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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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长时间的对看之后双方都比较镇定了。
“你……到底是……谁?”说了句话朱翠倒觉得有些过于冒昧了因为自己第一天来分明是客岂有询问对方的道理似乎这句话应该由对方来问才有道理。

然而这个人的行为显然说明了他绝非这里的居停主人甚至连客卿的地步都谈不上天下哪有让客人钻地洞的道理?

这个人显然看清了朱翠不是这里的人胆子才放大了忽然他身子一收朱翠简直都没看清他是怎么个移动的总之人已经又回到了亭子里了。

“啊!”一惊之下朱翠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再看那人敢情已坐在了板凳上。

他上下动作极为轻灵宛若蛇鼠看在朱翠眼中简直是不可思议一个人岂能练成如此身法?更何况对方尚还是一个残废。

“小姑娘你是这里的人?”口音太难懂了分明百粤口音却似又问杂着一些别地的怪腔若非是这点怪腔朱翠简直还听不明白。

“不我不是!”一面说朱翠摇了一下头。

怪人听到这里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橘皮般的脸上绽开了几道笑纹。

“你……”朱翠咽了一下唾沫喃喃道:“可是你又是谁呢?”

“嘿嘿……问得好……问得好……”怪人跷起了光秃秃的一只断腿:“你先不要问我我只问你你可是从不乐岛上来的?”

朱翠摇摇头:“你说错了我不是从那里来的而是要往那个地方去!”

“你要去不乐岛?”

朱翠点点头。

“那你是……”说时他那双铜铃般的眸子现出了一片惊恐。

“你是说我是不乐帮的朋友?”

“你是么?”

“不不不!你猜错了!”朱翠似乎已经猜透了对方的心意接着说下去道:“我不是他们的朋友只是被他们捉住逼迫前往而已!”

怪人脸上一瞬间转换了儿种表情像是将信又疑。

朱翠现在对他惧心既去剩下来的只是无比的好奇而已。

“你不必担心我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我不会这么做的。”

果然这句话立刻像是给怪人吃了定心丸一样脸上的表情立刻不再是那么疑惑了。

朱翠随即介绍自己说道:“我名叫朱翠……”才说到这里即见怪人表情有异道“住声!”

他一面说一面机警地向着亭外看了一眼又转向朱翠道:“奇怪今天园子里不大安静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的人来么?”

朱翠点点头道:“不乐岛的三岛主‘妙仙子’风来仪也来了!”

怪人顿时神色大惊一怔说道:“噢你应该早告诉我她也来了?哼哼……”

一面说着那双铜铃怪眼越加的灵活不时地四下转动两只耳朵也更像猫似地耸动不已。

朱翠这才注意到对方穿着一袭灰白色的皮质长衫多处都已磨破了上无领下无摆形式简陋根本谈不上手工一望之下即可猜想到是对方自己拼凑成的。

“既然这样我走了。”说时怪人单手接动肚子微挺蛇也似地就滑落了下来。

这一次朱翠特别注意他离开的身法饶是这样仍然是看不住他动作的关窍所在只觉得他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动都是力道的源泉就好像当一条大蛇在爬行时你是不能看出来它何处着力的。

不过是眨眼的当儿这个怪人已经出去数丈以外。像刚才一样朱翠所能看见的只是草丛中一阵子蠕动他已又来到了那个地道入口。他回过头来看了朱翠一眼随即回身扎入转瞬间已消逝无踪。

天上乌云密布闪电频频一个个的焦雷自空中劈落下却只是不见雨点落下来。

朱翠已被方才那个怪人所带来的一切给弄得有些神不守舍一个人只是愣愣地着傻。

忽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身着杏色长衣的长身少女踏上板桥道:“公主可要休息了?”

朱翠不由一惊道:“噢我倒是忘了。”

杏衣少女上来向着朱翠行了个万福站起来道:“婢子青荷奉了三娘娘的口谕来侍候公主的!”

“三娘娘?”朱翠听了怦然为之一惊几疑身在深宫。

“啊!”青荷笑起来嘴角微牵倒是蜜甜的:“三娘娘是岛上对三岛主的称呼。”

“哦!原来是这样青荷姑娘”朱翠唤着她的名字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已经……”

青荷一笑道:“不可以的公主的大名我们早就听说了娘娘与小王爷殿下在岛上也过得很好。”

“啊!”朱翠道:“你是说我娘和弟弟?”

