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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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珠定一定神向一个跟随神像游行的人问道:“你们这位城隍老爷是谁?”那人鼓起眼睛说道:“城隍就是城隍当然是神。你这位姑娘问得好怪。“于承珠怔了一怔心道:“他是不知道这神像就是我的父亲呢?还是不方便对我说?”又问道:“城隍庙是谁起的?”那人道:“捐钱的绅商多着呢我也说不清楚你问这个干什么?”于承珠锲而不舍又问道:“这神像是谁雕刻的?”那人愠道:“你问管木工的头子去。我可没工夫和你说废话。”急急忙忙赶上前头抬着城隍像的行列已去得远了。
小虎子道:“姐姐你不是中暑吧?”摸摸于承珠的额头但觉一片沁凉于承珠甩开他的手道:“别胡闹。”小虎子心道:“你才是胡闹呢哪有这样问人家的。”但见于承珠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小虎子甚是担忧。

他哪知于承珠心头的紊乱须知于承珠的父亲于谦是以叛逆之罪被抄家处斩的虽然天下之人闻讯悲愤但在皇帝淫威之下谁敢吐半句不平之语?想不到昆明竟然把于谦奉为城隍。于承珠心道:“昆明虽然僻处南疆但仍是朝廷管治若被朝廷官吏看出这是我父亲的神像起造像建庙的人定难逃抄家灭族之祸谁人有这般大胆。”而且也想不到昆明城中有什么父亲的亲友。心中更是奇怪暗道:“想不到父亲竟然会到这辽远的边城来作城隍。”

于承珠身不由己地跟随着看热闹的人走到城隍庙去城隍本来不是“尊神”天下各地的城隍庙都只是聊具规模而已这座城隍庙却大得出奇进了三重才到大殿但见飞檐翘角金碧辉煌大理石的檐阶也有数十级之多于承珠与小虎子挤到前面但见大殿里香烟潦绕挤满了人忽闻得八音齐奏看热闹的人纷纷让路有人说道:“瞧小公爹来了!”

于承珠忙向旁边一位老者请问道:“哪位小公爹?”那老者笑道:“昆明城里能有几位国公?”于承珠大吃一惊道:“是沐国公?”那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这城隍庙便是沐小公爹倡修的。”只见那乘蓝呢大轿停在台阶下面轿中走出一个贵介公子唇红齿白看来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有些稚气。他一进来庙中肃静无哗赞礼的道:“鸣钟击鼓请尊神升位。”原来这位小公爹是来主持城隍庙的落成大典的。

于承珠如在梦中惶惑不已原来沐家世袭黔国公镇守云海在朱元璋的手下大将之中算得是最有福气的一位。沐家始祖沐英还是太祖朱元璋的养子平定了云南的“粱王之乱”后受封为“黔国公”(见《明史》一二六列传四。)沐家的子孙有好几位都是驸马富贵荣华在功臣之中数不出第二位。

于承珠的父亲是明朝大臣于承珠当然熟悉本朝史事。要知明太祖未元璋劾薄寡恩得了天下之后大杀功臣手段毒辣实不在汉高祖刘邦之下。他手下的大臣军功比沐英大的有的是例如徐达、常遇春、蓝玉都是但或者本身不得善终或者子孙遭受诛戮。如蓝玉以“叛逆”罪诛三族常遇春的儿子也被牵连入蓝玉案内而被赐死;徐达是明朝开国的第一功臣受封为中山王赐有免死的铁券丹书但后来燕王以叔夺侄位(明成祖)徐达的儿子徐辉祖仍不免被削爵幽死(见《明史》一二五列传十)。只有沐英一家远镇云南世代为“公”(爵位)可算异数。

因此于承珠听说这城隍庙是沐府的“小公爹”倡修的不胜惶惑心中想道:“若是别人也还罢了沐家屡代都得朝廷恩宠何以他却不怕牵连给我的父亲立像造庙虽说是假托城隍但如此昭彰岂能瞒尽所有之人。而且也未听说我父亲和沐家有什么交情这事未免太奇怪了。”

只见那小公爹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下面的绅商依次进香行礼只是除了那“小公爹”之外却并无一个官员。

于承珠忽地排众而出在庙祝手里也接过三柱香热泪盈眶跪在神前低头默祷:“爹爹呵你被奉敬为神永受万民膜拜死也不朽了!”

