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散沙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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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贱儿的那一颗头颅脱离了身子由于冲势劲急剑势大疾所以仍在飞一直在飞飞飞过了月色铺照着粼光的琉璃瓦面飞过了夜色感染着青石板地的长街窄巷飞过金銮殿上飞过那静静幽幽的护城河飞过梁思工府大宅后院的那棵月桂树飞过苍穹飞过街市飞过牌坊飞过春天怒放的桃花树“笃”地一声落到了这一处院子里来。
由于那一剑大快梁贱儿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因他尚未瞑目所以反而可以乘风作他这一生里的最后一趟旅程。

以他的头。

一——不知道不带身躯之旅是不是比全身同赴更无拘无束、欢快自恣?

——不知在飞行中的头颅可有感到断颈之痛?

——不知会否因飞行太逆(还是迎)风破空激得瞪大的眼球不甚舒服?

不知。

不知道。

因为我们都不是梁贱儿。

我们没作过这种旅程。

我们也没断过头。

“卜”那颗人头落在这院子里的走道上且一路滚、滚、滚、滚、滚的滚了过去。

看这颗人头的声势和气势还不知要滚出多远、多久、多长的路一一

但它却遇上一对足履。

这双脚正走在这偌大院子的步砖道上。

脚陡止步。

足踝上是低垂的袍裾:

月光白的粗布袍子却以淡银色的绸布镶边。

足有一只中指宽阔的边。

步履一停那人已立即弯身:

一抄手一一:

已把那颗(滚动者的)人头抄在手里。

这人一只手棒着人头借月色一看:

只见那人头也睁大双眼瞪着他似也有很多话要说、在说……

可惜他头已断。

人已殁。

有话说不出。

粱贱儿已说不出话。

但接住他人头的人却要听。

因为他的顶上人头尚在。

头未断。

未曾气绝的如果不想大快断头、断气最好便是好好听听已经断了气、断了头的人曾经在这世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越聪明的人越该如是。

愈精明的领袖更应如此。

这天晚上拾起这颗入头的人绝对是名英明的领袖!

一个江湖上、武林中罕见的奇材也是一个曾万劫不复、败后复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世人物

他是当今京城里三大势力中之一:“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也是白道实力的圭桌:“象鼻塔”的“署理塔主”。

他姓戚。

名少商。

一一他曾外号人称”九现神龙”但近日人称之为“独臂神捕”。

他真的是独臂。

因为他只剩一只手。

他曾咤叱风云少年得志以一身惊才羡艳的绝艺出类拔萃成为武林新一代中的尖锋人物。

他先行替“江南霹雳堂”中桀骜不驯、自成一派的杰出人物雷卷和沈边儿在短短三年内创立了”小雷门”然后功成身退又与息红泪、唐晚词、秦晚晴等红粉知音再在三年内壮

大了“碎云渊”、“毁诺城”成为白道上一支强大的主力。

但他的风流本色、不羁情性终无法定于一尊。加上朝廷**、外敌压境他不惜挺而走险先佯作与息大娘唐二娘秦三娘的“碎云渊”一脉决裂为敌划清界限。再只身独战当时流寇豪杰聚合的”连云寨”单剑挫败九大寨主大家拥立他为总寨主他便利用这支劲旅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外抗辽军西夏内除贪官佞臣绿林武林、黑白二道一时几为他作马之赡。

他在掌号“连三寨”不受朝廷号今之前先行与“小雷门”、“毁诺城”翻面绝情假意成仇便是不愿牵累他的友人、恩人和心上人。同时他在宋军外寇相迫交攻之下仍能照样促使“连云寨”兵强马壮成为江湖上纪律严明独树一帜“只为百姓做事不看狗官脸色”的义军正好与京城里苏梦枕初掌“金风细雨楼”的声望和意旨相捋互励也遥相呼应。

当时在京城已是一方之主的青年苏梦枕与这江湖上独霸一方的少侠戚少商是素未谋面、缘悭一见、但彼此都是英雄重英雄的豪杰、宗主。

就是因为这种惺惺相识戚少商破格擢拔了另一个杰出人物顾惜朝让他人主”连云寨”推心置腹共图大业。

但顾惜朝为朝相蔡京所暗中主使巧施暗算先断其一臂更几乎一气杀尽连云寨中戚少商的兄弟、子弟并追杀千里使这“九现神龙”险死还生、历尽艰劫还把“小雷门”“毁诺城”、“捕神”刘独峰、韦鸭毛、高鸡血、赫连小妖。“青天寨”、“秘岩洞”、“神威镖局”:“思恩镇”的衙差、“陶陶镇”里的高手等等甚至“四大名捕”全给卷进了这场追杀、缉捕的漩涡里去死伤枕藉牵连无算。

惨战多年辗转数载戚少商案终在名捕铁手、无情胁力下得以平反不但翻了身也报了大仇。

但那一场漫长的波劫逃亡不但令戚少商历尽艰辛也使戚少商原本辛苦建立的志业、人手饴丧殆尽更伤人的是:俟他度过这一场血劫人未喘定万事侍重头收拾的时侯跟他一路来转战三千里、生死相依的息大娘却也别有怀抱、离开了他。

伤心比伤身更伤重绝望比失望更无望。

到了这个地步戚少商了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眼看就要灰心丧志了此残生。

就连因接手义助戚少商的铁手在这一连串战役里也历尽沧桑几看破世情乃至对自己执掌的职责也起了质疑生了矛盾:到底他作为“名捕”有没有尽了除暴安良的职份?到底有无王法、公理?世上有没有天理、公道?天下有无报应、法理?究竟法大还是情大?道高还是魔长?他的种种行为到头来是助纣为虐还是锄强扶弱?他身为名捕过去侦破的案件到未了是为虎作怅还是大快人心?

这些疑问缠绕在铁游夏心底里乃至有段时期他销声匿迹浪迹江湖连“捕快”也不当了。

诸葛先生是”四大名捕”的授业恩师很能了解铁手的惊弓心情他也由得铁手这较淳厚朴实的弟子去花上一大段时间来整顿思绪。

反而戚少商不同。

他没倒下去。

独臂的他独身的他独伤情的他反而站立得更坚更悍更傲岸。

——这么多打击都历遍了只要人未死志未消他只要能活下去就要轰轰烈烈、快快活活的活下去!

他坚定不移。

他更无后顾之忧。

本来世上无难事只伯有心人这句话是有质疑的必要的:因为世上确有些事就算是很有心、极有心、万分有心的人也一样办下到、做下来的。

——不管你多有心都好总不能要叫死人复活就复活要太阳不下山大阳就不下山要是你爱上了她她就会对你一往情深吧?

不过世上也确无难事怕的是有心而且有才的人。

最好还能有点运气。

谁都不能否认:戚少商极有才能。

且有才情。

他度过了那一场浩劫既然设死成他就决心要活下去。

——尽管他是因为大过信任自己的兄弟、大相信人而遭毒手以至自己断臂独手、断情独守于世在逃亡的过程里他还牵累了不少人不少人(甚至是初识或并无深交的)也破家相容、与他生死与共好些不世人物都死在这一役里这一劫上。既然有这么多人想他死这么多人为他死他总算活下来了他就得为这些牺牲了的人活下去为他们多做一点他们还来不及做的事多做一些自己原本想做但还没有做、不敢做的事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牺牲而且也找到了他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人总爱祝福他人:顺风顺水:但人生在世总也应做些逆风、逆水的事:不趁风不顺水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遭劫不死的戚少商所秉持的。

何况他已失去了息大娘。

哀莫大于心死。

他人不死。

所以他就只有把精神意志寄托在他要做的事情上。

诸葛先生看中了他这一点。

也看准了他这一点。

所以他邀戚少商入京在铁手迷惘、静省、重新寻找自己路向的日子里他请戚少商暂代铁手的位子。

于是这一段日子的“四大名捕”“独手”戚少商一度取代了”铁手”铁游夏。

由于戚少商的聪敏机智对办理案件的搏杀拼命加上他在江湖上的交情交游在破案侦查、为民除害上的建树绝对不在铁手之下也决不比无情冷血、追命任何一人逊色。

直至铁手因为遭遇了一些变故使他得以早日突破了、度过了“见山不是山”的过程而进入“见山仍是山”的境界重新回到捕快的行列里回归诸葛先生的大帏下。

戚少商这时便要悄然引退。

这点诸葛先生也颇为同意:

戚少商虽然极有才干但还是枭雄之心大于法理规律草莽之气盛于公差守则。

一一要戚少商一生从事捕投之职虽胜任有余但也有不足之处、浪费之弊。

可是诸葛先生也诚不愿见:以戚少商这样一个不世之人杰流放于野沦为草寇不为世所见用郁勃难舒。

他想安排戚少商一条出路:

朝廷不适合戚少商。

戚少商不喜当官。

他既厌恶也唾弃当时的权贵佞臣。

诸葛先生也不欲戚少商立即回到江湖。

龙人大海一旦重新形成气候敢不成戚少商就会以他的才能和实力与朝廷、宋军正面相抗。

这也是诸葛先生所诚不愿见的:

宋廷不能任用良将不能留任贤人以致人材都给迫反成了对抗朝廷的正义力量。

一旦民心背向就大势不可挽矣。

像戚少商这种人材是兵家所必争的。

诸葛先生为国爱才实不愿”放”戚少商走。

恰在这时京城里生了重大的变故:

城里原本的武林三大势力: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盟因”风雨楼”楼主苏梦枕和“六分半堂”堂主雷损联手协力重创了“迷天盟”盟主关七。关七在一番血战后状若疯狂形同白痴绝迹江湖。京里只剩下了“风雨楼”与“六分半堂”对峙。

苏梦枕所辖领的“金风细雨楼”是京城里唯一一支不受丞相蔡京纵控的正义力量他善于用人惜才如命迅提拔白愁飞和王小石终于布局杀了雷损、把”六分半堂”和蔡京势力打得还不了手。

但蔡京、王黼、童贯等人久据朝政老奸巨猾暗中收买了白愁飞杀伤了苏梦枕一度夺得了号令“金凤细雨楼”的大权控制了京城里黑白二道的武林人物。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下僵苏梦枕反而借助了敌对派系“六分半堂”的力量加上王小石的智勇双全拼死效力。终于杀了白愁飞但苏梦枕为不受蔡京、雷纯和“六分半堂”的操纵当场身死。

于是王小石成了京里的群龙之。

但蔡京岂能容猖下王城里有王小石这号人物?他借天子下令处斩王小石的至交唐宝牛、方恨少之际伏下高手重兵要一举歼灭“金风细雨楼”和支持王小石的白道武林人物。却不料就在群侠正舍命救唐、方之时王小石反攻直捣黄龙狙击蔡京劫持了他要他不但立时释放方、唐二人还要对这些劫法场的群侠不予追究。

蔡京因痛脚、把柄捏在王小石手里不得不假意答允王小石知蔡京容不下他更不想连累楼里弟兄于是跟在是次行动中已“露了面”的兄弟们撤离京师一路跟蔡京一伙好佞所派出的杀手、高手力拼逃亡一面还要应付从京里追蹑而至的另一股京城里新起之贵族势力:“有桥集团”周旋、斗智。

王小石率众的逃亡路线迁回曲折也自有其目的:但在行动之前却曾知会过他的师叔诸葛小花并曾恳请他在自己逃离京师之后能出力照顾“金风细雨楼”的一众好汉他才能放心走得成。

诸葛小花正中下怀马上推介了一人:

临行临别的戚少商。

却更没料:

王小石与戚少商原是旧识。

王小石本就推重戚少商。

——戚少商当年遇难他曾赶去相助只惜当时连云寨已物是人非戚少商负创逃亡行踪诡秘故布疑阵暗度陈仓王小石一直无法遇上戚少商不能及时予他援手帮忙。

要是戚少商当时能早些遇上王小石整个局面也许都会不一样了:或许戚少商就能早些报仇雪恨重整声威;而王小石可能就不会赴京那一行了。

“赴京”使王小石终于成了群龙之但最后也成了众矢所的。

戚少商本就看重王小石。

王小石(还有诸葛先生)希望戚少商能暂时负起“金风细雨楼”楼主这个责任来。

能坐得下这个位于得有十个先决条件:

一武功要好(武功不好谁能降伏群龙群雄?)。

二声望要高(戚少商本就是绿林的龙头逃亡之后得以平反直接或间接格杀了黄金鳞、文张诸等官场败类更是声名大噪无与伦比)。

三要能忍辱负重(谁能比本来桀骜不驯但成了惊弓之鸟长期含冤受屈众叛亲离却依然能够翻身的戚少商更够“资历”?)。

四要够年青(戚少商本就长王小石不多。要坐上京城里白道武林的第一把交椅不够年轻、没有冲劲、锐气不足、缺乏朝气那是绝对不行的)。

五要工心汁(也就是说:智谋要高。著要跟京师第一号权臣蔡京、蔡卞兄弟以及“六分半堂”中讳莫如深的人物雷纯、狄飞惊、“有桥集团”里虎视眈眈的高手:方应看、米苍穹等人交手、较量孔武有力但智计不足那是如同飞蛾扑火的事)。

