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有旦夕祸福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那是什么?当先醒过来的是玉崔嵬他经历过的生死之交比任何人都多对于这等情形适应得最快。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并不太惊慌一挥手两把飞刀“嚯嚯”两声疾射那东西一双约莫有鸽蛋那么大的眼睛反手一摸靠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真力一震那人的天灵盖那人应手而醒“啊”了一声却是上玄。
“铮铮”两声那东西一低头两把飞刀撞击在它的鳞甲上双双跌落。玉崔嵬脸色微微一变他这刀上带了回旋之劲那怪物究竟是什么?竟然轻易卸去了他本该有三次回旋的真力。

“那是什么?”上玄却是真正的养尊处优睁开眼睛见满目漆黑只对着一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眼睛便猛地往后一退却撞在另一个人身上。

“嘘——别说话。”玉崔巍手里扣着另外一把飞刀眼睛看着那怪物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已经约莫估计清楚:那大概是一条蛇或者鳄鱼之类的东西巨大的身躯堵在溶洞之中若不杀了这东西只怕四人都要成了它口中之食。他心里飞快地打算盘反手再一拍第三个人吐出一口气“咦”了一声听那音调就是圣香。

“哇!那是什么东西?”溶洞之中有短暂的安静圣香一醒却嚷得比谁都大声他躲在上玄身后不看那双跟睛猛推着上玄“你快把它打死!那是什么啊?”

“我若劲只怕整个溶洞都震塌了。”上玄说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眉头紧皱“就算杀了这家伙尸体一样堵在洞中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哪边才是出路?”

“噗”的一声微响正在两个人吵吵嚷嚷的时候突然溶洞中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让人一怔之后才听出是那怪物叫了一声经溶洞传音回旋成了不清不楚的一片。上玄凝目一看那东西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玉崔嵬不声不响下手却既快又狠。

“出口在我们后面。”突然李陵宴的声音响了起来。稍微有点虚弱却很清醒“这家伙守着的是里面别杀它。”

“你不杀它它也要吃你。”玉崔嵬手里的是最后一把飞刀“听声音出口在咱们后面算它走运走!”他手扣着飞刀拉起最靠近自己的一个一步一步缓缓倒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怪物。

这溶洞里充满着到人膝盖的水稍微一走动就哗啦作响那瞎了一只眼睛的怪物竟然一时没有狂暴而用它剩下的那只眼睛歪着头看着玉崔嵬那目光让人浑身毛不知这黑暗水洞里潜藏的怪物究竟要如何回报伤了它一只眼睛的人。

玉崔嵬退一步它就进一步依然那样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上玄的嘴唇微微一动刚想说什么圣香捏了他一把传音:“不要说话。”

这怪物绝对不是普通的蛇或者鳄鱼!此刻它和玉崔嵬只要有一点火花立刻就会爆到时候——不知究竟会如何。

“你们先走。”玉崔嵬放开了他拉住的那个人——那是李陵宴——手中的飞刀反手射出。“扑通”一声飞刀入水声从背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背后至少三十丈都是一样的直线水路你们先走。”他说得很平淡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我们等你。”李陵宴没多说什么领先带头往外走。

上玄的嘴唇又微微一动圣香一把拉住他的手一言不地跟着李陵宴往外走。

三个人迅地从玉崔嵬背后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中和独目怪物对峙着。

背后的水洞一片死寂——寂静得比死更可怕。

三个人默默地在水道中走着足足走了两炷香时间眼前才遥遥地看见光亮似乎出口就在前面。此时离刚才的位置已经很远上玄突然说:“为什么不留下来和他一起?”