“是”青荷轻移莲步走过来道:“娘娘与小王爷开始不大习惯可是现在已生活得很好了。”

朱翠喜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骗我高兴?”

“婢子说的句句实言过几天公主到了岛上一看也就明白了。”

因为这是马上就可以看到的事实朱翠极信不会是假的心里顿时大为轻松无形中对面前这个叫青荷的姑娘顿生出无限好感。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朱翠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一只手略似亲热地道:“你姓什么?”

青荷后退一步道:“婢子不敢婢子姓莫。”

“莫青荷嗯!这名字不坏!”朱翠坐下来手拍坐处道:“来坐下来说话!”

青荷说道:“公主不要回房去歇一下么?”

朱翠一笑说道:“我不累又不是七老八十天不黑睡的哪门子觉?我倒宁愿在这亭子里坐坐跟你聊聊你看这样可好?”

青荷笑道:“公主说好自然是好的了这样吧婢子已为公主备下了晚膳既然公主喜欢外面我这就端到外面来好了!”

朱翠笑道:“这样最好”心里一动摇摇头道:“这样也许不好你需先问过你们三娘娘再说看看她的意思怎么样?”

青荷道:“公主放心一切您自可主张三娘娘早已关照婢子了就是公主闷着想出去散一散心也可悉听尊便。三娘娘要婢子侍候公主若是有不周不敬之处还要拿婢子是问呢!”

朱翠摇摇头道:“这就不敢当了!”嘴里说着心里却有些纳闷她原以为不乐岛擒拿自己一家人全系为了向朝廷勒索银子这么看来倒似又另有原因了。她久闻不乐岛之种种非法行为颇是对他们不耻自非对方对自己一家之嘉惠便能改变初衷。好在这件事日后不难明白眼前倒也不必打破砂锅间到底再说对方不过是岛上一个婢子也不见得就样样知道。

青荷见她不说话随即福了一下道:“婢子这就张罗着开饭了!”

朱翠道:“慢着三娘娘呢?”

青荷一笑道:“三娘娘刚二回馆就被高桐请驾出去了可能要一两天才能回来呢!”

“啊!原来这样。”朱翠奇怪地道:“可是我却没有看见她出去呀!”

青荷一笑道:“公主有所不知三娘娘行馆共有三道门可以直通内外各处所以她进进出出公主不能尽知。”

“这就难怪了!”

一听说风来仪外出要一两天才回来她顿时大感轻松对方青荷口齿伶俐秀外慧中尤其讨人欢喜。

“那就麻烦你了”朱翠一笑道:“我肚子倒是有点饿了。”

青荷道:“菜饭都现成厨房早预备下了婢子这就张罗去。”说罢裣衽自去。

朱翠这一刻心里十分舒畅仿佛忽然间又回到了昔日鄱阳宫内。人生苦短况乎年来受尽内外煎熬身心俱疲能有这个地方少舒愁怀重温旧梦萍踪略定岂非一得。这么一想朱翠也就暂把心事抛开难得青荷慧心兰质倒要与她尽一夕之欢了。

那青荷倒也行动快。”

其实正如她说饭菜俱已齐备只见她来至厅内伸手拉动一根特制的丝练这根丝练通着户外一根铜丝铜丝又接向厨房银铃银铃声响便是传膳的信号。须臾间便有专人打点专用一个雕笼锦盒将佳肴细点置于盒内送上。

青荷这才笑眯眯的提着锦盒送来亭内。

朱翠一见大为惊奇地说道:“这么快!”

青荷笑道:“东西都是现成的一传就到公主您可要点酒?这里有岛上带来的‘二头芬’味道很好!”

朱翠点点头道:“我只要一杯为什么叫‘二头芬’?”

青荷一面在石头桌上铺铺摆摆回头道:“上来第一口香到喉咙喝完了以后嘴里还香所以叫‘二头芬’公主您一尝就知道了。”

一面说她轻斟玉壶满了一杯:“公主请!”

经她这么一说朱翠兴致大增走过来坐下石几上四样菜肴:“藕片糟小鱼”、“青笋的百叶”、“扬州狮子头”、“黄闷栗子鸡”青瓷盖碗里是一盅“雪菜黄鱼羹”另一碟花卷一钵香米饭还有一瓮小米清粥四样下粥的小菜是“熏鱼”、“笋豆”、“卤虾小黄瓜”、“龙须菜”满满地摆开了一桌子。

朱翠摇摇头笑道:“太讲究了!”