六最好还要自拥实力(这点是附加的但也是必要的:新一代的京城势力各自背有靠山坐拥兵权或合纵或连横总而言之谁有实力最大、兵马最多、高手最强的谁就是老大。斗争是论势不论义、斗力不斗气的。金风细雨楼在苏梦枕死、白愁飞殁后仍能声成不坠那是因为王小石能迅结合了“梦二党”、“象鼻塔”等势力之故。幸好这点也绝难不倒戚少商因为他原本就有号召绿林同道之声望加上他在逃亡期间一路结纳不少奇人异士直接或间接的建立了不少情谊这些人如今都成了拥护他的资源更可贵的是他跟“毁诺城”、“小居门”、“碎云渊”、“连云寨”、“青天寨”。“秘岩洞”的老兄弟都有过命的交情无论他做什么、生了什么事都一定会为他出力、尽力、效死力的)。

七要得到王小石的信任(这点早已不成问题要不然王小石也不肯、不敢、不放心把“金风细雨楼”交予他)。

八要他自己也有这意愿(不是人人都敢挺身而出背这“黑锅”、接下这“烫手山芋”的)。

九要得到”风雨楼”、”象鼻塔”诸兄弟当家的信任和服膺(这点戚少商很有这种魅力一一而这种魅力是天生的:魅力与能力不同:能力是才干才干是可以培养的;魅力则来自天生的禀赋不是人人说有想有便可以有了的)。

十要敢与蔡京对抗(蔡京甚得天子宠幸又与梁师成、王黼、童贯、朱励、李彦等勾结朋比为好党羽遍布朝野坐棚武林高乎无数天下间能与他为敌的人已罕见能与之为敌而又敢与他为敌的可谓绝无仅有。正好戚少商已与蔡京成宿仇多年有不共戴天之仇“金风细雨楼”的弟兄完全不必担心蔡京一党的人能收买得了戚少商戚少商这种人活着就像是为了要蔡京等“六贼”:“寝食难安”为至大至高职志)。

这些条件戚少商都具备了。

他一听诸葛转述了王小石的相求并且可能随时都得要亡命出逃可能由于更特别使他想起当年他自己流亡的生涯吧略作犹豫之后就毅然答允下来:

他愿意在王小石出亡之际他担任“金风细雨楼”代理楼主之职。

荣辱不计。

生死不理。

——事实上只要他(无论是谁)在这关头坐上这个位子只怕都只有置生死荣辱于度外不可了!

他只有一个“条件”。

“叫小石头早些回来。我只是代理撑得一时是一时大不了撑到最后一口气。但‘金风细雨楼’、‘象鼻塔’、‘梦二党’的弟兄们全等着他叫他事情一了风声一过有那么快就那么快的回来我这身包袱就可以卸了回到我的大江大湖历它个大风大浪去!请你叫他早些回来。我不但虚位以待还会尽可能想为他做些事好教这儿的大气候早些雨过天青!”

“我们等他早日回来。”

“我等他回来”

戚少商并没有机会跟王小石见着面王小石已急领着温柔、唐宝牛、方恨少、梁阿牛、何不河等人离开了京师。

离开之前王小石知道了戚少商肯甘冒大不韪在此时此境接下了这个重任他才走得放心所以份外高兴。王小石也知道了戚少商着心腹唐肯相告一些在逃亡路上大可扶应他们的入:毕竟戚少商是逃亡的“老行尊”。

他要张炭转告戚少商。

“他要做什么事用什么名义请尽管放手去做不要管我不过得要小心蔡京施毒手还有六分半堂及有桥集团的联手。”

“他才是真正的金风细雨楼的龙头有组织力有远见有魄力也有雄才伟略我没有。”

“他不要等我。就算我能回来也只是来探他看望我的兄弟。他才是唯一的楼主。”

张炭把话转告了戚少商。

戚少商听这番话的时候正与”秘岩洞”派系硕果仅存的当家吴双烛用膳。

他听了之后就不再进食只啪的一声拗断了一支筷子。

然后他一口干尽杯中的酒跟吴双烛涩笑道:“你看我只有一只手连拗这双木筷子也只断了一支。”

吴双烛年纪大了饱经世故知道戚少商心里难过不说什么只默默地陪戚少商喝酒。

戚少商问张炭:“你再香我转告王小石一句话?”

张炭却说:“小石头已经走了。”

戚少商长吁一口气只喃喃的道:“那你日后如果见到他就跟他说:我是江湖人终归要回到江湖去。他是属于京城的。我不是。我等他回来。”

张炭道:“如果我见不着王三哥呢?”

戚少商呆了半晌一扬袖道:“那就跟大家说我们搞好‘金风细雨楼等他回来。”

王小石将楼主大位交予戚少商一事虽然来不及当众宣布但重要的兄弟如:张炭、朱大块儿、蔡心空、宋展眉、银盛雪、戚恋霞等人都得悉了更重要的是:“金凤细雨楼”的军师杨无邪以及”梦二党”的领袖:“党”老大花枯、“梦党”党魁温梦成都知道了王小石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了解这决定还来自诸葛先生的策划与授计。

只要这些人都明白了王小石的用意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去支持王小石的这个决定。

也就是支持戚少商。

所以戚少商在王小石流亡之时独守“金风细雨楼”。

尽管他只有一只手。

而且要应付这么多双在暗里伺机而的毒手。

所以他今晚就在“金凤细雨楼”的红楼下院子里踱步。

突然黑夜里飞来了一颗人头!

他抬起了这颗人头。

这是个死不瞑目的人给人一剑砍下的人头!

好一剑!

一一好一颗人头!

他认得这颗人头。

认识这个人。

于是他立即采取了行动。

他识得这颗头颅。

这颗头颅带来了一个讯息:

一个噩耗。

他拾起这颗人头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

这人高而不瘦脸长而红唇角有一粒黑得亮的痣喉头有一颗红得火的痣。

这人叫何择钟外号”挫骨扬灰”是“下三滥”何家出类拔萃的高手但班辈却略低于何小河。

他原来只是”党花府”党魁花枯麾下一名子弟因遇王小石赏识迅拔擢得以进入“金风细雨楼”之核心。

王小石走后戚少商井没有因他是“王小石派系”的心腹而冷落他反而重视他的才干让他成为自己的亲信——就像当年白愁飞重用梁何一样。

重要的人身边都有得力的人手。

忙人身旁更有为他办事的人。

何择钟就是戚少商身畔的“这种人”。

他一拾起那头颇就向何择钟吩咐。

“今晚军师在哪里?”

何择钟答”白楼。”

——“白楼”就是“风雨楼”的资料存放处。

苏梦枕重视一切”资料”连同接任的白愁飞、王小石乃至戚少商都莫不如是。

戚少商下令:

“请他来。”

何择钟立即去了。

他以极快的度去“请”杨无邪来。

因为他从戚少商的语气里已感觉到此事极急。

紧急。

何择钟这头才走院子里立即出现了两人。

一是张炭。

一是孙鱼。

张炭外号“饭王”浑号”神偷得法”是“七大寇”成员之一也是“天机”组织里龙头张三爸的义子亦是王小石的结义兄弟之一同时更是”七道旋风”里的其中一道旋风而今到了京里是“金风细雨楼”的护法之一也是”象鼻塔”的舵主而且他与“六分半堂”里最有权势的女人:雷纯亦私交甚笃。因其出身自”天机”组织故对“八大江湖术”早已通透娴熟。

京里黑白二道的江湖汉子就要算他最广结人缘背景最杂而结义最频加入的组织社团也以他最多。

他人长得黑阴阳险。平日最好吃饭几乎是无米不饮无饭不饱人也精灵戏谑却十分重义。人多戏称之为”饭王”而熟络者则谑呼之为:“黑炭头”他也不以为仵。

自从为劫法场抢救唐宝牛和方恨少“天机”龙头张三爸壮烈战死张炭就与王小石约定:王逃亡带走一众官方恨之入骨的兄弟而张炭则须随戚少商苦守京师——盖因京里不能没有正义的力量以抑制抗衡蔡京;若要对抗蔡京有桥集团与六分半堂“风雨楼”不得不有像张炭这样熟悉内部组织、人事关系的关键人物。

张炭因而留守“金风细雨楼”。

风雨如晦。

他也风雨不改。

风狂雨暴

他更无畏风雨。

戚少商赏识这个人。

他让他当上了护法。

——左护法。

孙鱼原是梁何手上最出色大将。

梁何是白愁飞的亲信。

他们两人替白愁飞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部队“一o八公案”。

那是在“金风细雨楼”里、只忠于白愁飞一人的精锐之师。

于是可惜——

到头来白愁飞怀疑孙鱼对他不忠下令粱何格杀之。

但梁何没杀孙鱼。

因为他省悟到:杀了孙鱼不久他只怕也同样活不了。

——伴君如伴虎。

其实伴虎易伴君难。

难多矣。

虎是兽只要驯了它的兽性它便与人无害甚至只怕人害它。

君则不是。

——历来有几位君主是稍有人性的?

梁何不杀孙鱼是因为他一早已投靠了蔡京并拨入了“六分半堂”麾下咸了”风雨楼”里的卧底。

最后梁何终归为白愁飞濒死反扑所杀。

孙鱼却活了下来。

所以他可以说是一个“剩下来的人”。

但他手上有“一o八公案”。

那是一百零八人精兵。

也是白愁飞、苏梦枕、梁何所遗留下来的心血。

白愁飞死了梁何也身亡了极为赏识他的王小石也走了孙鱼却没有离开“风雨楼”。

没有离开”金风细雨楼”的孙鱼于是便得到了戚少商的器重。

戚少商重用这个人。

他擢升他为护法。

——右护法。

于是张炭和孙鱼二人就成了新任总楼主兼塔主的左右

他们常不离戚少商身侧。

张炭把主力放在“象鼻塔”。

孙鱼将主力集中“风雨楼”。

——只要塔里、楼里一有事他们马上就会赶到。

只要戚少商有需要他们都会即时出现。

一如现在。

一一这一刻。

听说瓦子巷、小甜水巷那一带生骚乱。

戍守的人现有“异物”飞掠入“金风细雨楼”:

那“异物”直飞人黄楼。

戍卒探得的讯息是到此为止。

张炭和孙鱼立即对此事作出了“评估”:

戚楼主就在黄楼的院落里!

此事有异!

立即赶去为宜!

于是两人就在戚少商抄头在手不及饮一杯暖茶的时间内赶到。

来得好快。

但戚少商没有表示:

——没有赞他们快。

——亦没说他们慢。

甚至于没有表情。

这没有表情的表情好像在表示。

他算准他们会来并会在这时际赶到。

所以一点也没有意外。

他正在看。

他手上的一一

头。

那颗瞪着眼死去的人头!

张炭和孙鱼也望向这颗人头:

两人都吃了一惊。

不。

应该是:一个是震一个是惊。

不是惊。

——江湖里大风大浪武林中大杀大戮京城里大起大伏楼子中大生大死他们原已见惯。

本来已没什么能让他们“惊”。

戚少商没有回头。

他没看他们确好像完全知道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

甚至也了解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

所以他问:“你们认识他?”

孙鱼答:“认识”。

他反应要比张炭快。

应对也比较有纪律。

——那是他受过严格的纪律训练之故;这种人向来都会比常人更精更准更自律。

因为他们不当纪律是约束而是习惯。

正如杀手当杀人是一种工作而不是冒险一样。

戚少商道:“他是谁?”

孙鱼道:“梁贱儿”。

戚少商在等。

等他说下去。

孙鱼立即说了下去”他是‘太平门’的粱家的人跟我们楼子里的梁阿牛是同一派系的子弟。他也是我们‘金风细雨楼’在粤南一带的外系人马属分舵舵主之职曾跟楼主拜会过一次。”

戚少商即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鱼即答:“大约是三个多月前的事。”

戚少商道:“不对那是在二月初八的事距今共三个月又一天。”

孙鱼郝然:“是的我记错了。”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这种事不能错当时他跟谁一道见我还是他自己一个人?”

他这句是向着张炭问的。

张炭愣住了。

但他很快就抓到了“线索”“这段日子楼主很忙如果不是太特别大重要的事楼主决不会单独见客——梁贱儿来拜会楼主仅属分舵依例每季回总楼述职当然不能真是太特殊的事。他既是回来述职只怕其他几个分舵主:尤其孙尤烈、何太绝与他交情匪浅想必也一道过来……”

“至少还有一个”戚少商提醒了他“余更猛。”

“是是是”张炭这才恍悟的道:“我记起来了。他们是“名门五秀’义结金兰那是: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还有余更猛……以及……蔡心空!”