“如果这种程度就死那就不是他了。”李陵宴笑笑“他可是生存力最强的人。”

“大玉会有大玉的打算。”圣香说“你该相信他的。”

上玄沉默。

此时遥远的溶洞深处传来一阵使整个岩壁颤抖的声音一种让人全身麻的怪异的嘶吼声顺着岩壁传来接着是一阵仿佛里面搅了汤锅一样的混浊巨响听起来就似那溶洞深处所有的东西都被搅碎了一样。

李陵宴继续往前走上玄留在原地圣香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叹了口气只好留在上玄身边陪他等人。

“上玄啊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其实是个好人?”他叹气“要做枭雄就要学小宴你看人家拿得起放得下多潇洒。”

上玄紧紧闭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里面的声响渐渐平息他才冷冷地说:“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出来。”

“嗒”的一声轻响圣香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我明白。”

前面的李陵宴已经走到了光亮之处隐约成了那里的一个小黑点。上玄突然冷冷地说:“你不去跟着他?他如果一个人走了震塌洞口怎么办?”李陵宴一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落井下石也不稀奇。要知道错过此时此刻以后要杀他们三人可就万万没这么容易了。

“小宴不会。”圣香眨眨眼。

“为什么?”上玄冷笑。

“不会就是不会。”圣香笑笑“这种事情好人是不会懂的只有坏人才懂。”

“你——”上玄忍着圣香的胡说八道闭嘴不理他。千万不能上他的当和他争辩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上玄真是不适合钩心斗角圣香翘着嘴角笑他看不穿此时局势的微妙——李陵宴受了不轻的伤这里是什么鬼地方也不清楚上玄武功高强玉崔嵬经验丰富他怎么可能害死这两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人让自己一个人面对困境?何况他对玉崔嵬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至于圣香大少爷那可是他对抗燕王党、杀屈指良的砝码自然更是万万不能死的。换了是其他人也许可能现在就抢着绝对优势下手害死劲敌但是李陵宴不会。

因为他是李陵宴。

又过了一阵溶洞深处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似乎刚才那一阵乱响之后一切都死了。

“他还在那里洞口可能有什么问题……”圣香凝视着远处的李陵宴“过去看看。”说着他带头膛水过去把上玄撂在原地。

上玄往后望了一眼没有看见有人走出来心里不免想玉崔嵬是不是就这么和怪物同归于尽了脚下一顿也往出口掠去。

李陵宴抬头看着约莫在头顶十丈处的出口这地底下是个肚大口小的瓮子四壁出奇的光滑似乎是长年被强劲水柱;中击而咸的垂直洞穴。一流的轻功高手平掠个四五丈已是极限何况上纵十丈?听闻武当有一门“云梯纵”的轻功身法可以上拔十丈但这门功夫他却不会。四面八方光滑圆溜就算是“壁虎功”的一流高手也未必能爬上三丈。出口虽然不远却上不去。

圣香的声音传来:“你干吗不上去?”

李陵宴小心而好看地敛了敛眼睛“要怎么上去?”

圣香往上张望了一下“如果……”

“有十丈长的绳子就好了……”李陵宴接口。

圣香挑眉“果然小宴和本少爷一样聪明可惜就算我们四个人全身衣服都脱光撕破也没有十丈那么长。”

这瓮子洞口跳是跳不上去的爬自然也爬不上去但如果有条十来丈长的绳子系块石头在上面往上一掷——虽然跳不上去但以他们的腕力石头丢个十丈不成问题而只要在半空稍微有个借力的地方像玉崔嵬这样轻功造诣的人要爬上去轻而易举——可惜就是没有绳子。

“嗒”的一声轻响上玄掠了过来“怎么?”圣香五指往他头上一压笑眯眯地说:“乌龟盖顶死定了。”

上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黑暗处已有人笑“有绳子。”

圣香欢呼一声转身“大玉!”

只见淡淡的洞顶阳光映着底下幽深涟漪的水面光影跌宕之间玉崔嵬一足踩在隧道洞壁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居然除了一身水渍不沾一滴血也没破一块皮好像刚才洞里翻江倒海一样的异动和他全然无关比被圣香压头的上玄神态还要从容得多。他指指里头“里面那条怪物大概也有三四丈长抽筋剥皮拼拼凑凑就有绳子。”

圣香缩了缩脖子推了上玄一把“你去剥皮。”

上玄居然没生气默不作声往溶洞深处大步走去竟然真的要去剥皮。

圣香怔了一下玉崔嵬已然一笑“走吧。”