那小公爹甚是诧异招手叫她问道:“你有什么委屈要禀告城隍?”于承珠拭掉眼角的泪珠道:“没什么我见你们如此尊敬城隍一时感触禁不住流泪了。”小公爹越奇怪正想再问忽听得外面又是鸣锣开道之声有人报道:“王副将军到。”

小公爹皱眉道:“他也来做什么?”走出去迎接于承珠乘机退下偶然一瞥忽见那两个卖艺的父女也挤在一个角落里正在偷偷地望着自己……

于承珠心中一凛想道:“待黑白摩诃一到可得立刻离开这儿。”她也自知露了痕迹但眼见自己父亲的神像却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

锣声一止只见一个贵官走进庙来小公爹道:“王将军你也来进香吗?”那贵官道:“小公爹你这场功德道得好呀。”向城隍像打量了好一会笑道:“好手艺刻得栩栩如生。为什么和我在别处所见的城隍像不同?”小公爹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城隍这有什么奇怪?”那玉将军哈哈笑道:“小公爹此言真是令我大开茅塞原来城隍像也是因地不同的。哈哈这建庙造像是沐公爹的主意还是小公爹的主意?”小公爹淡淡说道:“这是我的主意有什么不对么?”

那王将军满脸奸笑道:“好极了在蛮夷之区原不妨以神道设教这是圣人也说过的。”旁边的土著绅商听那将军说云南是“蛮夷之区”个个怒目而视。那位王将军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急忙堆满笑容补上一句道:“兄弟的意思咳咳兄弟的意思是说小公爹的作为颇合圣贤之道。”这句话可捧得极为牵强。那小公爹笑道:“是吗?好好!那么你也该向这城隍叩三个头!”那个将军名叫王镇南身受平南副将军之职。云南的军政大权一向操于沐家手中“平南将军”也是规任的“黔国公”沐琮自兼这位副将军虽是朝廷派来的其实形同“伴食”毫无实权被小公爹沐磷强他向城隍像叩头心里虽然是万分的不愿意却不敢不依果然跪倒地上乖乖地叩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时满面尴尬之色于承珠瞧在眼里心中笑道:“这个王将军一定是曾经见过我的父亲哈哈叫一个朝廷命官向‘叛逆’叩头这位小公爹的恶作剧可真令人痛快!”

那位王将军搭讪了几句悻悻而退。看他走出庙门里面的绅商们窃窃偷笑。小公爹沐磷抬起眼睛在人丛里寻觅于承珠忽听得门外又是肃静无哗进香参神的人们自动让开只见两个丫鬓陪着一个小姐走上台阶沐磷急忙迎上去道:“姐姐你也来了。”这位小姐正是黔国公沐琮的女儿沐燕。看她长眉入鬓啊娜矫柔却是步履安详气度高华自有大家风范只见她先向城隍像裣在施礼然后对沐磷说道:“弟弟你跟我回去吧爹爹在找你呢。”沐磷吃了一惊道:“爹爹有什么说?”沐燕似乎不方便在此多说微微笑道:“都有我呢你回去吧。”将沐磷拉出庙门于承珠在人丛里举眼偷窥但见她眉宇之间隐有忧色。

沐磷、沐燕一走庙里乱嘈嘈的外面的人也争着进来参神于承珠与叶、虎子乘机退走于承珠暗中偷看那卖艺的两父女还留在庙中似乎并没有现她。

于承珠如在梦中对眼前之事实是百思莫解。心中想道:“看这情形听那少女的语气这建庙造像之事沐国公想来事先未知。但这小公爹如此年轻他未曾见过我的爹爹又怎知道我爹爹的相貌。”

小虎子满怀纳闷道:“姐姐你当真不是中暑吗?”于承珠笑道:“你怎么胡乱咒我?”小虎子道:“我看你有点失常刚才好端端的怎么在庙里哭起来了?”于承珠道:“你看他们那样尊敬城隍所以叫我也感动了。”抿嘴一笑小虎子道:“不你一定有什么心事瞒着不告诉我。”于承珠皱眉道:“别再在这里胡缠啦小孩子知道什么大人心事?赶快回去吃中饭正经。”