张炭的记忆力其实也极好但他不是受到特殊训练。

他靠的是丰富的联想力。

这跟孙鱼不同。

孙鱼的肠子里似有千百条弦按到哪里挑到哪一条就会出那一种声音也就像药铺里的老板要什么药材他自己就晓得去开哪一口抽展。

那是必然的反应。

张炭则是应然。

那是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不一样戚少商所以才特别把他们留在身边。

因为不一样才有用。

——个性中“特别之处”的正面力量就是“才”才干的才。

如果跟大家都一样(不管是不是跟高手一样)那就不是特色了。

没有特色那其实就没有了自己跟常人没啥两样。

——可惜这点道理大多数人都不懂所以才去羡慕这个厉害那个好这人富有那人强的结果模仿、拟摹、乃至抄袭结果四不像到头来只失去了自己没有了特色。

张炭也曾想去模仿孙鱼和杨无邪。

杨无邪是“金风细雨楼”的智囊也是军师当年苏梦枕决策定计在重大事情上没有杨无邪的意见他是不轻易取决的。

杨无邪也是“风雨楼”里“白楼”的主持。“白楼”是资料库苏遮幕、苏梦枕父子原就极为重视资料收集储存连狂妄自大的白愁飞也十分注重资料、消息、知识的来源是以他虽在铲除他老大苏梦枕之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曾疯狂地炸毁了玉塔、青楼但对“白楼”——这资料室库依然保存得很好只有加添没有毁坏由于杨无邪一向主理“白楼”事务从中吸收了更多的知识;如果说”白楼”是当时武林一大资料中心杨无邪就成了部“活通书”。

杨无邪的记忆也是惊人的。你随便说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名称、一个地方他都可以马上/立即/瞬息间就能娓娓道出一切相关的情形乃至年册、特色、来龙去脉他都如数家珍而且他不只是述说资料而已对任何事他都会在未了加上他自己的分析。

他的分析精辟而独到是任何英明的领袖都乐意听取的。

张炭很羡慕杨无邪总管能够如此。

正如他也心仪孙鱼能够马上作出正确的回答甚至连年、月、日、时都能钜细无遗地兼顾周到。他很想学但学不到而且一旦运用了他们的方法反而觉得混乱。

杨无邪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却如此劝他:“你不必羡慕人家河里照出有人手里有只橘子你也不必跳下河里去争那橘子就在你手中只有你一人吃得着。”

张炭不明。

杨无邪告诉他:“世上最难得的想法要算是联想力知识是死的想像将之活了起来。华陀是高明的大夫赢政是不世的暴君项羽是盖世的英雄刘邦是奸诈的枭雄班是绝世的英杰关羽是勇武的大将孔明是天纵的智者鲁班是巧手的妙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活用知识就是有想像的能力也就是大梦想家。因为有联想才有梦想有梦木有真:有伟大的梦想寸有伟大的事业.所以伟大的梦是件伟大的事。想像力是知识的更进一步孙鱼的是强记我只勉强算博识你若能运用你想像的特长我们还远都不如你哪一一你又何苦来学我们!”

张炭听了这才打消念头明白了自己的价值。

他越来越明白自己的价值——不似以前只在“吃饭”上冠绝大下——尤其在他与无梦女一起之后。

他们一起学习武功。

一起斟酌、应对、嬉闹、相好甚至一齐用“脑”用“心”去想一件事情。

那不仅是他个人的“价值”还是他俩“合一”的价值。

他珍惜这个“价值”。

戚少商显然也重视这个“价值”。

所以他才让张炭和孙鱼成为他的左右手。

戚少商纵使在这情势明显十分紧张的时候仍然“引蛇出洞”的让张炭说出了“蔡心空”诸人的答案显出了对他身边爱将的忍耐和温厚。

答案已经有了。

戚少商就说:“梁贱儿原不住在京里他现在却在城里遇了”害只怕遇害的同时不止是他一人。”

张炭抓住这个“讯息”。

“我马上去查看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蔡心空他们在哪里?问问他们可知道生了什么事!”

戚少商道:“主要是蔡心空。他是京里楼子中本部的兄弟比较好照应。”

张炭恭答:“是。”心里震佩转身去了。

戚少商看着他那厚重的背影感唱的道:“看出来没有?”

孙鱼即答”他轻功高了许多。”

戚少商更正道“是他内力高了也纯了。更杂了才影响了轻功——奇怪内功修为上很少会着精纯和驳杂同时生的。”

孙鱼恭声道:“炭哥本身游学很庞杂又肯下死功夫他的武功我摸不透。”

戚少商一笑道:“你的武功他也猜不透。连我对你也拿捏不准。”

孙鱼脸色微微一凝。

戚少商已道:“这人头是街外飞来的要不是血不至流干了但这颗人头是刚断的颈断处的血还来不及凝结。”

孙鱼也视察入头却为梁贱儿临死前双目怒瞪的迫视百感到眼疼不敢再多看。

戚少商续道“既然如此街外一定生了大事情。一颗人头飞上老半天不是小把式你到街上骝一趟必会捎点消息回来。”

孙鱼即应答:“是。”目中已溢满敬佩之色。

减少商补充道:“不过你回来得要快。因为我和杨总管决定事情一向都不慢。”

非但不慢。

还绝对很快。

因为在孙鱼就要领命转身去之际杨无邪已经赶到了。

伺择钟通知他果然够快!

他来得可更是快!

在武林里“度”是很重要的一回事无论出招、反应还是下决定都得要够快。

够快之余还得够准、够狠、够力1

其实不单在江胡上这几个“要诀”毋论是翰林、商场哪怕是文争、武斗或是斗智、比力、都一样是必备条件。

谁说“武林”只是个虚幻的世界?

谁曰现实世间不就是”江湖”?

杨无邪脸白无须人很俊秀但有点失血的苍白神色相当冷峻。

他一到就看头。

一看到头就摸了一摸摸了马上就间:“派人去找蔡心空没有?”

戚少商答“派了。”

杨无邪又问“派谁去找?”

戚少商:“张炭。”

杨无邪道:“嗜他做事够稳重。”

戚少商道“我还着他一齐去找孙尤烈、何太绝、余更猛等人。”

杨无邪唱息道“只怕不必了。”

戚少商微愕:“何故?”

杨无邪道:“孙、梁、何、余一向共同行动梁贱儿死得这般凄惨看来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只怕都难有好下场。我已听报说他们四人齐人京师蔡心空还会过他们我想他们不等传召即自行人京必有所图而来还未着人传见而今正是梁舵主的人头!蔡心空大致未参与行动我前两个时辰还见着他但他必知端倪。”

戚少商道”但愿他没事。他是楼子里总舵的人、没有事先请命是不可擅自行动的。”

杨无邪道:“他也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这人头可是怎么在楼主手里的?”

戚少商“它飞过来的。”

杨无邪吃惊地道:“就这样平空飞过来的?”

戚少商道“只怕也是一路滚过来的。”

杨无邪:“刚才街上甜水巷、瓦子巷、烟花巷那边的蓝、红线地带一阵喧嚣我知出了事体可能便是这事。他这么远的路仍飞了个头来可见死不瞑目要跟楼主以死相报一些内情。”

戚少商瞅着人头心中憾憾然:“我想也是这样。如果是在半夜街那一带的蓝红线地区出了事只怕多跟皇帝国戚有关那是富贵人家的喝酒呷玩之地此事只怕难有善了。”

说罢不禁叹道:“人说‘太平门’梁氏一族轻功好人忠心就算身殁也不忘其职志如今人死头至可见性烈。意志力何等强韧!”

杨无邪冷峻地道:“这人头是剑砍下来的。”

戚少商道:“好快的剑。”

杨无邪道:“在京里很少有剑手的剑快得过‘太平门’的轻功。”

戚少商:“顶多只有五、六个。”

杨无邪端视手上人头切断处道“这不是寻常人使的剑法。劲道、力道和角度都十分独特似非正道。”

戚少商即道:“那么京里就只剩下三、四人在剑法上有这样的造诣。”

杨无邪道:“这三、四人中方小侯爷是其中之一。”

戚少商道:“但方应看已赴东南追击王小石去了。”

杨无邪道“阁下的剑法也有这种修为。”

戚少商道:“另外一位剑术好手他也绝不会向梁贱儿拔剑。”

杨无邪悠悠的道:“那么能有这等剑法的在京里目下就只余下一人……”

戚少商忙附加了一句:“梁贱儿是瞪着眼死的可见他死得不服而且应是猝受暗狙之下身亡的剑术有如此修为而又不在公平决斗下出剑者的确不多。”

两人对望一眼伸出了中无名、尾三指然后逐一收拢人掌心屈至最后一指时才一齐异口同声的道:

“罗睡觉!”

——罗睡觉!

七绝神剑之。

“剑”代表了他。

代表了这个人。

也代表了这个人所出来独一无二独步天下独领风骚的力

剑!

天下以剑为名的人不多只以“剑”字为号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因为:

剑就是他。

他就是剑。

两者不可划分。

也没有分别。

杨无邪道:“难怪我听鹰组的宋展眉说今天傍晚现罗

睡觉和其他六剑走进了黄裤大道然后他独自走人了红线地区

的小甜水巷其他六剑却在半夜街一带蓝线地区。敢情是他

们要伏杀梁贱儿吧?”

戚少商脸有忧色:“如果是他难怪这一剑斩得这般诡、异、

怪、奇了!梁贱儿遇上了这妖怪可说是除死无他。只不过

杨无邪把戚少商未说完的话说了下去:“——要是只为了梁

贱儿是否要出动蔡京手上的这第一把‘剑’呢?”

两人脸上都不禁掠上了郁色。

这时乌云也正好遮住了月。

月华顿消。

大地狐疑。

张炭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蔡心空。

他回来得好快。

一看到梁贱儿的人头蔡心空就悲喊了一声几乎没晕眩了过去。

他不是怕。

而是激动大过激动。

激动得连杨无邪和戚少商一时也不敢打断他的悲恸。

但因事急杨无邪还是问了:“你知道他这是一个人行动还是跟别人在一起?”

蔡心空哽咽道:“他跟何二哥、孙三哥、余四哥一块儿的

他突然省起挣扎要走“一——我去助他们——”

杨无邪制止了他:“现在去?已大迟了。你要为他们报仇就不可妄动!先得要告诉楼主你们搞的是什么行动!?”

蔡心空这才惶恐的答:堤‘杀天行动’。”

杨无邪一皱眉:“‘杀天’!?”

蔡心空嗫嚅道“是在小甜水巷那儿伏杀皇帝的行动……我也没料他们真的干了……”

杨无邪变色。

戚少商跺足。

杨无邪哎声道:“这么大的行动你们怎么不通知戚楼主?唐宝牛、方恨少两位兄弟胡闹揍了天子一顿到头来却使蔡京有藉口尽灭京里主持正义的江湖力量害得王小石、唐七昧等兄弟远走他方为楼里弟兄避祸逃亡这锅儿还砸得不够烂吗?而今竟来行弑皇帝!?”

蔡心空惶然低声道:“大家就是怕连累楼主兄弟才不敢告知楼主。我也设想到他们真干。他们说:反正他们不是京城里的人万一出了事失了手楼主装作不知便可脱事

杨无邪斥道:“荒唐!方恨少、唐宝牛大闹八爷庄还打了蔡京一顿咱们又可曾脱得了瓜葛!?”

蔡心室哑然:“我……”

他还“我”出个结果来孙鱼却已捎了个“结果”回来:

“余更猛、孙尤烈、梁贱儿、何太绝在‘红线地区’一带原拟行弑皇帝但中伏身死无一幸免……”

孙鱼的消息来得好快。

京城里的传讯一向都快人们交头接耳、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于而且专找震动的、可怕的、奇特的、令人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的消息来传和听。

但乍闻此讯息的蔡心空却几乎崩溃了至少是伤心欲绝。

但这绝不是伤心的时候。

杨无邪很快就重组了这个突变:

“情形好像是:梁贱儿、余更猛、何太绝还有孙尤烈四人赶入京来为的是要在今晚行弑圣上但反而中伏被杀梁贱儿身异处依然飞头入楼等于亲向楼主报告了一桩“冤情’。”

戚少商剑眉一轩:“冤情?何解?”

杨无邪道:“他们是中伏的要不然也不致全军覆没更不致出动到任劳、任怨、黑光上人、天下第七、罗睡觉这些绝顶高手来伏击他们——试问以他们的战力怎堪与这几名一流好手比拼!所以他们死得甚冤。”

戚少商从他的话里推论下去:“既然是中了埋伏那么一定有人泄露了‘杀天行动’。”

杨无邪:“找出这个泄露的人就是查出了卧底同时也是替四人报了仇。”

戚少商:“但也有另一可能。”

杨无邪:“你是指:透露今晚天子会去小甜水巷的讯息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旨在引出行弑的人人彀?”