青荷道:“公主玉食琼浆惯了吃吃这个倒也新鲜。”一面说一面请听朱翠用饭还是用粥。

朱翠看上了那四样下粥的小菜就道:“吃粥吧!”一面拿起一个花卷来撕下一块就口嚼着侧脸向青荷道:“你来一块吃些!”

青荷道:“婢子早用过了这里规矩大婢子也不敢!”

朱翠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也就不再勉强。

青荷笑笑道:“婢子回房一趟这就回来。”

朱翠情知道她是有意回避好让自己尽兴吃喝略略点头青荷即行自去。

吃了一碗粥两个花卷又喝了一碗汤约莫着差不多够了。

她这里斜倚过身子来将一杯“二头芬”就嘴沾着。

忽然草丛里一物蠕动现出了先时怪人去而复返的一只大头。

朱翠几乎吓了一跳道:“呀是你!”

怪人睁大了眼睛满脸馋相地道:“好香好香!”

朱翠回头看了一眼又察看一下左右确实无人才道:“你要吃点么?”

怪人连连点头道:“好好!”

朱翠一笑道:“好!”

手筷轻翻先将一条藕片糟小鱼掷出随着怪人大嘴张处正好落入嘴里。

“酒!”怪人说。

朱翠道:“小心了!”

玉腕轻翻满满一杯“二头芬”形同一团冰珠落在了怪人大开的嘴里。

怪人一口吞向肚里咂着嘴道:“好酒!太妙了太妙了!”

朱翠一连掷出了三杯杯杯不落空全进了怪人肚子里。

怪人酒过三杯频频呼菜竟将四个盘子吃了一空又吃了两个花卷儿才向着朱翠点了点头道:“好姑娘有人来啦我走了!”黄草轻翻人已无踪。

朱翠再回过身来即见青荷裙带飘飘地由小桥一端移步过来见面一笑道:“公主吃饱了!”

“啊!”朱翠说:“太饱了!”一眼看见桌上盘干碗净不觉心里一动。

青荷也似微微吃惊一笑道:“公主想必是饿了!”

朱翠点点头未待说出两只哈巴狗忽然吠着跑来亭内。

青荷一笑道:“我说呢敢情这两个馋东西在这里都是三娘娘把它们给宠坏了!”

朱翠只是笑笑未说什么。

青荷一面把碗筷收拾妥当为朱翠斟上了一杯香茗再把两只小狗引开这才笑眯眯地回到亭子里看了看天道:“看样子今天晚上要下大雨。”

朱翠说:“你坐下来我们聊聊吧!”

青荷道:“是。”

回头看了一眼才在一边落座。

朱翠道:“这里地方很大人一定很多吧!”

青荷摇摇头道:“不多平常只有二三十个人。”

“都是岛上来的?”

“不只有高桐和婢子我是岛上调来的。”

“高桐?”

青荷点点头:“就是陪公主和三娘娘来的那个高先生他叫高桐。”

朱翠点头道:“原来是他……”遂道:“这个高先生我看他不但会做生意而且武功不错吧。”

青荷怔了一下才缓缓道:“公主眼光真准他的武功得自大爷亲授很不错。”

朱翠一笑道:“还有你一定也不错谁教你的?”

青荷想是知道瞒她不过再说也无须隐瞒遂含笑道:“婢子的武功是三娘娘传授的只是比起高桐来可差远了。”

“这是说三娘娘的武功不及大爷了?”

“那倒也不是是婢子练功的时候短也没有高桐那么专心。”

朱翠点点头道:“你可知三娘娘上哪里去?”

青荷道:“婢子不知道这里的事一切都由高先生负责婢子只是管里面的家事。”

朱翠点点头道:“三位岛主都出来了岛上没有了主人怎么成?”

青荷道:“不还有刘公刘嫂。”

“谁又是刘公刘嫂?”

“刘公公是岛上的总管”青荷接下去道:“刘嫂是他太太也是管事的。”

朱翠点点头道:“这么说起来这两个人的武功一定也是不错的了。”

青荷点头道:“刘公刘嫂是上一代岛主跟前的人武功高不可侧但他们对三位岛主却极为忠心。”

朱翠心里一惊却把她的话记了下来。

话题一转她又问道:“青荷你来这里有多久了?”

“婢子才来了八个月。”顿了一下道:“是随着三娘娘来的。”

“这么说平常你是专门侍候三娘娘的了?”