小虎子道:“不不!你答应过我下午去逛西山的。君子一言……”于承珠给他逞得笑起来接着他的口头禅道:“快马一鞭!”小虎子笑道:“好那么说话算数你快带我去逛西山。”于承珠道:“你就不饿?”小虎子嘻嘻笑道:“我袋里还有几十文铜钱呢。”于承珠道:“你为什么不给那卖艺的老头?”小虎子道:“我是诚心留给你吃午饭的呀。我瞧你那个样儿就知道你忘记带银子了。”笑嘻嘻地拉于承珠到一个小店子里吃了两碗米线袋里就只剩下三枚铜钱了。

走出城来天方过午万里无云是一个大好的晴天。于承珠胸怀舒畅把心事抛过一边尽情观赏山景。昆明西山果然名不虚传越上山势越奇越险一到龙门更是令人惊心骇目那“龙门”竟是从山峰上凿出来的从下望上峭壁千丈。上面的庙宇竟似凌空而建下面是苍茫无际的滇池拾级而上山风飞衣如登仙境。于承珠赞一副对联道:“仰笑宛离无尺五凭临恰在水中央。”下望滇池悠然神往。

龙门的沿崖都凿成石廊迂回曲折有的地方仅容一人侧身穿过小虎子笑道:“这地方最好捉迷藏。”于承珠不禁失笑道:“带你来逛西山你却想捉迷藏岂不辜负了这天然美景。”

登上龙门只见一幅壁画画中一条鲤鱼凌空飞跃下半身是鱼身上半身却是龙相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便是这个所在据说“龙门”太高了所以滇池中的鲤鱼若能跃过龙门便可化龙升天。小虎子笑道:“我看就是天下的第一等轻功也难以跃过龙门!”于承珠又不禁哑然失笑但却也佩服他对武功的专心注意心道:“怪不得黑白摩诃说他是个有根基的孩子对武艺简直是入了迷。”

龙门上还有个魁星的石雕像那是用整块石头刻出来的只有手里的笔却是木的。于承珠看那题记原来这在峭壁上凿出来的龙门竟有一个哀艳绝伦的故事。据说有位少年因为失掉了他的意中人心无寄托便独自跑到西山上去刻龙门是想留下一个胜迹纪念他的情人。刻到最后的魁星像时没有石头适合刻魁星的笔这少年一生致力的工作就差这一点点不能完成伤心到了极点竟从龙门跃下丧身滇池。于承珠读了题记只感到心头一阵迷惘想道:“这少年的作为又比逃禅的境界更高了!呀可惜在这世上实是难逢具有这样真情挚爱的少年!”铁镜心的影子突然又从她心中飘过她俯瞰滇池但见滇池上的点点浮萍忽地被风吹散水如无数花瓣也各自飘零心中更增凄楚。

小虎子忽然悄然说道:“听下面好像有人说话。”

于承珠自小跟随云蕾练金花暗二器耳力极好又学过“伏地听声”的功夫当下把耳贴在石壁上一听龙门的石廊是从峭壁上凿出来的迂回曲折数步之外彼此不见但那声音从石壁上传过来虽然细如蚊叫却是清清楚楚。

只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王将军郑重付托这封信关系重要你一定要送到京中。”另一个声音道:“交给谁?”先头的声音道:“给大内总管阳宗海。若然阳宗海出差去了就交给御林军总指挥娄桐孙。若然两人都出差去了就直接交给宫内的王公公。”那人嗯了一声过了半晌问道:“若是途中碰到沐公爹的人呢?”先头的声音答道:“能敌则敌不能敌则跑跑不了就把书信嚼碎吞下总之不能让此信落在任何人的手中。”那人道:“哎呀这可是卖命的事儿我可不可以回家一转告别妻子。”先头那声音道:“张老大干咱们这一行的还怕死么?你今晚可就得立刻动身嫂子有我照料你不必担心。”说到此处两人再无言语只听得脚步声从里面走出来。

于承珠心中一凛想道:“这王将军定是今日到城隍庙的那个官儿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把密信写好了!听这语气看来这封信定是对沐公爹有所不利。”心中一动主意已决跟小虎子道:“玩得够了咱们该回去啦!”