戚少商:“如果这是个事先设定的国套他们四人无疑是去送死。”

杨无邪:“可是他们布那么绝的局惊动那么大出动那么多高手想来怕不是只为了要他们四人之命吧?”

戚少商怖然:“那到底是有什么图谋呢?”

杨无邪道:“今天京里‘蓝线’、‘红线’均各有战事与异动能惊动这么大的场面以及罗睡觉、黑光上人、天下第七这等绝世离手的来头必巨所谋必大!”

戚少商沉吟道:“恐怕就是蔡京本人设计的一一天子总不致于叫人来暗杀他自己吧!”

所谓“蓝线”、“红线”等都是“金风细雨楼”对京里各地域划分的暗号这红、蓝二线正是京城里最繁华、热闹、兴旺的地区。

杨无邪接道:“如果是蔡京他花那么多的心力要杀的绝对不会是梁贱儿、孙尤烈、何太绝、余更猛四人而已。”

戚少商:“对。”

杨无邪更进一步地道”他要消灭的对象极可能就是

戚少商道“金风细雨楼。”

杨无邪道:“便是。至少梁、何、余。孙四人都是风雨楼的人——尽管他们是城外子弟但也是我们的人。”

戚少商道:“只怕正是京里的六分半堂已在他纵控之下。迷天盟已瓦解溃不成军。有桥集团跟他时敌时友且朝中有权贵支持他不好下手。只有我们近日结连了天机组、梦二党、象鼻塔、毁诺城、小雷门、秘岩洞、神威镖局、连云寨、碎云渊、桃花社等的力量且正在壮大中他早已看不顺眼非要铲除而下心甘。”

杨无邪却质问:“可是他们布这么大的局只杀了我们四个外系子弟卫如何伤得了我们的元气?”

戚少商的回答很慎重也很沉重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凝重:

“虽然是外系子弟、分舵弟子究竟也是楼里的人。要是蔡京布局让他们行弑皇上那么他护驾有功大可以这件犯上叛逆的事难借题挥既在天子面前讨赏又可在圣上面前请准派遣军队”高手一举歼灭风雨楼。他们要趁王小石不在将我们扫平务求一网打尽平时诸葛先生必然多方周护。而今此事却非同小可连天子也敢行弑此举足可使诸葛先生进谏无效蔡京便没了掣时之虞、后顾之忧可大肆向我们动歼灭战了。”

蔡心空听了心都空了。

孙鱼听得汗涔涔下。

张炭也听来脸如炭色。

——此事牵连果真非同小可!

谁说只是几个人的生死事小?

就算是凡个人的生死事耳但一人之死生已属大事何况这一死足以牵累城里万干性命乃至关乎整个朝野精英的去留存亡!

意气用事到头来不但成不了大事简直还坏了大事!

戚少商说完这番话之后沉声问杨无邪:“军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无邪忽然解下他头上悬着的一块翠玉石。

他解下了又重新戴上。

解得很快戴得也俐落。

戚少商的眼睛亮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杨无邪道:“有时线索乱成一团不易收拾也毫无头绪但是要找出线头一切就容易处理了。”

“可是铃在哪里?”戚少商追问道”军师认为线头在哪里呢?”

——就是苏梦枕、王小石也一向多呢称杨无邪为”总管”可是戚少商却称他为“军师”可见其器重与尊敬之情。

“皇帝在哪里”杨元邪答“线头便在哪里。”

戚少商若有所思。

“不过”杨无邪脸上抹过了少见的沉重之色“姑不论要解铃还是要拆线我们都得要一个人的配合与协助。”

“谁?”

“诸葛小花。”

诸葛小花就是诸葛先生。

——也就是四大名捕的师父皇帝的老师御前侍卫的祖师爷!

可是为什么要惊动他?

——惊动他都是为了什么?

戚少商立即派人去追查一件事:

——皇帝现在在哪里?

皇帝当然是在皇宫里。

可是并不。

这可不是位常待在宫里的皇帝。

他也不是微服出巡而是耽于享受游乐的呷玩猎艳。宫廷嫔妃粉黛三千他井未满足:还要享尽民间艳色。

“要找皇帝不难”杨无邪提醒道“至少在今天晚上不甚难。”

戚少商的眼睛亮了:“他大致会在半夜街小甜水巷、瓦子巷一带吧?”

“便是。”杨无邪嘉许的说“梁贱儿、余更猛、何太绝、孙尤烈这几人也不是顶着西瓜当脑瓜的家伙动手之前就算有人通风报讯说皇帝正在烟花柳巷作狎妓乐他们还是会先去探察一番以作证实。所以我看皇帝今晚是真的去了那儿何况近日来他迷上了李师师每隔三数夜总会在那儿淘上一宵只不过他们故布疑阵让‘名门四秀’自投罗网而

戚少商抓住了杨无邪话里的“重点”并推断下去。

“既然赵佶不是在‘蓝线’就是在‘红线’那么说四人出事的地方是‘红线’皇帝就理应在蓝线地带了。”

杨无邪由衷的佩服这个领袖。

能让他佩服的人实在并不多原因是:跟他在一起的人都太优秀了——然而再优秀的人也还是比不上他优秀。

他服侍过的主人都很了不起:

苏遮幕从稳定中进步、稳健里创业当时群雄并起权力帮刚灭朱大天王声势甫消血河派大起大伏三正四奇又在争锋斗锐争强斗胜他仍能苦撑一方局面创出一番气象着实不易。

苏梦枕则是个身体赢弱但却雄心万丈的人他不但中兴了“金风细雨楼”也在他“有材必用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下“风雨楼”才能自京城的帮派中突围而出扫平敌手力挫“六分半堂”打得“迷天盟”烟消云散、销声匿迹。然而他却是个一身罹二十六疾随时断气身殁的奇人仅是生命之火不肯熄灭才强活下去继续雄霸他的霸业称王他的王图。

杨无邪没有服侍过白愁飞。

白愁飞背叛了苏梦枕他就随苏梦枕的匿迹而骤隐。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至六分半堂的雷纯安排他重逢苏梦枕。

他和苏梦枕相见之后再一起跟王小石联手推翻了白愁飞。

事后武林中人莫不为他们之间的情谊而惋借:

白愁飞既要背叛苏梦枕就得要先杀王小石先消灭杨无邪。

可是他都没办到。

不是不办而是办不到。

他曾嫁祸王小石让武林同道都痛憎王小石但可惜功败垂成、大家都明了真相反而痛恨他人骨。

他又曾诸多造作希望能施恩于民建立威信可惜也给“四大名捕”“踢爆”道破。因而让人更进一步看透他虚伪的面目。

白愁飞最后战死。

志未酬。

身先死。

他的死是因为苏梦枕联同杨无邪及王小石等人之反扑也因为他的背后靠山义父蔡京觉得他狼于野心不再重用他

归根结底像蔡京、诸葛先生、狄飞惊等有识之士都一致认为:

白愁飞只把王小石迫出京城甚至未能及时将杨无邪置于死地就贸然动叛乱面又没即时将苏梦枕杀死那肯定是要自吃其果的了。

后来果然。

不过利用这仵事、这事件以纵控苏梦枕和“金风细雨楼”的雷纯却意料不到:苏梦枕的确打垮了白愁飞重掌大权但即刻要杨无邪当场格杀他以免“金风细雨楼”处处为“六分半堂”的人所制。

这一来让雷纯好梦成空计划失败。

不过。王小石为了抢救唐室牛和方恨少一众兄弟也没机会好好整顿“金风细雨楼”已出面胁迫蔡京放了方恨少、唐宝牛带同几名不容于京师的兄弟、子弟流亡江湖而敦请戚少商来撑持“风雨楼”大局。

尽管苏氏父子和王小石都是了不起的人中豪杰但在杨无邪眼中依然是有其弱点的:

苏遮幕能重用人材克俭克勤甚至是克制自己、礼贤下上但若论本身的才千、魄力、乃至雄心(一个伟大领袖没有伟大的抱负是下成的)反莫如他的儿子。

苏梦枕雄才大略志大才高。他一上阵就与蔡京势力划清界限很快就形成了京里白道的代表势力。他也如乃父放开怀抱唯才是用但也因这点他能招揽出色而又轻权利的人材如王小石者但也召来了极叛逆而又狼子野心如白愁飞者分别造成了他大成大败。

而且苏梦枕一向身体不好。他也从来高高在上虽然颇体恤下属但决不是也从不是那种没有架子、与众同乐的领袖人物。

王小石则不同。

他好玩。

也好玩。

一——第一个“好玩”是指他本身就很“爱玩“的意思第二个“好玩”是指别人觉得他的人“有趣且讨人喜欢”的意思。

他一向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对苦况也视为甜境。

视忧为乐。

所以他很快乐。

一切苦都无法难倒他。

因为他总能乐在其中。

不过王小石也有其缺点:

在杨无邪眼中王小石未免太天真太没野心、太好玩乐、太重感情以及也太不思长进了。

——他是个好人。

——也是个好大哥。

——却不见得是个好领袖人物。

戚少商则不同。

他够狠、够厉、够绝、也够沉着。

他不但能稳守也能反攻。

他能施展抱负也能受尽委屈。

他很有大志但幸好野心似不太大。

他手段也够利害不过还好很重道义。

他不似王小石率直。

他也不像苏梦枕森冷。

他更不是白愁飞的不择手段达到目的。

他显然不似王小石善良。

但他跟王小石一样择善固执。

他亦如白愁飞工于心计。

可幸他没有白愁飞忘恩负义的天性

他偶亦似苏梦枕过于沉郁。

季好他的身体要比苏梦枕健壮:

——尽管他的确只剩下一只手而且经过逃亡岁月、江湖历难的风与霜他的已半白两鬓尽星霜!

也许杨无邪看来戚少商最大的弊病(如果一定说有)就是他只有一只手——以及他迄今仍然独身。

接近四十岁的男人而且是个英俊、潇洒、多情名高望重的正常男人他身边却没有女人也未成家立室这未免有点不正常总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就算他过去有伤必史吧而今也总该忘却总该娶妻生子了吧!

他不像王小石王小石比他年轻而且常常浪迹天涯还没成家还说得过去。

他不是白愁飞白愁飞一直到死前仍是放荡不羁、风流成性的人这种人是不适合有家的。

他更非苏梦枕。

苏梦枕不幸。

他有病。

戚少商则不然。

他没有病。

但是断臂。

——总不能说断臂就活该独身的吧?

有时杨无邪难免会这样想:

或许戚少商断的不止是臂连情他也在心里挥了剑斩断了。

不过他还是由衷佩服这个与他还相处未久的领袖人物。

他以前就听说过戚少商这人知道这人是个桀骜不驯、才气纵横的不世侠客他一向只喜欢这种人物;但并不敬重。

因为他知道有才有能有志气的人下一定能成大事至多只痛饮狂歌、飞扬跋扈、顾盼自雄、落落寡合的过一世。

他明白有才有能的人并不见得就能得志:李白如是、李陵如是、连东坡居士亦如是。

所以当王小石立意为救两名结拜兄弟而下惜采取冒险犯难、劫持蔡京之行动时他也因而深心慨叹。

——竖子太重情义不足以成大事!

无论如何都不该为了两个朋友而牺牲整个京师的白道势力。

当时王小石仿佛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曾有意无意间对他这样说过。

“我其实不合适当帮会的领袖因为有您的指导以及一众兄弟的辅助我才能勉强维持。我要是还能在此役保住性命、也正好趁这一事件逍遥求去省得误了大家把风雨楼搞得风风雨雨上了场便下不了台。”

不过王小石在极匆忙的情形下委托杨无邪要辅佐戚少商当总楼主当时杨无邪心里也十分拒抗相当不看好。

——戚少商是个好剑客不是位好领袖。

要不然:他又怎会引狼人室召引了个顾惜朝来使他丢了“连云寨”的江山!

——戚少商充其量也只算是个有情有义的诗人但不是位知进知退的政客。

在京华都城里的争椎斗胜、只怕要的不是一个才气纵横的诗人而是需要一位深沉练达的政治家。

他当时十分反对。

但王小石坚持。

——连一向老谋深算的诸葛先生也出面支持戚少商。

杨无邪这才没有话说。

因为已轮不到他来说话;就算说了也不见得有人听得进

可是直至他与戚少商有校长的时间相处与共事之后他才现自己也许是估计错误了:

断臂以前的戚少商也许只是个洒脱不羁的剑客但而今已深沉老练精明强干;惨败之前的“九现神龙”或许只算是位多情敏感的诗人而今却是不浮不躁、进退有度、恩荣并济、纵横捭阖的谋略家。

戚少商已变。

诗人岂可在六情六欲、人间烟火里纵情任情而又能同时以霹雳手段、冷酷无情去达成目的?