回到他们刚刚遇到怪物的地方这里依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混浊的泥土味证实刚才可怕的东西已经死了。不知道玉崔嵬是怎么杀了这庞然大物的只听让人麻的“吱”的挖掘声玉崔嵬一刀把那怪物的眼睛挖了出来那眼睛还能出少许微光几个人顿时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巨大的鳄鱼。

大得难以想象的巨型鳄鱼交错的獠牙和细长的嘴模样和常见的鳄鱼不大相同。圣香咋舌要是给这东西咬上一口半个人都扁了。它瞎掉的一只眼睛里有一寸飞刀柄露在外面但上玄、李陵宴一眼看出那是玉崔嵬连数把飞刀击在同一个地方后一把飞刀把前一把往前撞没入鳄鱼头中直至贯穿这怪鳄鱼的大脑才让它毙命。玉崔嵬下手既快且狠圣香佩服之极正当他佩服之际上玄拔出随身携带的错金刀抓住鳄鱼前爪用力一拉他本想割皮做绳子却不想一拉以后鳄鱼身后露出微光似乎后面也有出路。

四人相视一眼拖开堵住洞穴的鳄鱼往微光摸索过去。

鳄鱼身后的隧道更短只有十五六丈就到了尽头洞口居然很平坦。圣香一头钻出去的时候只听那边一声尖叫“扑通”一声一个篮子丢到圣香面前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迅消失在花园里。

花园?

圣香眨眨眼眼前和隧道那边漆黑腥臭宛如在酒瓮里泡咸鱼一样的风光大不相同。

身后上玄第二个钻了出来见状也怔了一下。

玉崔嵬分明在李陵宴身后不知怎么却比他快一步出来一见眼前的景况轻轻一笑团扇一拂好似他**的衣服还会飘一般。

眼前竟然是片荷塘他们钻出来的地方是座假山洞口荷塘外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竟然仿佛一脚踏进了什么王公贵族的府邸。那红衣女子女婢打扮突然看见一个人从荷塘假山**地钻7出来难怪丢下花篮转身就逃。

“这家人竟然在荷花塘里养怪物一样的大鳄鱼。”圣香喃喃地说显然隧道里那头巨大无比的鬼东西就是这家人养的否则那边洞口离地十丈洞口又小就算它长翅膀也飞不出去。他们几人被洪水从那边洞口;中了下来和大鳄鱼亲亲热热共处一室杀了它钻了过来莫怪那小女婢宛如见鬼。

李陵宴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纯秀淡雅的荷花垂下眼睑心平气和地说:“这地方好得很。”

上玄口齿一动这地方分明诡秘古怪得很有哪家善良之辈会在花园里养这种鳄鱼?却听玉崔嵬俯身折了片荷花瓣下来深深呵了口气“这果然是个好地方。”

上玄凝目去看他折的花瓣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圣香一手搭上他的肩笑眯眯地说:“荷塘大得很。”

上玄皱眉不答这荷塘大得很比他燕王府后花园那一片还大四周为怕鳄鱼爬出还设了极高的白石栏杆桥梁什么的也都雕刻镶嵌得十分精致。

“这荷塘比御花园里那个还大还有这些房子阁子园子……”圣香指着周围的亭台楼阁“我看见的十八处。”

上玄的眉头蹙得更紧“好大的排场!”

圣香用力往下按了下肩使劲点头“这里的主人很有钱。”

上玄点了点头李陵宴还闭着眼睛仿佛在享受荷花香玉崔嵬柔声说:“那条鳄鱼说明这位很有钱的主人不喜欢有访客。”

圣香笑吟吟地点头那神态仿佛玉崔嵬便是他多年知心密友“本少爷虽然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但至少咱们绝对是不受欢迎的——坏、人。”

正在说话之间对面桥梁那边花木拂动缓缓地走过一个人往这边掠了一眼突然看见了站在荷塘假山上的不之客怔了一怔踏上桥梁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他们这么钻出来主人必然要有反应但先站出来的是这样一位女子倒是出乎四人的意料顿时四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位缓步走过来的女子身上。