石廊里那两个家伙忽然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于承珠和小虎子走进石廊两人一望见是一个少女和一个孩子只当他们是来游山的姐弟两人放下了心那个张老大是个好色之人见于承珠丽质天生故意迈前两步堵着石廊的狭窄的通道嘻嘻笑道:“小姑娘这壁真不好走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小虎子一个箭步跳上喝道:“让开!”肩头一撞左拳从肘底穿过就想来他一招“龙拳”于承珠急忙将小虎子一扯扯开那人被小虎子一碰略一侧身正想施展擒拿手的功夫将小虎子摔到石壁上忽觉一阵香风于承珠已是和他挨肩擦过那人心魄一荡伸手去拉却没有拉着他的同伴急忙止着他道:“张老大别胡闹啦。”张老大被他的同伴喝着悻悻骂道:“哼你这个小蛮牛要不是碰上今天有事定要捧你一顿!”小虎子回头还骂道:“好呀小爷正想打架!”于承珠忙把小虎子拉开赔笑说道:“我这弟弟是有点牛气请你们两位大人不要见怪孩子。”那个张老大听得非常舒服叫道:“喂你这个小妞儿很好你叫什么名字。”于承珠只当不听见在他说话的当儿已拉着小虎子走出石廊。

小虎子甚是不平向于承珠作道:“那个家伙胆敢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让我打他一顿?”

于承珠道:“要打他我不会打吗?快走!”小虎子满肚闷气但见于承珠声色俱厉却是不敢违拗只得提起脚步跟着于承珠快跑。

还未跑至“三清阁”只见那两个家伙已气呼呼地追了上来破口骂道:“两个小贼给我站着!”原来于承珠适才在与那个张老大挨肩撩过的刹那已施展了空空妙手将那封密信偷到手中。这手功夫正是张丹枫所传的绝技之一。当年张丹枫初遇云蕾之时就曾施展过这一手绝技将她的银子偷得干干净净和云蕾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张丹枫说这不是正派的武功本来不想传给于承珠的但于承珠听了师父当年戏耍师母的故事缠着要学想不到却在今日派了用场。

那张老大也算机灵于承珠一走他猛地想起:“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撞得我肩头作痛?”一摸怀中现失了信件这一急非同小可忙与同伴追赶只见于承珠与小虎子不走正路已绕过三清阁向后面奔上山去张老大倒抽了一口冷气看于承珠这身轻功竟是在自己之上。

这张老大本是京中的一个待卫名叫张大洪被派在昆明察伺沐国公的为怕起疑所以将家小也带了来装作一家普通的民居。他的同伴名叫王金标却是征南副将军王镇南手下的一个亲信原来也是京中的侍卫跟王镇南来负监视沐琮之任。沐家虽然历代效忠极得历朝皇帝信任但皇帝必须派人监视各省的封疆大吏乃是明朝行之已久的制度并非云南一省为然。王镇南到昆明作沐琮的副将已有十多年从未现过半点可疑之迹张大洪与王金标正愁没有建功的机会会老死云南想不到却出了一桩小公爹为于谦造像奉为城隍的事情正好借事生非邀功图赏。所以王镇南立刻写好奏折叫王金标偷偷交给张大洪哪料事有凑巧却偏偏碰到了于承珠密件竟然给于承珠偷去。

于承珠那“登萍渡水”的轻功绝技虽然令他们大吃一惊但他们哪肯就此干休仍然拼命追赶。小虎子的内功根底甚好轻功却非所长跑了一会距离渐渐缩短于承珠不得不放慢脚步等他张大洪把小虎子恨得牙痒痒的追到三丈左右一折手便出两支瓦面透风镖他在这暗器上下过十年工夫百百中哪知小虎子溜滑非常听风辨器身躯一矮钻人茅草丛中锋锋两声两支镖都打在石上小虎子哈哈大笑钻出来道:“没打着!”回头还扮了一个鬼脸。但经过这样一会儿闪躲的工夫张大洪已追到他背后一丈之地猛地纵身飞起喝道:“小贼还想走吗?”一招“苍鹰扑兔”竟是河北岳家“五擒掌”的功夫。于承珠距离小虎子在十丈开外回身来救已是不及。