“是的。三娘娘顶疼我到哪里都要我跟着。”

朱翠一笑道:“有几句话我也许不该问但问问也无妨你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说我不怪你就是。”

青荷点点头道:“婢子知无不言不知道的也就不能说了。”

朱翠道:“这个自然我问你你家三娘娘为人怎么样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青荷微微一笑喃喃道:“这很难说。”

“不要紧你说说看。”

“嗯!”青荷咬了一下嘴唇喃喃地道:“她是个好人不过你一定要顺着她的性子就是了。”

“你意思是说她的好坏不定性子好的时候就好性子坏的时候就坏?”

“对她就是这样的人。”

朱翠点点头道:“那她还是个坏人因为人家并不能顺着她的性子过活。”微微一顿她接下去道:“我听说她很喜好诗词常常以此来作为生杀的取舍可真有这件事?”

青荷一笑道:“怎么没有?光是我知道就有好几次。”

朱翠微微一笑暗思她对自己倒还没有这样倒是未曾想到。

“好吧!”朱翠道:“我们再谈谈大爷这个人吧。”

青荷吐了一下舌头道:“我可不敢说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又怕什么?”

青荷道:“好吧我说归说公主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否则我可就惨了。”

朱翠点点头道:“当然。”

青荷咬了一下牙两弯眉毛挑了一下道:“大家都叫这位大爷是魔王公主你也就知道这位大爷有多厉害了。”

“大魔王?”

“比魔王还厉害!”青荷像是惊吓地道:“不过我也弄不清楚他就是了反正瞪眼杀人吃人不吐骨头可怕极了谁能惹得了他?”

朱翠道:“难道说就没有人能制得了他?”

青荷想了一下叹了口气道:“现在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朱翠听出来她话中有病遂问道:“现在没有难道说以前有?”

“以前……嗯!”青荷点点头喃喃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可没见过。”

“谁?”朱翠颇为好奇地问道:“你是说难道还有什么人的武功能够胜过这位高大爷吗?”

“现在是没有了”青荷冷笑了一声:“以前可就难说起码我就知道十年前有一个人的本事就比他大得多而且是他唯一的克星?”

朱翠心里一动想到了海无颜想想又似不对因为十年前的海无颜分明绝非高立的对手即使十年后的今天也未见得就能胜过他……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

“这个人……是谁?”朱翠忍不住问道。

青荷站起来脸上显示着颇为后悔的表情后悔她的多此一言。可是话既已出想收口已是不及再者对于“白鹤”高立这个人她确实郁集着一种内心潜在的仇恨。当然要追究这种仇恨的原因可就把话岔开了。

“他是……”

“唉!”青荷叹了一声道:“我说出来以后公主你一定要为我守口否则大爷一定是不能留我活命只怕三娘娘想保全我也是不能了。”

“我已经答应你了难道你要我誓么?”

“婢子不敢。”青荷上前一步悄悄道:“婢子实在害怕会被人家听见这件事关系太重要了。”

朱翠道:“你是说这附近会有外人?我看不会吧。”

“很难说……”青荷提起内置碗盘的锦盒道:“婢子陪公主进房去如何?”

这么一说不禁大大引起了朱翠的好奇倒是非要一听不可了

当下她点点头二人踏过小桥即见一叶小舟方自由竹楼一隅撑过来。

一个白皤皤的老婆婆坐在船尾正在采菱角。

撑船的人是一个白白瘦瘦的汉子头上戴着竹笠一眼看见二人先是一愣遂笑道:“是荷姑娘么这是上哪里去啊?”

青荷笑道:“天快下雨了还不陪你娘回屋里去小心淋湿了衣裳着了凉。”

白瘦汉子笑道:“放心吧娘说啦越是雷雨阴天那玩艺儿才出来呢。”

青荷一笑道:“敢情你娘又要抓黄鳝了。”

说时已同着朱翠进入竹楼。

朱翠奇道:“这母子又是哪个?”

青荷叹了一声道:“公主问得好他们是‘桑氏母子’公主你可听说过‘南剑’桑太和这个人么?”

朱翠想了想似乎这个名字很熟但是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青荷道:“你大概想不起来了这个‘南剑’桑太和据说当年是大爷很好的朋友武功也很高刚才那个老婆婆就是他的妻子叫什么我可记不起来了不过却知道她用一把泼风断肠刀武功很了不起。”

“那个年轻人是她的儿子?”

