手指也比手掌还长上一半。

之后他环臂走向单耳神僧。

“听说你精通‘四化**?’”

“我也听说你长于‘三不神功’。”

“你的‘四化**’是‘化劲’、‘化力’、‘化败’、‘化气’。”

“你的‘三不神功’是‘不通’、‘不破’、‘不死’神功。”

“那好你四化我三不我们正好天生一对。”

“谁跟你天生一对!”单耳神僧一直沉住气到了此际都作了开来“你是匪我是官来人啊全拿下了抵抗者死不许逃掉一个!”

他第一个就冲杀了过去。

但他的目标不是霍木楞登。

而是张三爸。

他决意要给霍木楞登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不要“多管闲事”的机会。

也同时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不在此时对付这难缠家伙的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对夫妇是迟早都要剪除的但并不争在今晚。

他有很多办法可以铲除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

何况这对夫妇也着实知得太多了。

——知道得太多的人都不易长命。

他的顶头上司跟他一样也不希望人知道得太多:偏偏霍木楞登和白娘子对许多事都出人意表的“了如指掌”。

这不行。

这种人留不得。

一一但最好不是今晚就动手。

一个聪明人是要懂得在同一时间内尽量避免对付一个以上的敌人。所以他冲向张三爸。

主敌是这人!

就在这时霍木楞登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一伸手解开了裹额的黑布露出一大把长过腰臀的银。

月光如雪。

色欺霜-

——好一大把银色的!

少*妇似早已知其夫君会这么做她盈盈接下那裹的黑布。

铁手看得呆住了。

色皑皑更显得霍木楞登落寞无比。

只有他在看他爱妻和儿子的时候眼光里才又满溢着温存温柔。

铁手现在才明白为何这少*妇叫做“白娘子”了:原来她有一个白三千的丈夫!

霍木楞登出一声长吟。

他拔出一根白。

银抖直如针。

长针。

针刺单耳神僧的耳孔。

单耳神僧全身凝聚了内家罡气但耳孔正是他的罩门!

单耳神僧此惊非同小可他蓄势待的一掌已攻了过去。

霍木楞登银飘扬手里的一支银出剑锋破空嗤嗤之声在月下恍似银皑皑的一片雪光包围住了单耳神僧。

他手中的是针剑。

头上的是千百道剑针。

但他仍冲不破。

冲不入单耳神僧的“化劲**”。

一一只要是带劲的攻势单耳神僧就有办法将之化解并且借劲回劲反攻对方。

反攻己然开始。

钟碎的伤已愈可七成。

他立功心切。

他抄了两把刀冲近张三爸。

载断也撷了一支枪来攻爸爹。

铁手拦在两人之前。

这两人是他的手下败将。

可是还有一人不是。

那是他们两人的老大——“闪灵”柴义!

柴义也不打话立即向铁手出了攻袭。

他的攻击十分奇诡。

他穿灿如银火般的衣服。

突然间他聚集神功自爆于一瞬全身出极其灿目的光亮来。

就在这人人目为之眩的一刹那间柴义便对铁手下了手。

下了杀手。

毒手。

铁手在那一瞬间无法视物他只有闭目运气吐气开声击出两掌。

浪分涛裂。

灰飞烟灭。

一时间大地又黑了下来。

铁手跌退三几步终于一跤坐了下来低沉思。

柴义抚胸喘息。

他的两名师弟:钟碎和载断也不知道在那电光石火一瞬间两人如何交手、什么情形、怎样负伤谁胜谁败?

载断只问:“老大你怎么了?”

钟碎只道:“要不要我们过去杀了他?”

柴义摇。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笑容。

似哭非笑。

但仍是笑。

他走近铁手像久别的父亲去俯视自己的孩子一样慈蔼。

就在他走到七步之遥时他的神色骤然变了。

变得极其恶毒。

铁手也在那时猝然抬头。

抬跟柴义对了一眼。

在那一刹间极灿目的亮光又自柴义身上炸起像一道流星给闪电殛开千百片。

亮极了。

铁手闭目。

他又推出一掌。

这一掌也快得不可思议。

一般人见铁手出招只觉这少年内息浑厚、力大沉猛却从不知他出招也竟可如此之疾的!

灿光倏灭。

铁手一手支住一栋残垣一面陷人苦思。

柴义这回是按住小腹喘息。

钟碎还要问载断忙扯住他:“别吵着老大他要独力对付这小子!”

忽听柴义哑声吼道:“快上啊还等这小子再运气聚力是不是!?”