张大洪出山以来曾用这“五擒掌”法伤过不少好手满以为小虎子定然难逃掌下如忽听得小虎子嘻嘻笑道:“你尽缠着小爷乞讨没话说小爷只好把身上这几个铜钱都施舍给你啦!”陡然间铮铮数声小虎子把身上仅剩的三枚铜钱用轮指手法一下弹出当作“金钱镖”使用分打张大洪头上的“太阳穴”胸膛的“掰巩穴”和脚跟的“涌泉穴”。“太阳穴”和“璇玑穴”都是致命的穴道也亏得张大洪武功不弱人在空中居然能把“五擒掌”法硬使开来接了小虎子打来奔向他上壤中盘的两枚铜钱但为了全力防护“太阳穴”和“璇玑穴”脚跟的“涌泉穴”却给铜钱打个正着立刻跌倒尘埃眼泪直流小虎子笑道:“哈我不杀你你哭什么?牛高马大泪汪汪的你羞不羞?”涌泉穴被打中必然流泪小虎子岂有不知?他乃是故意向敌人挖苦。

王金标一声大吼双臂一振飞掠丈许喝道:“好小子朝我来吧。”陡地拔出一支判官笔向小虎子身上的大穴疾点他是河北的打穴名家又善接暗器立心要点倒小虎子给同伴泄一口气。

小虎子道:“糟糕我身上不名一文你怎么还向我乞讨!姐姐你给我打他!”这一瞬间小虎子已接连遏了几次险招王金标的判官笔疾如风把小虎子逼得团团乱转眼见他笔尖一起直指到了小虎子的前心忽听得于承珠清脆的笑声叫道:“好我给你赏他金子!”王金标只见眼前金光疾闪急把判官笔招架但听得铮铮两声于承珠的两朵金花给他的判官笔碰飞王金标正想说两句俏皮话忽地那两朵金花在空中一转斜飞射下来势更急王金标善挡暗器却还未见过这种打法猝不及防两朵金花都打中了他的穴道登时晕倒。小虎子笑道:“他哪值得你赏他金子。”将金花取回又向张大洪的软麻穴重重地踢了一脚这才肯跟于承珠下山。

于承珠试用阿萨玛兄弟金球的手法果然一举奏效甚是高兴。回到旅舍关上房门拆开那封密信却是一忧。原来那封奏折果然是密报沐小公爹给于谦建庙造像之事奏折还拟好条陈叫皇上宣召沐小公爹入京将他废为庶人另选沐家的子侄立为国公。另外有几个条陈是削沐国公权力的办法。于承珠因为沐磷给她父亲造像对之颇有好感拿了这封信一时想不出妙置之法。

黑白摩诃还没有来到于承珠无人商量闷习不乐吃过晚饭便躺在房中小虎子听说云南的“花灯戏”好看邀她去看她也提不起兴趣。黄昏之后好一会子大约是相近二更的时分旅舍主人忽然进来报道:“外面有一个人要来求见于姑娘问于姑娘见是不见?”

于承珠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老掌柜道:“是一个漂亮的相公。”于承珠道:“就只一个人吗?”老掌柜道:“不错就只他一个人。”于承珠大为诧异初时她还以为是黑白摩诃寻来后来又以为是段澄苍但段澄苍断无一人前来之理沉吟半晌想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认得我?”掌柜的道:“那位相公看来人很正派于姑娘见是不见?”云南的男女大防虽然没有中原严谨但一个少年里子夜间到旅舍去拜会一个单身女客事情却也并非寻常那老掌柜受了来人的厚礼给她尽说好话于承珠沉吟半晌道:“好吧那就请这位相公进来。”

掌柜的一走小虎子便笑嘻嘻地羞于承珠道:“一个漂亮的相公!嘻嘻原来姐姐的意中人在这儿!”于承珠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破你的嘴。”面色一端道:“此人深夜求见必有机密之事你躲回房去。”小虎子道:“嘻你嫌我在旁不好意思么?”于承珠双眼一睁装作怒的神气小虎子伸伸舌头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房中。他的房间就在于承珠的隔邻小虎子淘气得很跨在墙上准备偷偷听他们的说话。