“嗯!他叫桑平武功得自他们桑家家传也很不错。”

朱翠点点头道:“这么说他们桑家一家人都住在这里了?”

“桑太和已经死了。”青荷微微顿了一下轻声道:“据说他死得很不明白有人说是大爷亲自下的手至于为什么婢子可就不知道了。”

朱翠一惊道:“那么桑太和的妻子怎么会又住在这里?”

“这就是婢子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不过桑老太太自从她丈夫死了以后好像变得疯疯癫癫。奇怪的是大爷把她母子送到了这里他们在后院种菜养鸡过着与人无争的日子真是一对奇怪的人婢子就是想不通他们……”

朱翠心里也很奇怪想了想笑道:“这也罢了我们还是谈谈高大爷这个人吧你刚才说高大爷十年前怕一个人……”

“婢子是听一个人说的这个人是大爷的贴身跟班他叫吕昆。”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忽然微微红:“就是因为他多嘴说出了这件隐秘所以……所以大爷把他的舌头给割了……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哑巴真比杀了他还厉害。”

朱翠一阵栗然若非听眼前青荷道及她真不敢想象天下真有这么狠心的人。

青荷终于淌出了眼泪。

她抽搐了一下道:“公主您也许还不知道我们在不乐岛干事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血恨婢子的爹娘也都是这么死的。”

“怎么死的?”

“被大爷手下人杀的。”

“真有这种事?”朱翠一时怒火中烧:“这又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青荷一面擦着眼泪:“只是岛上的规距凡是在岛上工作的人都不许有家人拖累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例外这几个人却也是今生休想踏出不乐岛一步……公主……”

朱翠摇摇头脸上悚然道:“太可怕了!”

青荷破涕一笑轻声地道:“婢子太激动了其实这些仇恨在婢子来说应该早已淡然了。”

朱翠摇摇头道:“这是什么话父母血仇不共戴天岂能淡然?”

青荷轻叹一声道:“您不是生活在那个天地里的人您是不能想象的其实有关我父母被杀之事也只是婢子引证旁测而悉知婢子虽可断定为千真万确之事但是却难能有其真实的凭证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朱翠点了点头道:“这也难怪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一天你们会了解真相的。”

青荷苦笑着摇了摇头。

朱翠想起来道:“你还没说出大爷所怕的那个人来他是谁?”

青荷道:“他是大爷的……”

忽然竹楼一隅起了极为轻微的一声轻响朱翠与青荷都听见了因而青荷到嘴的话突然止住。

嘴里轻叱一声:“谁?”只见她纤腰轻拧“嗖!”一声已纵身而出。随着青荷的两只手掌推处两扇虚掩的门扇蓦地张开来却在那里直直地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想是正伸手叩门却不意房门猝然敞开把他吓了一跳。

朱翠这时也由位子上站起看见进来的人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原米是方才划船采菱的那个桑老太太的儿子。只见他一只手提着两串鲜菱笑问青荷道:“荷姑娘要出门么?”

青荷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他道:“原来是你把我吓了一跳干什么来啦?”

桑老太太的儿子提了一下手上的东西:“这是刚摘下来的‘老鸡头’(莲之一种极鲜美)姑娘有客所以送来给姑娘与贵客尝尝新。”

青荷接过来笑道:“谢谢你你也许不知道三娘娘已经回来了这院里你们还是少来吧。”

桑老太太的儿子似乎吃了一惊连连称是看了朱翠一眼抱抱拳正要告退。

朱翠忽然将身子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笑道:“谢谢足下盛情还没有请问尊姓大名号?”

桑老太大的儿子顿时显出一副怪模样连连望向青荷道:“这……这位是……是……”

青荷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无忧公主还不见过?”