她很年轻十七八岁一身淡青色长裙裙外罩着几层轻纱甚是朴素质地却是上乘。髻绾得很高插着数枚玉簪那玉簪雕得极是复杂以玉崔嵬的眼力和鉴别力竟也一时看不出那是什么。女子眼角有淡淡一点褐色痣痕相貌甚是高贵清雅比同龄少女多了一份安然之态——只是人说堕泪痣为不祥之相映得她的容色微微有点憔悴。

看着这样的女子玉崔嵬眉心微蹙上玄心头微微一震他在宫中多年如此雍容清雅的女子他也不曾见过刹那间袭上心头的却是一股不祥之感。李陵宴睁开了眼睛对着缓步而来的青衣少女很好看也很清晰地一笑。只有圣香“哗”的一声叫了起来:“你好有钱啊!”

那青衣少女并不特别吃惊但也宛然笑了扫了四位不之客一眼“恕我冒昧四位公子是如何如此……到达此地?”

圣香抢话:“我们号称‘红水河四大才子’家住大明山刚才结伴游山玩水做诗联句的时候遇到上游小堤坝决口河水暴涨把我们都冲进了这里。”他指指身后的隧道“等我们醒过来就在里面了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

青衣少女微笑“进了里面也是不那么容易能出来的。”

“你说里面的大鳄鱼?”圣香眨眨眼指着玉崔嵬“他打死的。”

上玄吃了一惊圣香扯谎说他们是“红水河四大才子”却又轻易说出他们打死鳄鱼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青衣少女微笑看了玉崔嵬一眼“公子容颜俊美不想武功高强但能到此地之人又有哪位不是高人之中的高人妾身失敬了。”说着她盈盈行礼举手平袖“贵客临门这边请。”

这位青衣少女说话打扮显然不是此地主人就是此地主人的重要亲眷四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些意外本以为一场大战避免不了却不想主人平静舒缓气度祥和。

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正当几人过了桥梁刚刚走上青石板铺成的小道刚才那位红衣女婢引着一群衣着古怪的仆人远远冲了过来那群仆人数目不下百人手里持剑持弓有些人还拿着些奇怪的兵器大声呼喝着冲了过来。

那青衣少女一声轻叱:“站住!”

红衣女婢和那些仆人顿时刹住狂奔扑来的势头只听青衣少女和颜悦色地挥了挥衣袖“这四位公子是我贵客大家散去不要惊了客人。”

“是!”仆人齐声得令转身往来处奔去。

圣香和上玄互看了一眼圣香眨眨眼睛上玄眉头皱得更深玉崔嵬似乎浑然不觉李陵宴也只是更加小心地敛了敛眼角。

大明山下。

山洪突淹没了北汉军队几位重要人物在大水里失去了踪影。剩下的北汉军队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散去了十之五六姜臣明闻讯急急赶来坐镇大局收拾残兵凭借屈指良之力在第四天横扫青竹红墙。北汉军队付出了三百来条人命的代价祭血会的总坛却燃起了熊熊大火“四裂月”战死两人李侍御下落不明屈指良却俘获了李陵宴的母亲李夫人。

虽说似乎扫荡了祭血会的主力但姜臣明自己心里清楚李陵宴的实力他没有得到一半李侍御和怀月、悲月逃了这几个人手下的重要角色如杏杏之流也逃了他没能控制祭血会除了抓到李夫人他在青竹红墙的烈火中付出了三百多人命一无所获。

他本打算悄悄逼降祭血会收为己用以大明山为基地掉头逃避大宋对北汉旧地的打击重整旗鼓然后以上玄为旗号揭竿而起。被迫攻山使他计划全盘错乱此事随着逃离的众人传扬出去大宋朝有什么反应尚不知晓但碧落宫得知屈指良人在大明山近日精锐潜下似乎暗藏屈指良左右。这让他不敢再轻易使用手里这一枚重棋若是当真让碧落宫约战或者伏击成功他便失去了一份绝无仅有的强大助力在上玄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越珍惜屈指良。于是姜臣明决定七日之内离开大明山由明转暗把蛇尾巴盘了起来潜伏避敌。

姜臣明一路由明转暗宛郁月旦手下的碧落宫声势却越来越大。先他手下暗兵似乎无处不在屈指良行踪所至他似乎了如指掌;其次他并不单单只是关心屈指良听说李夫人给屈指良带走了李侍御和悲月却落入宛郁月旦手里。江湖这几日虽然面上平静但谁都知道李陵宴如果不死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但关键时候李陵宴在哪里呢?