载断、钟碎闻言马上出手。

断剑每一段俱成兵器。

碎刀每一碎片都成招。

铁手仍在沉思。

深思。

他似是已陷入了苦思之中不能自拔。

他好像对二人的凌厉攻袭见而不睹。

不过却做了一件事。

他变掌往下一压。

下面是土地。

沉沉大地。

突然间钟碎和载断的攻势完全给大地吸收了似的而他们的力量也完全给大地击倒。

自地上两股大力潜至就像大地把他们击倒——他们倒在大地上。

这是匪夷所思的功力。

就在这时柴义出了第三道攻袭。

最灿亮的一次。

他把一生功力、一身精力全爆了开来其华夺目。

就在他要光芒尽现时攻杀铁手之际铁手闭起双目一连攻出十八掌。

十八掌里无一掌是攻向他的。

可怕的是并不是攻向他这招式并不杀人而是把对方一切退路、出手、攻势和下脚处全封杀了。

这个面对可怕攻势来袭的少年高手一向只静观其变不动如山。

静比动更可怕。

而今他动了。

一动则足以使他动弹不得。

不能攻。

不能退。

甚至连招架都不能。

他只有凝在那里。

他的杀势无法寸进。

铁手十八掌一过已封杀了他。

冰封了他的力量。

焚毁了他的攻势。

然后铁手向天劈出了一掌。

这时天心月色忽然亮了一亮。

柴义大叫一声掩面而退一面向他的两位结拜兄弟急喊:

“退退退……”

一直待他们三人退走为止柴义始终未把以袖遮掩着的脸再露出来。

铁手向天劈出那一掌之后仿佛也累了。

有累很累了。

所以他马上坐下来运气调息。

一一他负了伤、流了血、着了招尚且不必稍歇但在劈出那十九掌后(虽然无一招是正面攻取敌人的)反而攻得脸色像月边的云幽蓝带青。

他击退柴义虽然兵不血刃但毕竟年少内力仍未够浑宏耗了不少元气一时间不得作战。

他打坐调息却眼看四面目游八方:

却见霍木楞登与单耳神僧那一对已拼出了真火!

霍木楞登以漫天散支支如箭攻袭单耳神僧。

单耳神僧以“化劲法”使得霍木楞登的银支支如剑回刺自身。

霍木楞登的招式突然变了。

他的神态也变了。

他出手每一招都空门大露有时露出胸膛有时腑下破绽大现有时全不顾上盘有时下盘完全虚浮他尽是大开阖每一招都似在嗤笑天下高手为垃圾。

奇怪的是一遇上这种诡招单耳神僧的“化劲法”便全失去了效用。

单耳神僧开始乱了。

他的眼神乱了。

眼看霍木楞登就要获胜突然之间单耳神僧使出了他的“化力法”。

——看了他的“化力法”能在片刻间把霍木楞登元气淋漓、锐气无匹的“不破神功”压了下去挫了下来更教铁手心中震怖:“四化**”确有非凡之能当真是古烁今空前绝后!

这时候张三爸等人也不闲着。

“大口飞耙”梁小悲力战辛大辛。

“小解鬼尹”蔡老择苦斗辛大苦。

“灯火金刚”陈笑决战武解。

“一气成河”何大愤勇斗庞捌。

连张一女也奋迎马交。

张三爸更以一人独战吴公、巴比虫及数百名官兵帮众——他虽只一个人但他所带动的力量使得数百敌手直如一人一般全闯不过去通通成了一个整体像龙尾总是跟着龙蛇身总离不了蛇头一样人再多冲得再猛也冲不开张三爸‘反反神功’及‘封神指’的一夫当关、双龙出海。

自夫人只是在旁“掠阵”。

“掠阵”在这里的意思是:

谁遇上了危险她就去帮谁。

她帮人的手法很简单只四个字:

举手投足。

一出手即是惊天动地。

但出手之后便一定得手得手之后便悠悠然地走开或继续哄怀里的孩子十分专注脸泛红潮好像那惊天地而泣鬼神的一击与她全然无关似的。

所以陈笑、蔡老择、何大愤、张一女、梁小悲都不致败。

因为有这位美丽的母亲“照看”。

他们不败辛大辛、庞捌、马交、武解、辛大苦这些人可辛苦了。

张三爸见门徒无碍他虽负伤在先但在雄心奋战、早有防范之下巴比虫那些手段还奈不了他的何。

所以他还有余裕观战:

霍木楞登与单耳神僧之一战!

事实上他也十分关心:霍木楞登因护他而出手要是遇险濒危他就算舍了老命也得要接下单耳神僧!

可是不必。

他不看还好看了始知“四化**”虽然可怕但“三不神功”简直令人畏怖!