桑老太太的儿子顿时吃了一惊立刻伏地就拜。

朱翠白了青荷一眼怪她话说得太直一面闪身让开嘴里道:“不敢当。”

桑老太太的儿子抱拳道:“公主的大名在下久仰极了在下桑平这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又打了一躬紧跟着双足顿处一片彩霞般地飘了起来极其轻巧地已飘身而出。

朱翠特别留意他的轻功身手只见他一只脚尖轻轻在一片荷叶上一点随即弹了起来轻若无物地落向另一片荷叶如此闪得儿闪已隐入湖侧荷丛。

朱翠心里一惊忍不住赞道:“好身手。”

青荷道:“他的轻功虽好但是比起他母亲桑老太太来却是差得远了。”

朱翠心里大为惊诧她自付观诸方才这个桑平轻功身手已与自己相去不远如照青荷说法那个桑老太太便不知深到何等程度了。

她越来越对不乐岛不敢等闲视之了桑老太母子、高桐以及隐身荒草的那个大头怪人这么许多人各有千秋身分之玄妙、深奥真个莫测高深。要想一一了解这些人可又是煞费周章之事了。脑子里想着这些人不禁傻傻地望着桑平离去的背影起愣来。

青荷轻咳一声道:“公主。”

朱翠警觉道:“啊我是在想桑氏母子……”

青荷一面把剥好的鸡头莲肉用荷叶托上道:“桑平的一番心意公主您尝尝新吧。”

朱翠含笑取过一些就口尝着果然入口甜嫩昔日鄱阳湖湖鲜所产总以王邸为先这类湖产每年都不曾错过嘴里吃着脑子里“乱红秋千”憧憬着几许往事真是别有一番感触了。

青荷一面把廊子里竹帘放下来湖风穿廊引得正檐角下那串风铃叮叮作响。

朱翠又似一惊笑向青荷道:“你说下去吧这一次大概没有人再打岔了。”

青荷道:“好我去去就来。”说罢离座上楼须臾下来手里拿来一面锦缎长披。道:“公主披上这天凉了。”

朱翠一怔认识这领披风正是自己随身之物只是连同两具箱笼都似忘记在旅邸未曾带出何以会出现在此心里大是奇怪。

“这……你从哪拿来?”

青荷笑道:“公主的衣物箱笼。高先生己派人取回来公主人还没到以前这些东两都已来了。”

“啊……”朱翠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心里却在想所幸自己随身所带并无不可告人的隐秘否则岂不尽落对方眼底、她虽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是微微一定不当回事地向青荷道:“你说下去吧。”

青荷道:“是。”

“据吕昆告诉婢子说”她声音忽然变了许多道:“当初不乐岛的掌门大弟子并不是现在的大爷。”

朱翠一怔道:“你是说当年金乌门的门主除了现在的三位岛主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徒弟?”

青荷点点头道:“不错!那个人姓单是当年云老祖的掌门弟子据说这位单大爷一身内外功夫尽得云中玉老祖宗的传授武功要较今天的高大爷高多了。”

这倒是朱翠前所未闻的一件新闻她不但不知道就连海无须当日与她谈论起不乐岛一段始未事时也未曾提到过显然海无颜也不知道。

“他姓单你可知他的名字?”

“这婢子不知!”青荷摇摇头道:“除了三位岛主外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吕昆虽然知道一些但也并不十分清楚。”

朱翠道:“这位单老爷子如今又在哪里?”

青荷苦笑道:“这正是婢子要告诉公主您的听说他已经死了。”

“噢!这可真是太不幸。”

“详细情形婢子不知!”青荷微微停了一下接下去道:“吕昆告诉我说这位单老爷子出为贪好杯中物而中了大爷的计被斩去了手脚已经秘密处死详细情形婢子就不知道了。”

朱翠皱眉道:“高大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哼!当然有原因啦!”青荷挑动着一双眉毛道:“第一要是那位单老爷子在可就轮不着如今的大爷当家了;第二那位单老爷子有数不清的家财听说大爷是谋财害命;第三他们师兄弟一直不和反正就是因为这些大爷就把单老爷子给害死……”

朱翠低头在寻思着什么忽似有所感触地道:“单老爷子真的已经死了?”

青荷点点头忽然张大了眼睛道:“啊对了不久以前好像有人传说单老爷子还活着。”

朱翠一怔道:“是么?是谁说的?”

“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青荷喃喃道:“反正岛上很多人都在暗中这么传说有人说那位单老爷子被砍了两只脚有人说被砍了两只手现在还活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老人家的面只不过是这么传说罢了。”

朱翠想了想道:“这个人要是活着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青荷想了想道:“总有七八十了吧谁也没有见过他老人家。”

朱翠微笑点点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隐秘我倒是希望这位单老爷子如今还活在人世上如果他没有死如果真是高大爷谋害了他这笔血海深仇他一定会报复的你等着瞧吧。”

说话之间廊子外风势大起黄豆大的雨点子已落下来。

青荷道:“下雨了。”说时她忙站起来忙着去关窗户。

朱翠心里这一霎似乎想到了很多事颇不宁静就站起来道:“我也该回房问休息一会了。”

