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花环织就怜新好 竹马骑来忆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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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骏马嘶鸣。一个晴朗的秋日伏牛山下出现了一人一骑仆仆风尘匆匆赶路。
伏牛山脉像一条婉蜒数百里的长蛇在河南中州的黄土平原上自西向东迤逦而来而这一人一骑则是自东向西疾驰而去。

这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英年马是骏马天是晴天但可惜他的心情却是落寞之极。眉字之间隐有重优掩盖了他本来的英气和这晴朗的天气也极不谐和。伏牛山千峰万窬在山下远远的望上去只见雾气迷漫但在这少年的心中却似看见了万马千军在山谷之中骤驰。

五年之前在这伏牛山上曾有天下英豪聚会推举了铁摩勒做绿林盟主。当年这少年还是个无知的童子但也曾随父母参与了这次盛会。五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但对伏牛山与这少年来说已是经历了太多的变化。伏牛山上的英雄早已风流云散而这少年亦已是父母双亡了!这少年几次想拨转马头、上山探望但终于还是欲行又止。他翘云山心中叹气暗自想道:“铁叔叔不知是否还在山上?那次大会之后惊动朝廷曾派了中州、平卢两节度使的兵马围袭听说各路英豪都己分散了。但这山上本来还有个山寨根基巩固官军退后他们不会回来吗?嗯铁叔叔对我极好我路过此山理应去探望他的消息唉可是可是——”他募地想起母亲临终的吩咐:“我不准你为我报仇你对别人只能说我是病死的。

铁摩勒是绿林盟主是我和你爹爹最好的朋友但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想去倚仗他!我要你遵守我的吩咐对他也不例外!你最好过了几年再去见他。”

那少年想至此处眼泪潸然而下心中则是大惑不解。他母亲叮嘱了他之后已是一瞑不视他根本就来不及问原因。可是尽管他心中疑惑他母亲临死的叮咛他又岂敢不从?“唉即使铁叔叔是在山上我既不想向他说谎那也就无谓去见他了。”

这少年正自心烦意乱忽听得马铃声响对面也有两骑马跑来骑者乃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和他差不多年纪也是十六七岁模样女的更是年轻看来只有十四五岁稚气未消梳着两条辫子结上红绳马跑得快她那两条辫子随风摇摆晃呀晃的也似流星般飞快十分有趣把这小姑娘也衬得更为俏丽婀娜。

这少年呆了一呆一双眼晴跟着这个小姑娘看得出了神。说时迟那时快这两匹坐骑已是从他身旁驰过。那小姑娘现了他的神态似乎很不高兴噘起小嘴向他白了一眼。

这少年瞿然一省那两骑马已过去了十数丈之遥隐隐听得那小姑娘道“哥哥你的脾气倒好。哼要是碰上了我的师父不把他的眼珠刺掉才怪!”

做哥哥的道:“你师父脾气也并不坏呀。”

那小姑娘道:“不坏你知道她少年时候的故事么?”

两兄妹刚说到这里只听得蹄声得得却原来是这少年拨转马头又向着他们追来了。

那小姑娘柳眉一竖摹地勒住坐骑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那少年道:“我我……哦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赶路的。”那小姑娘道:“赶路的?哼那你为什么又跑回来?”那少年道:“这个这个我、我是……”不知他是被这小姑娘的神气吓着了还是别有心事期期艾艾竟是好半天说不出一个道理。少女的哥哥也觉得这少年行动荒唐前言不对后语。

那小姑娘冷笑道:“赶路的?你分明是想跟踪我们一定是个坏人!你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么?快滚!”

这少年也有点着恼!说道:“这条路又不是你的我喜欢回来便回来难道一定要告诉你什么原因么?”心里想道:“这小姑娘怎的这样凶?只怕我当真是认错人了。”

话犹未了那小姑娘摹地把手一场一口光闪闪的匕已是向他飞来喝道:“我叫你滚你就要滚!”

这少年一个蹬里藏身财的一鞭便卷过去只听得“嚓”的声匕擦着马鞍飞过立即给这少年的马鞭打落。但这少年看了飞刀的来势也已知道那小姑娘不在伤人而在吓他。

那小姑娘十分好胜飞刀给他打落更是生气怒道:“好呀我就与你较量较量!”一扬乎这次是三柄匕同时出既要伤人又要伤马了!