单耳神僧的“化力**”使霍木楞登受到了重挫。

但坏就坏在霍木楞登受到“重挫”。

重挫使霍木楞登正好施展“不死神功”。

——遇挫愈强。

霍木楞登受挫受创之时功力更加反弹反击更是可怕。

这时的反挫才是最厉害的。

但这反击却惹动了另一反应。

单耳神僧跌倒。

他像无法抵受反击的压力一跤跌倒。

自此起他一直或摔或跤共一十六次。

但每一次跌倒都是他一击凌厉的绝招。

一一“化败**”。

反败为胜的技法。

他以跌倒还击霍木楞登的受挫。

如果不是张三爸这样老经世故、身经百战的高手看来只觉他们两人一频频受挫、一跌倒连连还不知他们在闹些什么。

但在场中最惊险的搏斗加起来恐怕都不如这两人的一招半式。

这才是动魄惊心的恶斗。

石破天惊的决战。

但在母亲温柔且温暖怀抱里的婴孩战争不曾惊扰了他他却自甜甜又恬恬的熟睡中轻轻苏醒。

他眼中的“大战”却不是这样的。

他看见他那银蓝袍的爹爹忽然跌坐了下来而那个只有一只耳朵的戟伯伯忽然之间全身都似充满了似的像只大蛤蟆一步一步走向爹爹。

这时全场的人已知怎的都脸露痛苦惊愕之色双方掩住了耳朵。

母亲也用双指按住了他的耳孔然而而却使娘无法也用指塞住自己耳孔了。

不久娘白晰的耳珠就沾了两行血珠。

但娘却未呈痛苦之色只用手指抚着他的脸颊柔声地说:“孩子你忍一忍你爹就要解决敌人了。”

一一爹只坐在那儿怎么解决敌人呢?

——什么是敌人?

一一为什么敌人要“解决”掉呢?

他想问。

却问不出。

因为他是哑的。

他长得很小其实他已三岁了。

不能再战了。

自己用的是最后法宝、看家本领、独门绝招“化气**”。

可是那白的恶魔只端坐在那儿他要攻对手一招等于伤自己一招这简直是跟自己作战而失了敌手如何能战!?

到今天至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不通神功”!

——因为此路完全不通!

攻不进。

杀不入。

——难怪这白老怪的外号叫做“铁闩门”了!

他攻到了第十一招自己已伤了七处。

竟是为自己所伤的!

够了!

不能再战了!

单耳神僧遂大吼一声:“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天我定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张咀喷了一口血并一路咯血而去转眼即不见影踪。

他这一走全都撤走了。

张三爸想向霍木愣登夫妇致谢。

霍木楞登咳嗽、咯血只说:“我不打算救你只是代你救了的人谢你;我本想杀了你但有你在却可以代我杀掉更多该杀的人。”

然后他看了铁手一眼:“年轻人有一日咱们一定还会再碰上的。”

铁手还未回话霍木楞登已跟他的爱妻依偎而去两人一面走一面逗弄孩子这样看去仿佛恩爱里却有点寂寞伤感中却十分温馨。

只隐约还听他们两人的语音一沧桑一沙哑地传来:

“白三千丈

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

何处得秋霜。”

铁手见“天机”诸子的危难已暂时渡过亦要告辞张三爸道:“铁少捕头大恩不言谢我这小女如丝萝得能仗乔木之托我就虽死无憾了。”

铁手心忖:这武林名宿怎老是忙着把女儿推给他!忙道:“我一事未成终日奔驰浪迹天涯刀口舔血怎能有成家累人的打算?爸爹好意在下心领不敢承情。”

张一女在一旁顿足赦嗔地叫了一声:

“爹!”

张三爸呵呵笑道:“好好好你是少年英来日方长;我是心灰意懒来日‘长方’。不过若我还能再振天机重出江湖今后‘天机’子弟只要是你有令无不遵奉从命任你调度。”

铁手执意不肯。

张三爸一味坚持。

他立即教了铁手好些口诀铁手见对方盛意拳拳、也委实盛情难却而且有些暗语如“力拔山兮乞丐死”、“大风起兮炊肥羊”等也确十分有趣使铁手动了少年人的好玩好奇之心顺便记下了也把“天机”小组内的手势暗号及辨别法默背下了一些。

张三爸正色道:“但愿日后你有用得上我们的一天。”

铁手笑道:“我也愿你能早日可再持杀人刀展啐啄机成活人剑。”

然后他向梁小悲、张一女、陈笑、蔡老择、何大愤等一一拱手告辞。

“但愿能再见你。”

他们都殷殷祝福依依不舍。

“但愿能见天机复出。”铁手说。

“但愿能早日澄清天下尽扫奸邪。”

“但愿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但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但愿……”

“但愿——”

他们在但愿声中互道珍重。

他们在风中分手。

分道扬镳。

——但仍各做各人心头“但愿”的事:但都不会忘了彼此的期许和厚望以及月下冲杀的义气与交情。

这便是铁手在少年时和“天机”张三爸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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