可是而今的戚少商居然能兼顾。

——有时杨无邪也摸不准戚少商的心意。

只有在“应战”的时候他们的意思绝对是“相通”的有时还好似“和弦”一样你弹起这调子他便奏起那调子大家掺和在一起便成了极和谐动人的音乐来;有时更能互相激大家把最好的潜力显现出来既相互欣赏也是一种较劲、竞赛。

有这样精明的主子杨无邪更躲懒不得了他的参与更频密、投入了。

——除了跟戚少商“合拍”、”投契”之故”风雨楼”里当日的重心干部、忠心大将多已凋零死的死、叛的叛、散的散“五方神煞”中上官中神死于雷动天手上:薛西神殁于莫北神暗算下郭东神亦时叛时反时效忠刀南神虽仍坚守阵容、坚贞不易但终死于白愁飞叛变之役里:莫北神投靠了“六分半堂”。“风雨三无”中的花无错背叛与古董同时死于苏梦枕刀下:师无愧、沃夫子、茶花都战死“破板门”之役中。这些人里就只剩下杨无邪。

他不免感慨。

暗自悚惧也在所难免。

江湖子弟江湖死武林人物武林埋自来沙场掩白骨古来征战几人回?杨无邪心里明白:他能保住性命是因为苏梦枕一直保住他不教他牺牲:王小石也周护着他不叫他去冒险。

所以他仍活着。

仍能为“风雨楼”尽一分力。

而今他听戚少商那么说了就心里明白这正是他尽力的时候。

——就算尽的不是“武力”也应献出他的心血与智力。

于是他接道“想必是那样。如果蔡京要借题挥要赶尽杀绝就一定得先使皇帝惊怒惟使赵佶先惊而后怒才会答允让他为所欲为一网打尽京里正道武林人士。要办到这点一定要皇帝也觉得‘好险’。要让他知险蔡京才算是护驾‘立功’;当然蔡京也不致于笨到真正去杀了他的靠山皇帝——所以要达成这样的效果极可能便是狙杀在‘红线’一带进行而皇帝正躲在‘蓝线’地区享乐!”

他几近完全同意戚少商的推测然后再说明他的计策重

“要进行反击:得先确知皇帝现在在哪里!”

暗杀失败梁贱儿的头飞落戚少商手中迄此大抵不过是半更次不到的时间只要一切行动够快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这是“大行动”需要多方紧密配合在这勿促时分里”风雨楼”能应付得过来、接得下来么!?

这是一个危机。

也是一个考验。

能解决危机就是转机。

能度过考验就是进步。

一一问题是:能吗?

“在行动之前有几件事是急须查究、配合的;”戚少商疾而不乱的问蔡心空:“据你所悉是谁透露皇帝今晚在红线、蓝线一带微行的消息让‘名门四秀’知道的?”

蔡心空茫然道:“我不知道。”

戚少商看着他同:“为什么?”

蔡心空懵然道:“我没有问。”

戚少商蹙起了剑眉:“这么重大的事你竟没有问个究竟!”

蔡心空嗫嚅遭:“我以为既是这么要紧的事我最好还是知道得少二些的好。”

戚少商长吁了一口气缓缓的道:“瓜田李下事避嫌疑。该避的当然避之则吉但不该避的就应该去探听个一清二楚的你却不闻不问那不只是愚行还是害人误己的做法!”

蔡心空心慌意乱的应道:“是。”

戚少商这才缓和了目光道:“你可知道你的四位师兄行动之际还让什么人知晓?”

蔡心空这会却有了答案:“孙青牙。”

戚少商这次只说了一个字:

“传。”

他向何择钟下令。

何择钟立即去了。

像一阵凤。

——不快得像一阵陡起陡灭的风。

但他快杨无邪却仍比他先一步打了个手势。

他的手势一出在“红楼”与”黄楼”顶上站哨的戍卒立即点起了两盏灯笼。

一红。

一绿。

那是暗号:

用意非常简单一

在有所行动之前他一定要弄清楚两件事:

——“有桥集团”那伙人有没有异动?那是“风雨楼”暗语中的“东线”。

——“六分半堂”那股势力有无变异?这是“象牙培”人马心目中的“西线”。

要是贸贸然行动这两股力量正虎视眈眈万一出于包抄夹攻那就形同自投罗网了!

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

对方用的也是灯号。

消息先到的是负责监视“六分半堂”的“破山刀客”银盛

答案是:

没有异动。

紧接着是负责监察“有桥集团”的“扫眉才子”宋展眉也回了讯。

没有问题。

俱无战事。

——这两大势力都没有异常举措。

“金风细雨楼”一直都有布伏暗桩以监看京城里各股势力的动向而今立即派上了用场。

另一人也“派上了用场”。

而且是“大用”。

这人当然就是杨无邪自己。

“杨军师”戚少商诚恳的道“要确知皇帝在哪儿荒唐快活。李师师和孙三四那里非要军师来自出马不可。”

“好我走一趟。”杨无邪苦笑道“尽管欠青楼女子的义很不好受但这次我就活受了。”

“准叫她们就相信你、要报答你!”戚少商笑道”你外号‘重叟无欺’连烟花女子也感激你帮过她们的恩情。”

杨无邪只道”她们这脸上是帮我的忙跟我讲义气但骨子里是要你欠她的情。”

说着便拱手去了。

戚少商立即着利小吉和朱如是护送杨无邪。

——杨无邪是他也是“金风细雨楼”里失不得、不可有失的一个人材、一颗棋子。

——“吉祥如意”四大护法中利小吉和朱如是本就对白愁飞不满早就弃暗投明剩下祥哥儿与欧阳意意见白愁飞已死只好更进一步为蔡京卖命表忠心终于也命丧于“菜市口之役”中。

杨无邪一走戚少商更不闲着。

他马上下“召集令”。

他召集的是一批高手。

一一他的心腹手下。

也是一批死士。

他要的人不多。

但个个精锐。

——精锐之师只六个。

他们是:朱大块儿、张炭、孙鱼、唐肯、龙吐珠、洛五霞。

他先召集了这些人井请动了“今宵多珍重”戚恋霞和蔡追猫等人私下通知了”小雷门”的老大雷卷和“碎云渊”的主持人息大娘一些重大情节·一……

人都赶到了。

只等待命令。

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但都明白是极其重大的任务。

他们都没有问。

只效命。

其中只孙鱼和张炭较清楚个“来龙去脉”但也只是稍知轮廓而已至于戚少商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迄今仍摸不僵、猜不透、想不明白……

他们只等待出。

出击。

——枕戈待旦本已久十年磨一剑为的是一露锋芒、一试霜刃而已!

一展抱负所长本就是英雄们的夙志!

何择钟带回了孙青牙。

孙青牙也带来了一件事物:

一把大金伎剪像老虎的口倒镶着锯齿喀嚓一声就能卡下了一颗人头。

戚少商望着那把金澄澄的剪刀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孙青牙看见戚少商等人已一律青衣、劲装、随时头罩蒙面整军待也龇着牙脸上更出奇异的神采来。

戚少商问“这是孙尤烈仗以成名的兵器‘是非剪’?”

孙青牙答“是。”

戚少商间:“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孙青牙道”他没有带去行动。”

戚少商微诧:“他把它交给了你?”

孙青牙咬着唇点头。

只听背后一个语音道:“孙尤烈既没把独门兵器带去就没准备活看回来那么他一定跟你交待过一些重要的话”

说话的人是杨无邪。

他已回来。

微微喘气。

戚少商甚至没有回头。

他一早已知是杨无邪回来了。

一一回来得好快!

戚少商抑不住心里一阵高兴:

杨无邪一定有收获。

——如果没有成绩这个人是决不易空手而返的。

他倒也不是听说话的语音寸分辨出来是杨无邪。

自从他认识“桃花社”的老大姐赖笑娥之后加上”风雨楼”里的“饭王”张炭的“示范表演”他就知道凭语音辨人并不可靠:因为他们都能模仿别人乃至各种动物的声音简直惟妙惟肖。

他主要肯定是杨无邪回来了是因为着不是杨无邪就根本不可能有人走近他身边还没有守卫出通知和警报。

谁都一样。

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杨无邪。

因为戚少商信任他而且他知道若要任用像杨无邪这种人的话不能也不可以跟他斗智只能信任他。

绝对信任他而且还得让他知道;他信任他绝对。

可是人在江溯绝对去信任一个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曾出过岔子。

他为了要壮大“连三寨”便请来了足以与他抗衡的顾惜朝这等人杰把重任支付他且予以绝对信任。

——惟有这样他的实力才能加倍、壮大!

以长远计人才绝对要比钱财和背景更重要!

可惜他也因而给他椎心置腹的顾惜朝出卖了几至万劫不复!

度过了这一场浩劫的戚少商见过鬼还能不怕黑吗?

世上有一种人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

——因为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杨无邪不是虎子。

他是虎胆。

一一虽然他是个文人出身的江湖人但文人不一走就比武人胆小。

戚少商就曾称赞过他“你是楼子里的铁胆有你定策我们的行动才够胆放手去干;就算你不定计只要你允可的行动我们都有信心不会招致失败。”

但也调侃过他:“可惜你却无色阻要不然给你三世风流也偿不完这身桃花债。”

戚少商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杨无邪曾经帮过这千烟花女子的大忙。

他从不欺侮她们也不允帮中兄弟占她们的便宜:至于楼子里弟兄们要寻欢作乐花银子只要来路正去路不歪他也从不干涉。

当年在“迷天盟”鼎盛之际要将小甜水巷、半夜街、瓦子巷、蓝、红二线地带的烟花场所、青楼女子全归他们管辖任何皮肉买卖他们都要“抽成”一半。

这件事原不关“金风细雨楼”的事在苏氏父子当家的“风雨楼“也从不收取这些出卖色相行业的“皮肉血汗钱”但在杨元邪建议与力争之下、苏遮幕因而兵跟“迷天盟”的人争回红、蓝线区的势力范围。

几经鏖战终于把“迷天盟”的人打退除了“风雨楼”势旺力强之外蓝、红二地区的“里应外合”一起齐心对抗“迷天盟”也是得以胜利的重要因素。

把“迷夭盟”的势力逐出这一带后、“风雨楼”只严禁”迫良为娼”不许任何人以欺诈、强暴、威胁的方式禾经营对待这干青楼女子和客人之外他们既不“抽红”也不插手至于这几条街旺盛财后各路老大透过“梦二党”向“风雨楼”作出“捐献”楼子里也乐得照收不误——要不然他们的钱从哪来!

到了“迷天盟”式微后“六分半堂”又图染指这块繁华之地。

他们垂涎这块“肥肉”主要是用以谄媚蔡京:他们要把这一带销金窟的惊人利润奉献于朝中掌权的大官以换取朝廷对”六分半堂”的扶植与增援。

他们“兵分两路”软的硬的一齐来也分头来。

先是蔡京着人颁令这几条街巷归为“官辖”一切收入都得由“官方”点收。

——那就等于全没人他们私囊。

如有人不听令软的不便公然出面硬的便由“六分半堂”出手把“不听话的”打的打、杀的杀逐走的逐走。

这些在眼花场合讨饭吃的家伙可惨了。归由官管他们可是白做、白忙也给白说了。若不听从。只怕就算不致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京里决无他们立足之地。

他们只好求“风雨楼”帮忙。

苏梦枕也不喜欢这些声色之地更不喜欢这干操皮肉生涯的人他不想管也没意思要插手。

但奇怪的是杨无邪对这一干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很有眷顾之心。

他为这些人说话:

假如这行业也给蔡京一手包办了那么一定更卑鄙龌龊、污秽不堪直连妓女与龟奴都让蔡京控制了那还有啥事下会生?这原本不失为江溯浪子的追声逐色之地也是富商骚人的流连买酒之所若给”六分半堂”染指就一定转为黑道盘踞、恶棍混杂的恐怖局面。

这一来蔡京势力伸到风月场所来了只怕更多女子给糟塌蹂躏而无所申诉:要是“六分半堂”势力进侵蓝、黄二线地带“风雨楼”的地盘就会大力缩减。

——一旦这两个地区出了乱子受波及的一定是“金风细雨楼”。

——如果这烟花场所因黑道势力搞乱、官方势力捣毁了这儿就不繁华了:如果不繁华受影响的不止是“风雨楼”连京城的旺盛局面也一定难以复见。

苏梦枕给说动了。

他同意兵保住”红蓝二线”。

他以“风雨楼“的势力抵住“六分半堂”的进侵杨无邪则赴见诸葛先生说明他的计策。

诸葛先生听了苦笑问:“我们若保全了这行业岂不是形同包庇娼妓淫业无疑?”