随水而去的四个人都还活着吗?

大多数人都希望李陵宴这恶魔就此死了算了关于这伙扫荡祭血会的奇兵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要剿灭祭血会大家好奇得很。究竟有哪些人纠缠其中江湖上并不清楚只知道泰山北斗“楚神铁马”屈指良在大明山出现过不免许多功劳都记在屈指良头上大家歌功颂德说屈大侠果然便是拯救江湖于水火之中的屈大侠。

江湖上只有极少数人在想:他们还活着吗?

容隐是最早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毕竟北汉残军暗中南下在大明山鹬蚌相争他是默许的。当大明山火起、姜臣明潜伏他就知道自己决断无误北汉军果然和祭血会两败俱伤祭血会主力被;中散姜臣明揭竿未成已经事情败露又复惹祸上身。但圣香、上玄和李陵宴一起失踪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没说后悔。只是有整整两天没有说话。

宛郁月旦是第二个收到消息的看过了之后他微微一笑碧落宫座下第一人碧涟漪拱手问他是否相信宛郁月旦支颌说:“如果我也掉下水你信我会死吗?”于是碧涟漪大笑宛郁月旦含笑。

在这神秘花园留住了五六天李陵宴的内伤已经大好其余三个人早巳神完气足地把这里溜达了个遍此地似乎是环山之中的一小块盆地盆地即是山庄虽然楼阁林立花园处处十分华丽但并没有路途出去。也就是说除了翻越这些几百上千丈的悬崖峭壁留在这里的人只能永远留在这里所以这里叫“莫去山庄”。在建造这座府邸的时候堵死了所有能出去的路甚至把本来平缓的山坡硬生生凿成绝壁把某些山间小道用巨石垒起再往缝隙里添土种树数十年下来那些树和藤蔓早已长满石壁完全不可能推倒。

此地必然有古怪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不去从原来的隧道回去似乎不难但当他们想要从那个十丈高的洞口丢绳索爬上去的时候却现那头死掉的鳄鱼泡在水里了胀堵死了那个隧道洞口狭小推也推不动这数百斤上千斤的怪物要想出去至少要等个十天半个月等它腐烂被虫子给吃了。一想到要从那么恶心的地方出去圣香叫苦连天说宁愿在这里住一辈子。

那位青衣少女自称姓刘单名妓这座府邸是她爹生前盖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出去。又说二十年来误入此地的人多达十四位多数都是砍柴的苗民其中位老死于此两位病故还有四位还在这里生活从来没有人出去过。

刘姓女子身边还有两位敬她如神明的老头老太一位口叫蒲世东一位口叫苏青娥。这两位可就没有刘妓大方素雅对圣香一行隐隐约约充满敌意。

这一日已是留住的第七天风和日丽流动在莫去山庄的风中带着股说不出的花香园子里的几种鲜花一起开了。

园中传来琵琶之声时日也已渐渐入秋虽然在南方但早晚也能感到寒意了琵琶声远远传来犹如临水传波十分动听。

“不知道是谁在弹琵琶?”圣香在花园里捉了一只蜗牛正拿去给玉崔嵬献宝半途听到了琵琶声满脸的赞叹之色。

玉崔嵬一身朴素白袍那一身浴袍已损毁不能再穿穿着正经衣服扎起冠的玉崔嵬看起来却很正气一点不露妩媚之色此时不认识他的人看了他定然觉得这位公子虽然年纪稍微大了点却不失成熟可靠潇洒俊逸。闻言玉崔嵬笑了“亡国之音。”

圣香把蜗牛丢在桌上和玉崔嵬一同听了一会儿琵琶突然说:“喂大玉有件事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他没说什么事玉崔嵬却含笑缓缓移过目光看着他“哦?”