于承珠满腹疑团没有注意小虎子的动静过了片刻只听得掌柜的在外面说道:“客人来了。”于承珠打开房门但见一个披着白狐裘披肩的华贵少年缓缓走人于承珠怔了一怔:这个人竟似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于承珠道:“请问相公高姓大名夜间到此有何见教?”那少年打量了房间一眼听得那老掌柜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忽然微微一笑将房门关上而且闩上了门闩。

于承珠勃然色变喝道:“你干什么?”那少年“噗嗤”一笑声甚是柔媚于承珠心念一动只见那少年除下头上的方巾露出一头秀于承珠仔细一看这才认出原来是日间陪着沐小姐到城隍庙进香的一个丫环。于承珠心中暗笑:自己两年来都是女扮男装竟然看不出她的破绽。

那丫环道:“于小姐请恕冒昧!”于承珠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住在此间的那丫环不答这话道:“我家小姐有请。于姑娘见到小姐一切就明白。”于承珠更是疑惑那丫环道:“请于姑娘马上动身小姐有极大的疑难之事要向于姑娘讨教。”于承珠心头一震想道:“莫非是与今日之事有关?”继而想道:“我正愁没法处置那封密信交给沐小姐岂不是正好。”那丫环又催道:“于姑娘事不宜迟三更之后在街上行走就惹人起疑了。”于承珠瞧她眉宇之间隐有优色溢急之情溢于言表便道:“好我还有点事情要交代一下。”话未说完只见墙头跳下一个人来。

于承珠吓了一跳只听得小虎子笑道:“姐姐我在这儿呢。”于承珠向那丫环赔笑说道:“我的弟弟淘气得很你受惊了吧?”那丫环道:“没没什么噫你的弟弟真好本领我家的武师也及不上他的身手。”她口说不惊心头如在卜卜直跳。

于承珠道:“你的黑白师父明日定可赶到若然我未回来你就告诉他们说是我到沐公爹的府上去了。”小虎子道:“知道啦!”于承珠道:“我未回来你一个人不可到外面走动。”小虎子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这也用得着吩咐。”于承珠道:“那匹照夜狮子马你要好生照料不可让人偷走了。”小虎子笑道:“这马是你的命根我也宝贝着它呢谁敢偷我就和他拼命。”于承珠一笑道:“能偷走这马的人只怕你未必是他对手。”小虎子撅着小嘴道:“那你何必嘱咐我?”于承珠道:“这匹马和你已然熟识生人它不服你骑它它不会反抗若有人来偷你打不过就赶快骑着它跑。”小虎子满不高兴道:“好啦好啦你走吧!少一根马毛你回来问我。”

于承珠和那丫环走出旅舍昆明是个山城二更过后街上已少行人那丫环带她走出了小东门接近郊外更是寂静这晚是八月初三淡淡的一弯娥眉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夜色朦胧疏杨在夜风中呼啸颇有萧瑟之感。于承珠但觉日来一连串的奇遇心中忐忑不安。

两人刚刚走进城门忽听得呼的一声城墙上人影一闪于承珠听风辨器知是有人暗袭急忙施展“一鹤冲天”之技凌空跃起手中的金花尚未打出只见那丫环的身子也凌空飞起于承珠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将黑摩诃给她的那支蛇焰箭出尖锐的响箭声中飞起一溜蓝火只见一个蒙着头面的黑衣汉子抛出一根绳索索上的套环将那丫环套着待于承珠现之时那丫环已给他扯上城墙。

于承珠一抖手出两朵金花城墙有三丈来高金花射到那人已跳下城墙向郊外逃走。这一下变生意外于承珠大为惶急赶忙拔出青冥妄剑一跃丈许宝剑在城墙上一插手掌一按城墙拔出宝剑一翻身也跃上城头只见那蒙面人已在数十丈外月色朦胧依稀认得出模糊的背影。于承珠心中一凛:这人的身法好快!急忙跳下城墙追赶。

于承珠的轻功在江湖之上已是少人能与比拟但追了半个时辰还是落在那人背后十余丈之多于承珠也曾接连过三朵金花但终因距离过远打不着敌人于承珠不愿浪费暗器只好紧紧追踪过了一阵只见那人走人一个山坳于承珠追入山谷已失了那人的影子但见一间大屋不似山鲢人家屋中透出***。