杨无邪只正色答“不对。”

诸葛先生也正色问:“请说。”

杨无邪道:“因为先生若不出手这行业并没有消失只落人蔡京手中使它贻祸更深更广而已。”

诸葛小花微笑问:“会不会这只是‘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势力之争我等著插手其间岂非如同勾结黑道于雄斗胜?”

杨无邪断然道:“错了。”

诸葛先生敛容道“请教。”

杨无邪道:“若落人‘六分半堂’手里他们真的会包娼聚赌纵容歹徒流犯行凶作恶。如果仍在我‘风雨楼’的势力范围内我们一如在昔严禁其不法活动。若有迫良为娼、强暴胁从、拐卖妇女的事我们一概严惩不赦。只要他们循规蹈矩不致败坏民风招摇生事我们就不去管那些力求贪欢卖笑、你情我愿的交易。”

诸葛先生沉吟道:“你说的有理。但经营娼馆任其人欲横流仍然是不法的事。六扇门中人又岂能坐视不理?”

杨无邪大笑。

诸葛问“杨先生何以笑?”

杨无邪答”笑你。”

诸葛奇道:“笑我?”

杨无邪笑意一敛:“我笑先生睿智过人计略无双惜仍吃古未化、大迂腐矣。试间天底下哪有不买色卖笑的城都?越是繁华昌盛越见风月场所。人之大欲不可或免。食色性也古之有谓。若下令禁绝只有转入暗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更难控制。试看前朝洛阳、长安、襄阳、苏杭莫不是风华金粉歌酒声色汇聚之地几时禁绝得了?只怕越禁越槽!若硬要禁只怕缺了宣泄处贻祸更巨。若声色淫业一旦与宫衙勾结或与恶霸士绅挂钩就更败坏民风不可收拾了。先生不图将之控于手上偏让它东闯西突交于非人之手万一闯出大祸来连京华繁盛安定亦受影响牵连那才是偏见遗祸呢!何况先生向不受赂不收钱只不让黑道霸占风月场所更不许官宦私营淫窟这又何必拘泥于一般之见呢!一味堵流蹇川不如予以疏导引为善用灌溉良田。”

诸葛听罢哈哈大笑只说“好说得好连治水论都抬出来了不愧为‘风雨楼’之‘文胆’我且跟你向皇上启奏陈情去。”

杨无邪去后当时在诸葛先生身畔的追命便间道“杨无邪为何老为青楼女子说话?”

诸葛小花捋须笑道:“我早已派人查过了他的母亲原是青楼女他亦出身妓院小厮他能在那儿苦读成名是个了不起的人。”

追命恍然道:“他既出身于风月场所那就难怪对此特别有感情了。”

诸葛笑问:“怎么你不赞同杨无邪之见是明智之策吗?”

追命忙道:“不不他说出我心中的话要是偶尔去花天酒地一番也须得禁绝人生还有啥乐趣?但据我所知世叔一早就已向圣上面禀:若这些声色歌舞之地亦为朝官控制那就一定大为减色与宫里佳丽无异矣——世叔早就请准过了皇上也甚表赞同世叔为何不向杨无邪说明呢?”

诸葛只是拈须微笑一会才道“在大局上理应作这样的布置;但这种事对外宣称时总要一个江湖人或武林帮派提出来比较好说话。”

他悠悠地道:“要办大事千万不要计较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你做好了事那就自有公论不必理眼前是非。”

这段诸葛小花与其徒儿追命的对话杨无邪没听到。

但他回到“风雨楼”不久就听说皇上说了话蔡京便不敢插手烟花风月行业而“风雨楼”的实力“六分半堂”也不敢轻攫。

大家都知道杨无邪又帮了这古老行业的一个大忙纷纷前来道谢。

杨无邪趁此以苏梦枕名义与“梦党”党魁温梦成等约法三章:不允许有任间诈取豪夺、胁迫行贿的事情生不管寻芳客还是青楼女子的安全都受保障但也决不让他们坐大、嚣张。

温梦成等人都对杨无邪能使他们免于蔡京或“六分半堂”“迷天盟”势力所控莫不称颂。

杨无邪对这些感颂只笑而不语并把功劳都归于苏梦枕名下。

苏梦枕对这件事相当满意因为杨无邪此举不但使烟花莺燕风月场所保持钦仰更重要的也壮大了“风雨楼”的声势更有一批青楼妓院的三山五岳效力听命。

他也笑问杨无邪。

“你怎么对风月青楼女子特别照顾?”

杨无邪只寒着脸答:“她们也是可怜人。身体本是自己的但遭千人枕万人尝、已够可怜了我不想让她们更无所依。”

苏梦枕笑道:“可是有许多烟花女子都自甘堕落乐在其中欢笑不知时日过哩!”

杨无邪的回答是:

“没哭声的女子不等于心中也没有饮位。”

杨无邪没有“跟从”过白愁飞

白愁飞在计划成熟后叛弑苏梦枕之时也一并要杀杨无邪但杨无邪警觉得快白愁飞派去追杀杨无邪的两名高手:言衷虚和智利几反为暗中支持杨无邪的“梦二党”高手所杀而杨无邪也失踪于“汉唐家私铺”从此不见。

直至苏梦枕重出江湖时他才复出。

在苏梦枕、白愁飞、王小石三巨头团结协力共同把持“金风细雨楼”的日子里白愁飞也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主要是想把他“拉拢”过来。

——到了“后期的”苏梦枕在“风雨楼”当政的时期谁都知道要打垮苏梦枕必须要先解决王小石、杨无邪与白愁飞。

对白愁飞而言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可以删减掉一个人。

他曾试探过杨无邪。

他就从杨无邪领上的痣作“引子”:

白愁飞道“你额上有痣理应少年得志。”

杨无邪道:“我是少年得痣——痣疮的痣。”

白愁飞:“以兄之才智而今成就还不相配。”

杨无邪:“我只自己所学的有个用处并无大志。”

愁飞:“为什么不考取功名?”

无邪“考过了考不上。”

白大诧”你也会考不!?太不公平了!”

杨淡然:“也没什么。考不上反好。”

白讶异:“为什么!?有个功名总是好呀!”

杨嘿然:“当今官衔都有价甚至可以预支了名衔先到地方当官搜刮了百姓血汗钱后再上缴买官的欠账。这种官有何希罕?”

白:“可是以真才实学考取功名:十年寒窗苦才不算白费啊!”

杨:“考什么?无非是上头设定下来的题目。他们不学无术、学无所创我为什么要去符合他们定下来的价值?”

白“可是……”

杨:“屈原作《离骚》司马迁作《史记》都是震烁古今的伟大作品他们哪个考取过功名?反而郁郁不得志、不得恩宠的过一生如此要上面的昏庸君臣来认定自己;我何不逍遥过一生?连前朝的王安石、司马光都时贬时废我这读书、志向不如他们的还争个什么逞个啥?”

白:“那也不尽然。像诗人高适就为唐王所重用官拜封疆大臣还有……”

杨:“高适?他从来就看不起文人。他的《塞下曲》写了什么?‘大笑问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又吟过:‘十年守章句万事空寥落’等句。他佩服歌颂的是狄仁杰、魏征、郭元振这些名将、英雄《旧唐书》里不是说他:‘喜言王霸大略……!逢时多难以安危为己任’么!”

白:“这这只是个例外……”

杨:“没有例外。历来考取了功名富贵的状元、探花、榜眼。有几个在诗才文章上有卓然传世之作的?无非只会写些讨天子、权贵喜欢的文章而已。骨头一旦软了风骨自然也没了还谈什么才气!比较有书生气的李白、壮甫、元稹、哪个得志的?连功名也无一个。自古文人讨得皇帝、权宦高兴时就有封赐一旦不喜欢不高兴就像梁武帝一样一怒就逼死了沈约武则天则折磨死了陈子昂!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一——成绩好的多是听活的朝廷、皇帝要的只是听话的人不过真正的身怀绝艺之士又岂是个甘于听命的人!”

白:“不过历史上确有‘朝为布衣夕为卿相’的事张仪、苏秦不惜‘头悬梁锥刺股’凭才识纵横捭阖终于一朝成名天下闻……”

杨:“闻?闻什么?秦皇**虎视何雄哉。这之后文人侠士全给打杀下去了。到了汉武又将听话的读书人收编为奴才。咱们今朝算是重文轻武但也只取对他垂听命别无异议、恭顺平庸的文人。太祖确开了文官为重的先例但他的江山是在‘陈桥兵变’中各武将士兵‘黄袍加身’得来的自也怕历史重演故以文防武为保江山。他若能器重文人就不致把一个只会写词作乐玩女人的、偶尔只牢骚的李煜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为由而杀害了。要是李后主能像今朝大臣一样歌功颂德、讨好讨欢、摇尾乞怜、阿谀奉迎说不定就不必服毒自尽了。连才学悟性高绝的东坡居士亦不见容于前朝最后还得流放江湖寥落疏狂以终。连他之大才亦如此下场何况是我等小人物!如果要这样屈辱自己才能在朝廷谋一官半职这种官、职我要来有屁用!人应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我们不屑为的。你也考取不第可万勿意沮试看天下有真寸实学之上有几个是科举出身的?就算有也是暗自奋私下努力苦学以成的!你在楼子里当了副帅岂不就是从江湖子弟一路一级级一步步的打上来的吗?这才是白手兴家、空手创业呢!”

白愁飞本要劝说杨无邪却不料反给他安慰了一番。

他心中大不是滋味只好转换话题:迂回试探:

“可是、以杨军师之能在这儿只当白楼总管还是大材小用了。”

杨无邪斜着眼看白愁飞:“那你以为我该供什么职位才名符其实?”

白愁飞心中一懔但仍把话说到底了“以兄之建树功勋。至少也是个副帮主才算称职。”

杨无邪哈哈大笑。

白愁飞急问:“笑什么?”

杨无邪只笑不语。

白愁飞怒问:“有什么可笑的?我都是为了兄好。”

杨无邪笑道:“我才不当副楼主。楼主也不当。要是身居如此要职我岂能读那么多书、收集那么多的资料!然而收集编汇这些极有用的资料讯息才是我的兴趣。要是当了楼主就该把精力时间多放在壮大风雨楼改善子弟兵的事情上连小甜水巷那儿都不能涉足了。而今我忙有忙趣用有用处闲有闲时何乐而不为之哉?我喜欢为人重用但就不想独担大任没了个消遣余裕。一旦如此就不好玩了。是不?”

白愁飞碰了一鼻子灰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看来杨军师也真胸无大志。”

杨无邪依然笑态可掬指着自己额前道!“我确是胸中无痣但头上有:老大的一颗。”他长原得十分高容光焕虽然实际年龄远比白愁飞年长但乍乍看去两人几乎相去不远;白愁飞玉树临风飞扬跋扈但杨无邪也自有一股目无余子、平视王侯之气派笑起来连牙齿也白得亮过人。

白愁飞为之气结。

从此他不再拉拢杨无邪。

并下决心要对付他。

但他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试探也使杨无邪生了警觉一直提防白愁飞。

——可惜当时苏梦枕有重病在身虽听了杨无邪之劝告但已不及去剜除这个心腹大患。

但杨无邪仍因而逃过了白愁飞对他的一场追杀。

同其时王小石跟杨无邪交往甚密。

杨无邪很喜欢王小石平日“天真无邪”但其实是大智若愚。

他其实什么都懂但照样没有机心只有点小糊涂。

王小石也很喜欢杨无邪看似“机变百出”但依然保持轻松自在:

他虽然什么都知道但仍保持了一颗开朗真诚的心。

这是他们互相欣赏之处。

王小石也问过杨无邪一些问题不过他问的跟白愁飞显然有很大的不同。

至少用意不同。

居心也不一样。

王小石曾经端详了杨无邪好久才说了一句:“你不对劲。”

杨无邪当然不明所以也不明所指:

“我哪里不对劲?”

王小石说:“你是用计谋的据我所知擅用计的都白满头、皱纹满脸扪断几百根须满腮于思、愁眉不展的而且多是七天不洗澡老是想计谋害人的样儿但你整个开心快活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个足智多谋的军师!”

杨元邪大笑道:“谁说当智囊的就要那鬼样子!要真那种模样除非是天生的不然那只证明他的谋略也不外如是!”