圣香叹了口气“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

玉崔嵬又笑了柔声说:“你不爱我看我就不看。”他转过脸静了一会儿突然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话“对刘妓得不防。”

圣香从没听他正经说过一句话他正经起来语调很低沉词句却很简短入耳让人浑身一凛。听了玉崔嵬这七个字圣香笑笑手里的扇子“嚓”地打开了一点再合上“这里有成百上千人没有一片菜地二十多年还是三十多年没出去过怎么吃饭?绝对是骗人的。”望着他捉来的蜗牛圣香缓缓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在怀疑一件事……大玉这是《子夜歌》……”

玉崔嵬微微一笑“你也听出来了?《子夜歌》。”远处的琵琶依然弹奏着《子夜歌》的曲调只听玉崔嵬含笑说:“《子夜歌》是李煜四年前写的如果这地方真的与世隔绝怎么可能会弹?此地不仅和外面有联系而且联系密切连流行的诗词歌赋都很熟悉。”

圣香眨了眨眼睛望着蜗牛慢慢地说:“这个我不怀疑刘妓必定有问题我只是想她姓刘他也姓刘……”

玉崔嵬突然一震“你说——”

圣香截口喝道:“打住!”

玉崔嵬立时住嘴虽然不至于骇然脸上的神色还是吃了一惊随即笑了大笑“我们先遇上了兵后遇上了鬼。”

圣香瞪了他一眼笑吟吟地拍拍他的肩“大玉这件事不管真的假的不准让上玄知道。”

玉崔嵬柔声说:“我要是偏偏不听呢?”

圣香说:“你不听本少爷就去跳河。”

玉崔嵬又复柔柔地叹了口气“我还真有些怕你跳河”

圣香做鬼脸“如果本少爷死了你会觉得很损失很损朱的。”

玉崔嵬笑而不答圣香溜眼看见带来的那只蜗牛已经爬进了玉崔嵬桌上的茶壶嘴里却说:“这里的老鼠洞就留给你找了找不到我们就在这里白头偕老死在一起。”说着挥挥手潇洒地走掉了。

玉崔嵬看着他走掉的背影扬了扬眉头圣香说“她姓刘他也姓刘”———南汉后主刘铱也姓刘这里正是南汉刘铱的地盘如果刘妓是刘铱之女在脱离大宋管辖的深山之中盖这样一个山庄行踪诡秘、暗中留意中原各路消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刘妓把他们四人软禁在这里是不想他们走漏风声还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打算留人在此以供日后利用?不管是什么如果刘妓真是南汉刘铱之女绝不可能放四个闯入自己禁地的外人走。

这件事当真过于复杂了如果刘妓是刘铱之女那岂不是南汉公主?这里说不定真的不仅是“像”王公贵族的府邸它根本就“是”王公贵族的府邸。玉崔嵬轻轻一笑揭开桌上的茶壶他拿出了那只蜗牛小心地把它放回窗外的大花园里去了。

圣香一路听着那《子夜歌》的琵琶声走到他自己的客房门口抬起头来喃喃地念:“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

“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李煜《子夜歌》的曲调还在琵琶声里叹息很旖旎充满怀念和思慕。圣香纵身上屋顶坐在那里看花园。

秋日温暖的阳光下花园里寂静繁华鲜花一朵又一朵盛放着夏日最后的气息。

他看了花园很久琵琶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怀抱琵琶的老女婢走向洗衣房她有一头白。

她在怀念谁?思慕什么?当年南汉国破的时候她也许正当徐娘未老也许有过许多故事也有过许多风流。

但南汉国破刘铱称降于太祖也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南汉、北汉、燕王、先皇、爹、娘、上玄、屈指良、百姓、兵马、皇帝、公主……圣香的呼吸随着思绪急促了起来他的眼睛定定地睁得很大看着花园里馥郁开放的鲜花脸色在片刻间变得苍白右手握住胸口的衣襟慢慢地握紧。

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你不舒服?”身后传来柔声询问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圣香全身一震本能地往侧一闪他避开了那一搭。

转过身来面前是青衣的刘妓圣香看了她一眼有一刹那毫无表情然后一笑。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那之后的片刻气氛奇异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许多无言的东西就着那琵琶未散的魂魄这屋顶似乎突然脱离了真实的夏末秋初在那片刻之间浑然成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他的脸色仍然很苍白却不让人触摸那一笑便笑得能和你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刘妓的口齿一动想说什么圣香突然对着她吐吐舌头拉开脸皮做了个大鬼脸掠身而过在她头顶上拍了一下从屋顶上跃下拔了根狗尾草笑眯眯地闯入上玄的房间去了。

看着他掠下拔草而去的身影刘妓白皙的脸上渐渐泛起一片红晕伸指抚脸她还没说什么身后掠上两个人影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声说:“好身法!”