山谷内再无第二家人家这蒙面人当然是躲进屋内去了。于承珠不暇思索追到那间大屋门前见那两扇大门似是虚掩。于承珠用力一推那两扇又厚又硬的红木大门竟然应手而开。于承珠心头一震想道:他故意不关大门难道是诱敌之计么?但救人要紧而且她艺高明大也顾虑不了这许多略一迟疑便拔足跨门进人。

走了十数步那两扇大门忽然“砰”的一声关合于承珠回头一望却又不见有人。于承珠怒道:“算你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你一闯!”里面隐隐传出笑声于承珠循笑声追去几重门户都是虚掩应手便开只有一所厅堂内一个军官高踞上座那丫环站在他的面前身上的绳索尚未解脱。

于承珠一看怒气上冲骂道:“哼原来是你!身为大内总管半夜掳人该当何罪。”这军官正是阳宗海。

阳宗海哈哈笑道:“于小姐你在青天白日出手伤人又当何罪?”敢情他已知道于承珠白天之事。于承珠道:“你知道她是谁?阳宗海笑道:“别人畏惧沐国公我阳宗海何须畏惧?”“砰”的一声拍案喝道:“小丫头快把书信交出来?”那丫环道:“什么书信?”阳宗海道:“王将军的密信?”那小丫环道:“哪个王将军?”阳宗海道:“你装什么傻?你家小姐差遣你半夜三更去找于姑娘为的什么?你不交出来我只好无礼了瞧我敢不敢搜你!”伸手便撕那丫环的衣服那丫环叫道:“你敢欺侮公爹府内的人!”阳宗海冷笑一声“嗤”的一声把那丫环的外衣撕为两片露出里面女装的红缎紧身。

于承珠大怒喝道:“信件在我身上你欺侮一个丫环不要脸么?”阳宗海正是要她说出这话哈哈笑道:“你何不早说?将信件交给我万事干休要不你也休想出去。”于承珠道:“有本事你就来取!”青冥宝剑倏地进招阳宗海在椅上一跃而起施展小擒拿手的功夫便来抢于承珠的宝剑转眼之间拆了几招阳宗海道:“少年人果然进步得快哼哼怕要和我对手那还差得远了呢!”一招“飞龙在天”双掌齐出于承珠退了两步阳宗海亦已趁势拔出长剑!)

于承珠身落虎口豁出性命把百变玄机剑法使得凌厉无前激斗中又将那丫环身上的绳索削断那丫环吓得软了绳索虽解却不会走路于承珠急道:“你快跑不必顾我。”阳宗海大笑道:“到了这里还想逃走你做梦么?”转眼间只见门口站满了人被小虎子用铜钱打伤的那个张大洪也在其内这些人都知道阳宗海素来单打独斗只有张大洪不知就里跳进去想报今日之仇于承珠回身一剑左手一弹金花从剑底飞出在张大洪的额角上穿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阳宗海喝道:“抬他出去你们堵着外边提防有什么可疑的人潜入。这屋子里谁都不许跨进半步。”于承珠适才那几下子动作虽快阳宗海若肯出手拦阻于承珠焉能从容出金花?看来他是有意让张大洪受伤的了。

阳宗海自恃武艺高强满心以为百招之内定能将于承珠制伏却不料于承珠乘他分神说话的当口忽地施展出“穿花绕树”的身法四面游走阳宗海挺剑来追好几次剑尖已堪堪刺到她的背心都被她溜走避开屋外围观的人乱拍马屁阳宗海每出一手剑招他们就啧啧赞赏道:“阳总管好剑法!”岂知阳宗海出手如风连刺了数十百剑如还未能伤得于承珠毫不但阳宗海自觉面上无光旁观喝彩的人渐渐也叫不响了。

阳宗海勃然大怒冷冷笑道:“张丹枫的徒弟连一招也不敢接么?”其实于承珠的“穿花绕树”身法只能应付一时久缠下去定因气力不继而露出破绽。阳宗海的武功和气力都较她强只要沉得住气终能取胜。不过阳宗海自持身份总觉得在百招之外纵然能够将她擒获亦是胜之不武。故此急着要激她还手、接招。