青荷道:“公主请随代来。”说罢迈出这间廊阁只见正面一间雅室湘帘低垂她撩开帘子道:“请。”

朱翠迈步进入鼻子里立刻闻见了淡淡的花香只见正面白石长案上平列着一行石盆盆子里种植着水仙都已绽放衬以室内其他摆设显得极为雅致床是纯木色的灯是贝质吊灯衬以窗外的湖景古柏真有几分仙气。

青荷点着了吊灯朱翠才觉那具别致的吊灯敢情是用二种不同色泽式样的海贝所缀制而成映以灯光尤其好看。

朱翠见自己的衣物连同两只箱笼一样不少地都陈置在室内这里琴棋书画无所不备即使长此住下去亦不会嫌得寂寞。

“看样子三娘娘一两天是不会回来了。”朱翠看向青荷道:“可是?”

青荷一笑道:“公主真聪明三娘娘确是关照过说是如果事忙可能要多耽搁两天才能回来。”

朱翠一笑道:“她必定关照你陪我下棋了?”

青荷点点头一笑道:“婢子棋下得不好。”

朱翠坐下来点点头道:“我已经耽搁了你不少时间你去休息吧。”

青荷道:“公主有事关照只需拉一下这根绳子就好了我就住在后面院子。”

朱翠含笑道:“今天是不会有事了。”

青荷请安告退。

朱翠忽然道:“啊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青荷道:“不敢公主千万不要客气婢子奉命就是专门侍候您的您请关照吧。”

朱翠道:“刚才你给我喝的‘二头芬’味道很不错如果有得多的话请拿一瓶来可好?”

青荷应了声:“是!”转身退下。

须臾她又返回手中拿着一个白瓷小坛一面笑道:“公主的酒量好干脆我就把坛子搬过来够您吃几大的了。”

朱翠心里暗道:你道是我喝么?傻丫头!

当时笑着道了谢青荷又留下了一个青瓷小瓶说是用来盛酒便于携带这才退下。

这时雷声隆隆闪电频频雨愈下愈大隔窗向外看去整个院落都在狂风暴雨之中。

朱翠和衣坐床盘膝运了一会儿内功全身上下十分通畅再看窗外夜色已浓只是不复再闻雷雨之声大概雨已经停了。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觉得有点冷随即披上披风信步步出室外。

※※※

整个楼阁想必只有她一个人居住显得那么静寂倒是悬挂在客厅内的四盏别致的吊灯散播出一片青霞流光美固然美却别有阴森之感。

她倒是很久没有这么静过了睡觉又大早又不便再把青荷找来闲聊一眼看见一旁大理石案上置放的一樽焦桐不禁触了她的雅兴。

朱翠缓缓走过去随便播弄了几下琴弦其音郁然颇有古味再看那琴式样竟是一樽古琴这一来更触了她必欲一试的兴头。

窗外骤雨初歇细雨连续尤其是落在荷叶上的声音十分凄然古人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的绝句足见可以激思古之幽情了。

朱翠大家出身小小年岁时已涉猎琴棋书画那时虽皆通晓到底造诣不深真正领会音韵之妙当在十六岁随师深居高山之年。然而离师后这两年来整日忙于凡俗不思此闲情逸致久矣这时睹物思昔便感到非弹一曲不足以排遣旅邸寂聊了。

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地坐下来弹弄起琴弦来了。

窗外细雨声声她的琴韵不期然地与之凑合一曲《雨打芭蕉》简直如应斯景两者配合恰到好处弦音飘渺如缩天音。

一曲方终朱翠已不能自己正待一倾余兴再弹上一曲《悲秋》就在这一霎她仿佛看见了一条人影由窗前掠过。

朱翠一惊之下手按石案蓦地把身子拔了起来起落之间翩若惊鸿地已扑出门外。

一条人影自楼栏间扑向荷池。来人胆敢跃身荷池足见其轻功造诣极深朱翠自然不敢等闲视之。她冷笑了一声足尖飞点之下疾若箭矢地纵身而起。

她在空中强收真元提起了一口真气轻飘飘地落向荷丛。她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眼中已窥见前面人影极其轻捷地跃上了岸边。

天黑又下着小雨朱翠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只能约略辨别出一个人的影子而已。并不是一个十分高大的影子似乎不像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难道是青荷那个丫头。”心里想着决计要把这个人给截下来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对自己究竟又有什么企图。