刘妓定了定神点头微笑“不愧是和‘天眼’、‘白’称兄道弟的人。”

她身后的灰衣老妪却说:“公主小心听从京城传回的消息此人狡猾多智行事不合常理公主年幼务必小心提防此人。”

刘妓点了点头眸色很清神色有点郁郁却说:“方才我见他脸色苍白看来传闻这位丞相公子身怀宿疾倒是不假这几日咱们在茶水中下的蒲珐已经开始生效了。”

在她身后说话的老翁蒲世东说:“无论身怀何等宿疾服下蒲珐三日之内定会作京城传来消息说大宋皇上对此人颇为宠爱如果我们能拿下此人对公主复国无疑有利。”

老妪苏青娥脸色并不轻松拄着拐杖缓缓地说:“姜臣明已经遣使到达又想和咱们谈婚事。上天有眼让这四个人跌入暗河自行送上门来如不能好好利用岂非辜负了苍天一番美意?”

刘妓轻轻叹了口气“苏婆婆说的是。”

圣香拔了根草闯入上玄的房间上玄正负手抬头看着屋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间人影一晃圣香已在他眼前笑眯眯地拿狗尾草去插他的鼻子。

上玄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嚯”的一声甩袖丢在地上“你有完没完?”

圣香跟着他抬头看屋梁当没有看见他盛怒的表情无辜地指着屋梁“有什么好看的?”

上玄“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心里对圣香种种愠怒未消。但他这两年沧桑历尽无论多少抑郁愤恨他全都压在心底如今被迫和圣香一同历难他更不愿多话。

那屋梁上刻着山水纹路十分婉转精细线条流畅。圣香抬头看的时候心里突然泛起一个念头上玄也依然皱眉看着那屋梁良久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之间做作怪异的气氛陡然淡了。上玄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点突然冷笑“我说这地方不可能没有出口!”

那屋梁的山水纹路刻的便是整个山谷的山水但山水图上清楚刻的几条河水在山庄里却没有看见。此地身处极南潮湿之地河流众多:溶洞奇峰多不胜数要在群山之中挖掘隧道通向外面需要大批人力但如果本有地底暗河经由暗河出入却既隐秘也不花力气。圣香和上玄都是从暗河跌下来的自是再清楚不过:如果山水图所画无差这山庄里的暗河必是出口。

“是谁在这些木头上刻上这么无聊的花纹……”圣香喃喃地念心里却很清楚:大概是建造山庄的工匠被迫老死于此山谷久住地形早已熟悉又复长日无聊建造楼阁极尽繁复精巧顺手把看惯熟悉的山庄地图给刻上去当图画了。他一句话说了一半突然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上玄不答。

“配天怎么样了?”

“她走了。”

圣香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吐了出来“你后悔吗?”

上玄“嘿”了一声“该后悔的人不是我。”

圣香看着他那眼神很奇异上玄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人只听圣香慢慢地说:“我不相信——你不后悔——”

这句话说出来让上玄愕然却仿佛舒解了他心里郁结的一些什么听起来像被呵护温暖了一下。上玄立刻冷笑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回不去了不管是我还是他。”

上玄嘴里的“他”自然是容隐。圣香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淡淡笑了笑“他说——你可以恨他甚至你可以去宫里上奏他诈死他不妨欺君你不可造反。”没等上玄说什么圣香很快补了一句“我想……如果你可以不反他宁愿……抵命。”

上玄在听只听圣香顿了一顿又说下去:“你该知道容容那种人如果你想要的只是报仇他会抵命一—不会等你用无辜百姓的血去换他的血。”上玄口齿一动要说什么圣香立刻抢话“如果你想要的不只是报仇如果你真的变成姜臣明还是其他什么人复国的棋子——”圣香的眼神变得更加奇异闪烁着浩瀚深邃的光语气很平静说的也很简短“他会杀了你。”

上玄刚才想说什么现在却沉默了。圣香在他屋里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也用方才那种奇异的眼神望着地面没再说什么。

足足过了一顿饭时间上玄突然问:“这几年你们……好吗?”