王小石瞪大了眼:“这活怎说?我可不解。”

杨无邪道:“真正的谋略家应该先保住自己才图进攻。像诸葛亮便是。他先找徐庶向刘备推荐他再加上水镜先生、石广元、孟公威的渲染使刘备渴切任用孔明这般人材他才‘吊起来卖’一再避见直至刘备表明心迹再三礼贤、恳请哀求他才芽戴整齐现身亮相身披鹤髦头戴纶巾面如冠玉飘飘欲仙随口分析形势头头是道一举使众皆震服。可见真正谋士是十分注重仪表的。韩非子则不行他是法家的始祖但到头来还是让李斯妒材使秦皇以其法将他害了。张良还可以至少知进退。杨修在自聪明处处猜破曹操心思所以给除了智谋家不能自保只顾显小聪明不能算是智者。孙膑精通兵法也遭受同门庞涓的暗算而断足不过总算能反败为胜。且看文种、范蠡都曾助越王勾践雪耻复国但范蠡功成身退当上了富陶朱公文种却给勾践处死。真正的智者不该反被聪明误才是。说来我计策谋略跟上述古人比都不能比不过我只要比他们开心快活就是比他们聪明了。惨死下场的不算能得善终者诸葛亮也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志未酬而叹命乖。孙子断足、范蠡流亡、张良到老方可告老还乡。他们都是上智之士但错在为国尽力为君效命这可谓欲罢不能求之难得能者多劳得付一生精力命脉方有望略有所成。我一开始就不准备为帝王效忠国家大事只随缘尽意决下勉强。我只求尽一己之力更重要的是要我这一生活得开开心心。所以我有志气而无野心也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亦不隐姓埋名失意江湖。我找到苏氏父子为明主为他们效力自有优厚报酬又不必干冒险不致伴君如虎;且为‘风雨楼’略尽绵力亦形同为正义作了贡献。江湖上有江湘上的道义我能一展所长且可帮我要帮的人做我想做的事同时又有大树好仗荫提供我大量收集、整理书本、资料的条件我大可埋其中乐而忘忧。人最重要的就是快快活活过一生聪明人要就是不寻烦恼理应自求多福才是。”

王小石愿听杨无邪也很肯说。

这一番话说了下来王小石若有所悟喃喃地道:“有志气而无野心……”

杨无邪道:“这样才会快活些人有才干就得要背包袱愈有才的就背得愈重。一个人背得了另一个人但背不背得起一头牛?当你背得了一头牛还背不背得起一同房子?就算背得了一间屋子吧那么再来一座山还背不背得起?你始终是要给压垮的。权是如此钱亦如是就算鱼钦、武功都有你支撑不住的时候你再厉害也没用。你厉害给你当个官儿不够?当大官去。还可以?就当宰相。再下来就当皇帝了。当了皇帝又怎样?到头来天怒人怨顾得来顾不得尾只好——意孤行了到底还是**了。越厉害的越抓着不放就越**。就跟聪明才智一样不善用就让它给害了自己。宝刀如是室物如此学识亦然。我要是想当楼主也许早给迷天盟干掉了六分半堂杀了。他们不杀我苏公子也会除掉我。然而我现在还可以读爱读的书收集有用的资料还可以天天养我的鱼!”

王小石怔了一下:“养鱼?”

杨无邪一笑牙齿又白又亮又整齐:“不错、我就爱养鱼有时还喜欢去瓦子巷、小甜水巷跟红粉知音唱曲儿聊个天儿偷个闲儿。”

他反问:“你呢?”

王小石笑道:“我喜欢医人又喜欢书画更喜欢替人看相收集石头。”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

“我最喜欢的还是玩。”

杨无邪笑着勉励道:“那就去玩呀!人生苦短何不尽情的玩?”

王小石笑问:“一天到晚只知玩不怕玩完了么?”

杨无邪道“玩而有道有所玩有所不玩岂玩得完?人生是一场游戏旨在玩也只在玩只不过有的轻松、有的认真、有的开开心心的去玩!”

王小石道:“难怪你虽用智谋却不会老了!”

杨无邪奇道:“怎么说?”

王小石:“因为你仍保持了颗天真的心”他笑笑又道:“还有两排又白又好看的牙!”

“我叫杨无邪嘛”杨无邪也用指骨敲敲自己的门牙出明净的声音打趣的道“我是天真有牙。”

这番对话对王小石心里是起一定的作用的。

因为不久后王小石就暂时辞去了“三当家”之职离开了“风雨楼”到“回春堂”医人去开“愁石斋”卖字画去。

直至他给蔡京迫离京师后又重归独建”象鼻塔”对抗白愁飞背叛苏梦枕后主掌的“风雨楼”。

这又是几番风雨后的事了。

自从苏梦枕倒台之后杨无邪也变了。

他重出江湖助苏梦枕除掉白愁飞又听苏公子之令杀了他的楼主。

他再出现时人已老。

至少他已秃顶、白。

满脸皱纹交锗。

一下子像老了二十年。

人也变了。

少说话了。

更不养鱼了。

他只助王小石主持“风雨楼”大局默默地。

王小石走了他就依照王小石的嘱托扶植戚少商撑持局

依然静静的。

带着苍凉的心情以及沧桑的脸还有苍老的记忆。

只有他的牙齿仍齐。

只比以前略黄。

他已很少笑。

但笑起来依然无邪。

就算戚少商当政的短短时日里他也觉得杨无邪似乎有点偏袒花街柳巷的娼妓所以曾过问:“‘金风细雨楼’对嫖、赌、偷、抢、骗都不沾手的我们的钱来自保护正当生意和买卖以及自行经营风险较高但凭实力可以承担的行业:例如保镖和押运、采办或教武等业如今先生对青楼烟花之地有偏顾岂不助长了这行业的气焰让人对楼千里的规则有所误会?”

杨无邪不承认这一点。

他振振有辞地回答”我不是偏帮以色维生的行业也不是收了他们的贿赂。色*情行业古来皆有人之大欲禁绝不了强加禁制反乱安定削弱繁荣且易受其他黑道帮派利用。她们出卖色相乃不得已若无仗倚拐卖妇女、凌虐蹂躏之事必然增多旦必受歹人操纵。不如将之集中一处严加保护不容其伤风败俗默许其男女相悦、**之欢可兔许多烦扰。出卖自己**的人是卖无可卖的最后一步跟杀手出卖自己性命同出一辙。昔时春秋战国管仲相齐亦有‘置大同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之举以宫办妓行增国库收入。我们站在江湖道义为本地繁华着眼只要严格控制不让此行业泛滥嚣狂便是若迫她们于绝路那是智者不为仁者不允的事。”

戚少商见杨无邪说的诚恳亦无异议何况当日他落难时大力支持他的红粉知己诸帆唐晚词、秦晚睛等有不少亦是出身于青楼的女子知恩报德他也不愿迫人大甚。

杨无邪也补充道:“何况我们楼里、塔中也有不少出色人物是出身自青楼妓院的。‘老天爷何小河便是其中一位。‘花党’温梦成温老爷子跟这行业渊源亦深且一向管束森严不许有伤天害理的事生。依我之见只要不出什么乱子咱们就不要砸了这升平气象省得把这大好人心全推给贪婪无厌的蔡京一伙那儿去了。”

戚少商听后便笑道:“我当然无意要迫人于绝何况我非圣人偶尔也花天酒地一番留个所在有个去处总是好事亦为美事也只要能不致泛滥、逾份便可。任何事一旦滥了如水决堤则成祸殃了。我看这档子事仍由老哥你依例料理吧!”

就这么一句杨无邪就继续料理红、蓝二线的事。

他一直暗里”保护”她们。

——不让色*情行业泛滥。

——不让它受控于黑道。

一一下许它有伤天害理的事生。

——不许它败坏风俗道德。

当然这些都无法绝对做到只能尽力而为。

不过它却收了效:

其中一个“意外效果”是:青楼女子对“风雨楼”都很爱戴。

她们的“领袖”白牡丹还戏称“他们是楼我们也是楼咱们都是一家子。”

虽然这句话不见得戚少商爱听不过听见了的杨无邪也不以为忤。

而今这“效果”有用了。

派上用场了。

他赶过小甜水巷和瓦子巷立即带了两个讯息回来:

两个重大的讯息。

十分重要。

他先去问了京城四大名妓之一:孙三四。

“今晚’老爷子有没来这儿寻乐?”

——“老爷子”指的当然就是当今天子赵佶。

他知道孙三四会说。

原因无他:

一孙三四早有心怀报答之意。

二孙三四也是山东大口孙家的外系女弟子因为遇人不淑落难才致堕此红尘但仍心系于神枪孙家——

一孙家的“大哥中的老大”(简称为”大哥大”)孙尤烈为人所出卖命丧京华孙三四没有理由不想报仇的。

所以他先告诉孙三四。孙尤烈已惨死。

但孙三四已先一步知道了。

她明白在这时候她该做什么。

所以她回答得很干脆。

“有。”

杨无邪再问:“他现在还在不在这儿?”

孙三四答:“在。”

杨元邪问:“他在不在你这儿?”

孙三四:“不在。”

他冷笑道:“他只来过一次很少会在我这里流连的。”

杨无邪于是问:“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孙三四道“我不知道。”

杨无邪有点失望。

孙三四又说“不过既然是你问了我虽不知道但知道有人应该会知道。”

“谁?”

“白牡丹。”

白牡丹就是”京师四大名妓”之不但艳色天下重且诗酒歌舞皆精妙人品花容俱你绝。

白牡丹就是李师师。

这就够了。

杨无邪马上去找李师师。

李师师正在接待“重要贵宾”本不能接见任何人的。

可是因为是杨无邪来了所以李师师还是即时收到了“通报”而且还百忙中在“密室”与杨无邪晤面。

“无欺先生有何见教?”

这儿的人都叫杨无邪作“杨无欺”因为他的外号就叫“童叟无欺”而且青楼女子都信任他。

——“无欺”是他最贴切的写照:他聪明机巧但却从不欺诈弱小愚人。

白牡丹深知他个性因为匆忙也知他这时分来必是正事故也不多说闲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杨无邪也单刀直人:“你可知道‘老爷子’现在哪里?”

“我房里。”

李师师亦开门见山。

她也听到了小甜水巷狙击者惨死的事。

杨无邪再问:“‘老爷子带来的高手如何?”

李师师答:“不多五六位扎手。”

该答的她都答了。

杨无邪再问一句:“你可知道他几时走?”

白牡丹:“官家他今晚留宿。”

如此正好!

杨无邪正要谢辞白牡丹却幽幽的叮嘱道:“任重道远你要小心请转达戚楼主风寒露重请多珍重!”

杨无邪颔道“知道了。真不知如何谢你。”

他正要走忽兴起吟道:“‘年时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秦观这句写了师师之艳‘想应妙舞情歌罢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这段少游写了师师之愁——却始终未写师师之侠气可惜可惜。”

李师师笑。

笑出了妩笑起了媚。

笑意带点倦、带点好静的香。

能笑出了静香那是绝色的音容。

远山眉黛长。

细柳腰肢袅。

杨无邪看了半晌一顿足道“少游句:看遍颖川花不及师师好——倒是说对了。”

李师师叉嫣然一笑。

一笑千金少。

她格格的笑右臂微举略抚平后颈乱水绿袖子一落。露出半截玉臂只盼然说:“这些词儿俗了先生也给即兴吟上几句吧?”

杨无邪想了想就吟道:“我的不是诗也不是词只怕更俗一箭快风追欢如梦;青春一晌浮名舒卷。见此佳人貌胜仙;惜此江山乱、穷途敢登天!”

李师师听了拊掌喜笑:“先生吟得大好了。还愁没谢我的。这不是谢了我么?还大谢特谢呢!”

言罢语音一转说“戚楼主要是也愿谢我得闲时也移步予妾身几句调侃的吧!”

杨无邪哈哈一笑。

李师师见他举步要行便问:“先生笑什么?”

杨无邪洒然道“你到底还是希望他亲至听他亲吟的诗。”

李师师玉颜一红。

杨无邪笑阵道“哪哪哪这可应合了‘双颊酒红滋’一句了:忒真柳似。”

李师师羞说:“先生光会笑人好大醋味。”

杨无邪笑道:“醋?只怕这光景‘老爷子’正吃酸了呢!”

说着向李师师一揖正色道:“今儿的事感激万分。你的话当转告楼主请放心。”

李师师也施礼道“先生之恩楼主之德、这里的人谁不想报答呢!若有效力处还请不忘妾身微力。”

杨无邪这才在老鸨带引下与朱如是及利小吉离去。

他已有了结果。

其他的只是应对。

出自真诚的应对:应对若非由衷那只是客套虚饰了。

——但没这些“应对”还真不行:就像一个故事没了结局一样。

只留下李师师在灯影里像一朵夜间开放的纯白牡丹。

无言的静。

好静的音。

这是第一个讯息。

——”老爷子”就在”小甜水巷”而且还是李师师的“闺阁”之中!