一驰一追眨眼间已是百十丈外。

方才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丈左右此刻反倒远了约在三四丈之间。

这还像是对方故意示情否则只怕两者距离将要拉得更远。

朱翠这一阵追赶之后心里大为吃惊敢情对方这身轻功是自己生平罕见的高即以所知的海无颜、风来仪二人来论亦不见得就能胜过对方。

大雨之后小雨未歇到处都是水淋淋的由于出来过于仓促未能来得及换上雨衣这时已是全身透湿行动越嫌不便。

更因为这样她才决计不肯与对方干休暗中咬了咬牙俯展出。“凌波虚步”身法连续几个起溶向前快欺进。

眼前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前面那个人一头扎进了像是开满了藤萝花的花架脚下早已放慢正因为这样才被朱翠自身后霍地欺近上来这人迎着朱翠猝扑的身子倏地一个急转差一点与朱翠撞在了一块。

黑夜里看不清对方那张脸却可见对方已呈花白的头朱翠一愣之下还不及思索下一步的动作对方这个人已欺身上步蓦地抖出右手一式“二龙抢珠”直向她两眼上点了过来。

好尖锐的指上风力。

朱翠倒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向自己出手暗吃一惊当下右手用“分花拂柳”的一招霍地去拨对方的那只手同时身子滴溜溜一个快转已到了这人左测清叱一声击出了一掌。

在内功招式上这一招叫“吐气开声”。

这一招朱翠为的是测量对方功力深度倒是用了八成的力道。

那人哑着嗓子一笑道:“丫头。”拧身错步霍地劈出一掌招式巧妙大出常规。

朱翠心里一动两只手掌已迎在了一块儿。

一股内劲之力通过对方那只手直传了过来以朱翠之能亦不能不腾身化解当下不假思索霍地腾身掠起飘出丈许以外。

身子一经站定却见对方那个人好端端地站在花架之下天虽然黑但朱翠已略能窥清对方面影。

她心里怦然为之一动真有点令人难以相信敢情对方那个人竟然会是傍晚时分所见的那个桑老太太当时她一言不地在小船上采莲只当她是个寻常妇人虽然青荷没有对她介绍一番到底令人费解这时见她身手才知果然厉害。只是彼此并无仇恨何以她上来即向自已施以重手却是令人难猜透。

“是桑老太太么?”一面说着朱翠抱了一下拳道:“失敬了。”

对方愣了一下哼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桑?”

朱翠轻轻闪身来到了她面前再次抱拳道:“青荷已告诉了我你的一切刚才也见过了令郎贤母子具有如此身手令人佩服。”

桑老太太翻了一下眸子嘿嘿冷笑道:“我就知道那个丫头最爱嚼舌她都对你说些什么?”

朱翠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谈到你丈夫桑太和……”

她本来想说出桑太和被高立所害死事但到底事属揣测未便轻易出口话到唇边顿了一下又吞回肚里。

桑老太太上前一步:“我丈夫怎地?”

朱翠见她说话口气甚硬心里未免不悦只是到底来此是客不便作。微笑了一下她接口说道:“桑大侠武功盖世我很久就听说过他了。”

桑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一派胡言你今年才多大居然会听过先夫的名字!”

朱翠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被她两句话一抢一时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桑老太大冷笑一声踏进一步道:“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翠见她这般盛气凌人不禁心里有气当下冷冷地道:“我的事又何劳你来动问?”

桑老大太碰了个软钉子越加有气。“嘿嘿!说得是!”桑老大太眸子里闪烁着凶光:“如果在你的鄱阳湖我是管不着亏你还是名门望族之后竟然认贼作父我倒是看错你了。”

毫无来由的一番臭骂直把朱翠骂得火冒三丈。

“你胡说!”朱翠一时气得脸色苍白大声道:“你凭什么开口骂人!哪个又是认贼作父了?”

桑老太太一双三角眼瞪得极大聆听之下沉声笑道:“事实俱在还要狡辩你以为有了风三婆娘撑腰别人便不敢奈何你了今天碰见了我可是你八字排错了先废了你这个贱人再说。”说时陡地向前跨出了几步。

像是海无颜那般内功杰出之人一样立刻就由她身上传出了大股的内力。

这股内力宛如一面无形的钢箍倏地紧紧勒住了她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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