他问得很艰涩圣香笑了双手托腮笑颜灿烂地看着他“则宁和还龄回来了容容诈死娶了姑射岐阳把神歆带到他那边去了通微娶了个女妖怪聿修——啊!”他突然大叫起来抓住上玄的手摇晃“你死也想不到聿修啊那个我以为他连女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木头娶了百桃堂的老、板、娘!他现在是百桃堂那个开封第一大妓院的大老板哈哈哈哈……”

上玄真是大吃一惊忍不住笑了一下。圣香看见他嘴角一动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眯眯地说:“六音终于追到皇眷听说最近美得不得了自称‘天下第一美人’。不过本少爷有项本事绝对不输给他你知道是什么吗?”

上玄脱口而出:“什么?”脱口之后立刻后悔但圣香已经笑吟吟、无比神气得意地“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本少爷是‘天下第一媒人’童叟无欺天下第一!”

上玄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圣香打开折扇笑眯眯地扇着扇着。一阵凉风微微拂过上玄才惊觉自己已经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笑容突然滞住圣香用心良苦他岂能不明白?“皇上是你杀父仇人你不恨他?”他问。

“我不为死人活着。”圣香笑颜灿烂近乎无瑕。

上玄默然过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造反……嘿……不过是这两年一场无稽可笑的大梦真的想做皇帝的人不是我。”

“本少爷就知道你是这种单纯好骗的笨蛋没有本少爷罩着一定要吃亏。”圣香瞪眼“啪”的一记折扇打在上玄头顶却“噗”的一声从中断裂——金边折扇为上玄“衮雪”所震一下就断。圣香“啊”的一声惨叫拿着断掉的折扇频频敲打上玄的头“你这什么鬼功夫?不会打人只会震破河水震塌溶洞弄断我扇子快赔本少爷扇子!银子本少爷多得是不要!你做一把赔给我!不行!我不管你会不会做总而言之你弄坏的就是要做一把赔给我……”

圣香轻功了得上玄东躲西闪几次差点给他一下敲到围着屋里转了几圈不知上玄许诺了圣香什么东西那大少爷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下开始漫无天地地说这几年上玄不知道的许多琐事……

“告诉你聿木头那老婆本少爷十分欣赏你知道吗?她居然想到给聿木头立贞节牌坊因为聿木头不好意思和她洞房花烛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上玄屋里圣香的笑声不断开始上玄还只是听没说什么到最后不知不觉已经开口:“你呢?这几年来难道你没有成婚?”

“像本少爷这样冰雪聪明善良威武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大人物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找人成婚……”

喧哗声在下午结束圣香和上玄说完这几年的悲欢喜乐回他自己的房间。

他开门深吸一口气反手关门。

关门的时候他的手指已是微微颤抖背倚着房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关上窗户他的衣袖掠过桌面桌上多了一截树枝。圣香剥下树皮倒下茶水清洗干净犹豫再三他强迫自己把那段树皮嚼碎吃了下去。

这截树枝是圣香折狗尾草的时候一同折下的合欢树枝合欢皮能安神解郁活血化淤常为养心益气之用。圣香坐在屋顶上看花园的时候已经很不舒服他的药在渡汉水的时候随船一起沉了岐阳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此时此刻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依靠。

身周危险重重李陵宴和玉崔嵬阴晴难测刘妓不怀好意他除了硬生生咽下这种树皮还能怎样?如果可以不吃杀了他的头他也不会吃只是现在没有时机给他生病更没有人给他撒娇推搪。

咽下满口苦涩生青的树皮圣香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望着满院鲜花良久没有动过一下。

章节目录

言情推荐阅读:

香初上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爬书网只为原作者无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无罪并收藏香初上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