不止一个信息。

还有第二个:

杨无邪向戚少商继续他的报告:“除了得悉‘老爷子’的行踪外我另有一个消息。”

这时候从杨无邪口中传来的“消息”当然事关重大。

所以就算戚少商再忙也凝神听。

再急也不敢轻忽。

“我问过孙三四:‘名门四秀’人京必有极可信赖之情报才有此行动到底是准通的风、报的讯?”杨无邪附加一句。“孙三四也是‘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的人与‘五秀’中老大孙尤烈系出同门余、梁二人对她都有仰慕之意他们来京作出置死生于度外重大行动之前没理由不先找上她的。”

戚少商集中精神在听。

他知道这是“线尾”:如果说赵佶是“线头”只要把看来两不相干的“线尾”也找了出来绑在一起那么看来再凌乱千头万绪的一团线也能结成一个全圆。

——这就是“线索”。

杨无邪道:“据孙三四的说法是孙尤烈负责联络眼线的而他跟孙忆旧有交情。”

“孙亿旧!?”戚少商沉吟道”‘七绝神剑’中的孙忆旧!?”

杨无邪道:“不惜。”

然后目光投向孙青牙。

孙青呀咬牙切齿大声道:“孙忆旧也是我们‘大口孙家’的人他虽加入了蔡京那一伙但跟我们‘神枪会’并没断绝来往!”

蔡心空也道:“我知道!孙忆旧就是我们五人安排在蔡氏一党里的‘卧底’!我就知道他——他不是好人!他在‘破板门’之役中还杀了我们不少兄弟这种人怎么能相信!”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因为他也是“名门五秀”之一虽没一道参与行动但总比外人多知道一些。

“我也知道”只听一人也嚷道:“消息一定是孙忆旧提供的。我见过孙尤烈跟孙忆旧私下会晤过。况且……”

说话的人是孙鱼。

大家这才想起他也是姓“孙”的。

想到这一点自然就会想到难怪他知道的也比别人多因为孙尤烈难免有过把孙鱼也拉进“山东神枪会”之意。

当时除了各大派主掌武林之外(其实多只负虚名只得空壳固步自封不图进取失却创意并不活跃了)各家族门户亦自拥山头自成各派且势力逐渐壮大。

以姓氏一族立宗建派的好处一可免朝廷、军队注意、压制、二可借同宗同姓之人丁财力来壮大门户一如同乡同县的人在外彼此特别亲密一般。

是以说是同姓同门却未必一定原来就姓孙、梁、余、何、温、方、唐、雷、班、蔡、慕容……而是只要志趣相投他们便可结而为盟改名换姓(只要不是姓“赵”的——因为当今皇帝赵恢此姓改不得也).或同报一掌当权者的姓氏下同心协力光大门楣也就是争取了自己的权益。

所以他们可以因武功有相近处而结合一道如“霹雳党”雷家精擅火药、火器与指法“唐家堡”唐门擅施暗器、暗算;也可因经济资源的背景:像”妙手班门”就因多是巧手工匠替人建筑、搭屋、造机关而名成于天下便联结一起;而“老字号”温家也因主要财源都来自于:毒——不管是以毒害人还是医人所以也缩结一块儿成了势力庞大的门族。

这种结合可谓多姿多彩千奇百怪所以不姓方的只要善兵法也可能是“金字招牌”方家的人;非姓罗的也可以是”南洋整蛊门”的族人不是姓余的亦依样是“下五门”的子弟:就算“姑娘庙”里的也不尽是黄花闺女了。

像蔡京一朝得势当朝掌权立刻徒子徒孙满天下姓“蔡”的人一时人头涌涌“蔡氏”也人丁旺盛“黑面蔡家”也仗此庇荫而茁壮——当然蔡氏一族也有不少弃暗投明、秉持良知的有气节之士诸如蔡水择、蔡老择便是一例只惜都先后牺牲了。

其时也有不少帮派会盟崛起自立山头吸收门众“碎云渊”、“连云寨”都是一例。光是京城里就有:“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盟”都是其例。”梦二党”则扎根于低下劳苦人民深层影响广云;“有桥集团”却结合了朝中野外不肯完全服膺于蔡氏一党淫威下的权贵连蔡京也为之侧目。

——是以善于逃跑、轻功的便成了“太平门”梁家一员;擅以诡法、异术自保的就成了“下三滥”何氏一族。亦有因彼此出身的地域相近相同而义结一族的“山东大口孙家”、“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皆如是。

也有言行特立的就自立门派。小伙成群或是几个人多走在一起作风近似大家也冠之以派别、集团之名“桃花社”、“七大寇”、“七绝神剑”、“**青龙”、“五大神煞”、“五人帮”、“四大名捕”、“大四喜”、”十六剑派”、“四大凶徒”等都是佳例。

因而尽管这些是在一姓氏或一宗族下的门派但其实是结合了共同的力量、愿望、取向、利益、背景、思想、阶层、感情的社团共同去面对风谲云诡的武林大风大狼的江湖去争取他们的谋求。

有的门户因而获益渐多逐渐壮大。

有的则适得其反。

——“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就是在壮大中的一族。

孙鱼也是姓“孙”的而且逐渐在“风雨楼”当时得令“神枪会”的人力争他人门也理所当然。

——以“金风细雨楼”当时“楼规”:只要在大原则上行事风格与楼规并无抵触楼子里的兄弟、子弟加入其他同姓同宗的门户派系基本上楼子里是下会有异议的。

其实这也是使自己派系人强马壮的最好方法:

——有容乃大。

其他门系子弟加入得愈多就越强盛万一遇事这些门派因有子弟参与也一定声息相共并肩御敌如此楼子里的声势就数以倍增了。

——只要不致让某一门户的子弟愈增愈多影响力愈大反过来吞噬掉原来的派系便无碍。

“风雨楼”这种“大开门户”的做法使之壮大甚以致日后有不少武林门派、江湖帮会。争相效仿;而各家各门也有感于要拓展本门本户之影响力不妨加入与自己门规无件的帮会派别以呼应照顾增强提高在武林中的地位于是门户子弟与帮派徒众相互结盟、增援的风气大盛。

——孙鱼有没有加入“大口孙家”戚少商倒没注意也未收到提报。

他只是有点讶异:

“原来是孙忆旧!”他补了一旬:“我还以为是孙收皮!”

——孙收皮绰号“山狗”现贵为蔡京的“别野别墅”之总管是蔡相的心阻手下地位可媲美“风雨楼”中的杨无邪。

他当然也姓“孙”。

不过依照种种蛛丝马迹作推断出卖“名门四秀”的不是孙收皮而是孙忆旧。

“这也合理”戚少商迅的在思虑上作了一个整理“要是孙收皮提供的资料孙尤烈未必会信——因为他毕竟是蔡京身边宠信的红人没理由会为了‘神枪会’出卖主子蔡京。”

“山狗”孙收皮的确没有必要“出卖”蔡京。

但孙忆旧则有可能。

因为孙忆旧虽然身怀绝艺把手上的剑使得像只活的妖但他的身份、地位顶多只是“六绝神剑”中的一员绝对比不上出类拔萃的老大:“剑”罗睡觉。

蔡京也特别重视罗睡觉。

他非常礼待他也特别为他建了一座:“香梦苑”就供罗睡觉一人在那儿风流快活。

原因无他:

“谁有用我就提拔谁;”蔡京的说法是这样的:“只要有用他要什么我都会令他满意。没用的死了也与我无关。我没空。关心没用的人和事是浪费自己有用且有限的生命。”

作为“七绝神剑”的其中一人孙亿旧自然有可能不甘、不服。

于是他的“背叛”就更合乎情理了。

孙鱼把他刚才来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况且蔡京近日正为孙剑妖辟建一座‘惜旧轩’——如果孙忆旧未建殊功又为何有此犒奖?”

对。

而今情形至为明显。

——蔡京为何除了能独当一面、独战八方的罗睡觉外独宠孙忆旧?也不怕其他“五剑”不快不悦?

原因很简单:

孙忆旧一定立了大功。

什么大功?

——莫非是他让人以为他已为了他的家族偷愉的背叛了蔡京而实际上他是真真正正的背叛了孙家还有信任他的兄弟朋友以及江湖武林的同道中人!

“既然如此”戚少商说“我们行动吧!”

蔡心空挺身道:“让我去!”

孙青牙也道:“我也去!”

他们都义愤填膺要为兄弟、同门报仇雪忿!

戚少商却道:“我们这次旨在用计并非逞一已之勇复仇你们去了反而误事。

孙青牙和蔡心空脸上都现出了失望的神色来。

杨无邪就说了一句:“楼主哀兵可用。”

戚少商顿了一顿、双眉上皱。

他这一蹙眉的时间大概只比j眨眼长些。但已接纳了杨无邪的意见更改了他的看法却先质问了两人一句:

“你们不怕死?”

孙青牙大声道:“不怕。”

蔡心空则说:“怕。可是若能四位哥哥报得一点仇死了也值了。”

戚少商毅然一挥手道:“好你们也去但得依我之计行事不可莽撞!”

两人都大声答应:“是。”

戚少商疾道:“我们这次要千的若成那是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事:若不成也足以震动京师。无论成与不成俱足以使好佞之徒毒计再难得逞扭转乾坤人生在世难免一死若一死能轰轰烈烈万人景仰流芳百世留名千古就旦看今朝且看诸位手段如何了!”

众人脸上都是育亢之色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戚少商见军心已振。人心可用就说:“是次出动叫‘散沙行动’张炭、孙鱼、朱如是、利小吉跟我一道会合援手先行出袭。余下唐肯、龙吐珠、洛五霞、朱大块儿四人跟随军师在‘蓝线’先行布伏支应我等……”

各人都说“是”虽未明真正意图但都对戚少商之调度心悦诚服。

只朱大块儿忍不住要问:“为什么……我可不可以问

戚少商不耐烦的道:“有话快问我们时间太紧。”

他一向重视时间。

因为时间就是生命。

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所以懒惰就是对自己进行谋杀。

他是一个一旦决定了目标就会不顾一切、埋头苦干、全力冲刺、全前进的人。

他喜欢人问。

因为问答可增进入的互相了解。

但他不喜欢拖。

因为延搁会使人斗志消灭。

朱大块儿给他这一斥喝反而口吃了起来:“……我我我……不不不……明明白白白白;……为什么叫……要叫……叫叫叫……叫那个……散散散散散……”

如此一急便一路”散”下去戚少商脸色一沉一跺足张炭忙道:“我看他是不明白为何要叫作‘散沙行动’?”

戚少商这寸略为宽颜道:“这是纪念也是警惕。纪念的是孙、余、何、梁四人擅自莽动如同‘散沙’;也同时告诫我们今次的行动切莫如同一盘散沙否则、下场只怕亦跟‘名门四秀’一样。”

然后他低声向杨无邪道:“军师您只带队潜入蓝线但万勿亲自动手。诸葛先生、舒无戏、大石公那儿还要仗赖您……”

杨无邪即时“闻弦歌知雅意”的道:“您别担心。一切我自会布置诸葛等人我等行动一开始就会去跑这一趟。怕只怕……‘七绝神剑’不好对付。”

戚少商脸上掠过忧色道“我跟他们六人都交过手现在只看天时地利人和……”

就在此时两道急影掠人了院子里。

杨无邪一看见是“今宵多珍重”戚恋霞和“目为之盲”梁色急问:“情形怎么了?”

戚恋霞率先禀报:“他已赶了过来就在‘愁石斋’。”

梁色也答:“他们六人不在一道。‘剑’正赶去相府邀功。剑神、剑怪、剑魔去三合楼喝酒去了似对剑妖颇多怨言。只剑鬼、剑仙跟剑妖在一道。”

他补了一句:

“孙在新筑的‘惜旧轩’内。”

戚少商和杨无邪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相顾一眼喜上眉梢都说了一句:

“天助我也!”

这是一个月夜。

月色皎好。

温柔的夜。

这是个适宜诗人吟咏、骚人饮酒、美人唱歌、情人心动的时刻。

好风如水欲眠的花儿会很美柳枝的轻曳会很伶仃没有爱恋的人会觉得这一晚特别寂寞。

每座楼头都有窗。

窗里都透着灯影。

灯影下晃着倩形。

一那一口窗里的那一盏灯旁的那一个小倩可想着念着窗下江中。月下舫中那突然感到微微凄凉的游子?

这么一个优美的晚上他们却不写诗不喝酒不月旦人物。

他们只凝聚在一起。

一起作出一个行动。

“散沙行动”。

一个杀人变天的行动。

也许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就但一写得好的诗一样。

好的故事都带点残忍。

好诗很狠。

——也许杀一个很该很该杀的人跟写一道很好很好的诗的成就是相近的吧?其喜悦感是相通的吧?

杀人写好诗但写诗总比杀人好。

因为诗美。

诗是一种创造。

杀人却是毁灭。

但痛快。

——尤其是为国杀敌、为民除害的大痛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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