于承珠果似被他激怒忽地回眸一声冷笑喝道:“接招!”陡然间剑光一闪锋锋两声金花从剑底飞出阳宗海防不及防只得退后几步举剑一格说时迟那时快第三第四朵金花又相继射到阳宗海掌劈剑挡将金花一震飞哈哈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话之间五、六、七、八朵金花连翩飞至阳宗海卖弄本领纵身一跃一招“神龙入海”长剑一个盘旋但听得一阵钵钮之声四朵金花都给荡开阳宗海得意之极声狂笑却不料先前给他格开的那几朵金花在空中斜飞急射忽地又掉转头来对准他的穴道射下阳宗海一怔刚刚震飞的那四朵金花也一齐掉头飞回全奔向他的大穴。

阳宗海这才看出那满空飞舞的金花走的都是弧线虽然给他震飞却是丝毫不乱竟似都有轨迹可循。阳宗海吃了一惊心道:“这小丫头的手法好古怪!”转瞬间于承珠已是一连出十八朵金花在空中织成金光闪闪的大网将阳宗海的身形笼罩在光网之下阳宗海多好武功这时也不禁有点手忙脚乱。”

于承珠所用的手法正是她从阿萨玛兄弟的金球手法中所参悟出来的可惜时日无多未臻化境要不然就凭这一手暗器的功夫便可制阳宗海的死命。这时阳宗海虽然有些忙乱但金花却伤不了他只见他把一柄长剑舞得风雨不透金花一沾着他的剑尖立刻便给荡开铮铮之声祟音密响不绝于耳!却无一朵能透过他的剑圈!

阳宗海怒极气极把手一挥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大响那座客厅左右西边的四扇大门全都关闭于承珠早已绝了逃走之念仗着一口宝剑十八朵金花和阳宗海硬拼但见满屋子里金光闪烁有如流星掠空;剑气纵横伊若银虹交错。屋内的***虽然全都熄灭但在金花宝剑的光芒闪耀之下对方的身形移动都看得清清楚。

阳宗海一声大吼振剑疾择左手又使出劈空掌的功夫竟然在金花交织的网中硬冲而出于承珠吃了一惊却也不惧青冥剑盘空一转抢着占了上和他抢攻。阳宗海的武功虽然较于承珠高出不止一筹但这时他既要防备那满空飞舞的金花又得提防自己手中的长剑会给于承珠的宝剑削断有此两重顾忌竟然还给于承珠稍占上风。这一战双方都使出平生绝技阳宗海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来尚有其他办法可令于承珠束手就擒但自己说话在先若然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无法降服面子何在?因此只好与于承珠苦斗只听得外面晨鸡三唱窗孔渐渐透入微弱的光线他们大约是在四更之时动手这时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更次双方部已感到筋疲力倦仍是分不出高下苦战不休!伏在外面从窗眼偷窥的人都在暗暗担心却又不敢叫阳宗海罢手。

阳宗海也想不出如何了结又过片刻于承珠气喘的声息可闻阳宗海的头上也冒出腾腾白气他的内力虽较于承珠远为深厚但于承珠的金花暗器过于厉害只要有半点疏神就会被打中穴道阳宗海两面照顾比于承珠自是吃力得多。再过片刻窗孔中透入来的光线更为明亮想来外面已是天光大白了。

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阳大人王将军有请!”阳宗海正巴望有此一唤应了一声振剑一封将于承珠逼退两步大声喝道:“小丫头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待我回来再慢慢地收拾你。”于承珠冷笑道:“大总管想逃走了么?”阳宗海顾不得和她斗口突然振臂一冲平地拔起只听得“轰隆”一声屋顶开了一个天窗阳宗海箭一般地冲了出去于承珠正想随着出去就在这刹那之间屋子里突然天摇地动那丫环本是躲在一个“死角”藉着大理石桌遮蔽不敢动弹这时急得冲了出来急声唤道:“于姑娘于姑娘!你在哪儿?”于承珠心头一凛:我怎么忘记了她?柔声答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呢!”回身将她抓着说时迟那时快上面天窗已闭同时屋中突然裂开了一个大洞于承珠抱着那个丫环使不出力来跟着她一同坠下下面竟是个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于承珠气得大骂想不到阳宗海的身份竟然会使出这种下流手段。正是:

填池也自风波险虎穴龙潭又一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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