这少年不怕飞刀却怕伤了坐骑小姑娘的飞刀来得快他的反应也是灵敏之极那一边飞刀出手这一边身子高鞍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王之声飞刀尚在半空这少年己跳起来挡在前头把飞刀打落了!他纵身离鞍拔剑削刀翻身落地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小姑娘的哥哥也不禁赞了一个“好”字。

那小姑娘跳下马来冷笑说道:“你要在我面前炫耀剑法?好我就与你比比剑法!”少年心里想道:“你用飞刀打来我岂能不拔剑抵御?怎说得上是炫耀了?”可是那小姑娘明晃晃的剑锋己刺了到来根本就不容他争辩。

这少年受了委屈也不禁有点生气心道:“看你是个黄毛丫头我不能与你一般见识。但你意态大骄却也不能不让你知道一点厉害。”当下横剑一封力透剑尖意欲将那小姑娘的兵刃削断。

岂知那小姑娘的剑法奇诡绝伦她本来是平胸刺来的剑到中途突然一变倏地就从这少年意料不到的方位指向他的“空门”。少年吃了一惊百忙中一个“盘龙绕步”长剑圈了一道圆弧护着空门这才解了小姑娘的那一招。

那小姑娘得理不饶人攻势一登时有如抽丝剥茧连绵不断。剑法是阴柔一路但柔中带刚虚虚实实分外难防。

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知道那小姑娘的厉害心道:“我只道以我家传的武功己足以与江湖高手角逐哪知一个小姑娘也这么厉害!嗯我若是连一个小姑娘也打不过还说什么闯荡江湖?”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敢有丝毫轻敌之心只好打起精神把那小姑娘当作平等的对手看待认真对付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只有招架之功。论功力他是比那小姑娘高强但那小姑娘的剑招完全不依常轨瞬息百变。那些招数这少年连见也没见过对方又是比他年小的女孩子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因此就难免有点心慌。

激战中那小姑娘喝声:“撤剑!”指东打西唰的一剑刺他手腕少年一甩手腕“嗤”的一声衣袖削去了一截但总算他还躲闪得快剑并没有脱手。

少年吃了大亏满面通红摹地也喝声:“撒剑!”身形候起俨如巨鹰扑免向那小姑娘凌空抓下。小姑娘也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掌法大吃一惊陡然间只觉手腕一麻青钢剑己给那少年打落。

那少女的哥哥叫道:“手下留情!”身形一起捷如飞鸟“砰”的与那少年对了一掌那少年接连退了四五步才站立得稳。

那少女的哥哥却只是退了三步。少年大吃一惊不但是因为这少女的哥哥武功比他高强而且因为对方那雄浑的掌力似是他从前见过的一种功夫一惊之下失声叫道:“你你是——-”

那少女的哥哥已抢先说道:“你可是展大哥?小弟铁铮。”那少年又谅又喜连忙说道:“我正是展伯承。这位想必是令妹铁凝了?哎呀我冒犯了你们兄妹真是不好意思!”

铁铮、铁凝正是铁摩勒的子女展伯承的父亲是展元修母亲是王燕羽他的父母和铁摩勒是最要好的朋友。展伯承十二岁那年随父母第一次来到伏牛山谒见铁摩勒恰巧碰上绿林大会铁摩勒就是在那次绿林大会中被推为盟主的。

晨伯承第二次上伏牛山是随父母来喝段克邪的喜酒先后两次他在山寨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与铁铮兄妹作伴每日练习武功。段克邪的婚事过后铁摩勒要他的一子一女各自拜段克邪的师兄空空儿、师嫂辛芷姑为师空空儿夫妇带了徒弟云游四海自此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铁铮比展伯承小一岁今年十六;铁凝则比他小三岁今年只有十四。一别五年当年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少年时期育得快身材体态和五年前差异极大尤其铁凝五年前是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比展伯承矮一个头有多如今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比展伯承也矮不了多少了所以展伯承刚才与他们相近虽然觉得似曾相识却是不敢相认。

不过他们当年曾一同练过武功到了展伯承用家传的“五禽掌”法夺铁凝宝剑的时候铁铮就知道是他了。铁铮也就用出当年与他练过的铁家“飞龙掌”与他对了一掌。但铁凝与他交手的时候用的却是辛芷姑所授的剑法那是展伯承所未见过的。

青梅竹马的朋友意外相逢大家都是十分欢喜铁凝颇有父风是一个豪爽的小姑娘听了展伯承的话便笑起来道:“这不怪你你想必己有几分怀疑是我想认又不敢认这才跟上来的。

我本真是不好意思呢!我以为你是个轻薄少年盯我的梢的。嘿嘿哈哈你不怪我么?”

铁凝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怎么懂得害羞。她的师父辛芷姑本是个落拓不羁的女子她跟了师父五年颇受影响心直口快一口把展伯承的心思道破倒把展伯承羞得个满面通红。

铁铮带笑斥道:“女孩儿家怎的这么口没遮拦?”铁凝道:“展家哥哥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铁铮道:“虽然不是外人你也要懂得一点礼数才对。”铁凝装模作样对展伯承裣衽一礼说道:“请问展哥哥是不是正在回家?我的爹爹可在山上么?”

铁铮忍俊不禁说道:“淘气的小丫头我叫你有礼貌却也不必这样做作。展大哥当然是回家的还用问么?咱们正好可以一同回去。嘱五年不见你的武功一定大大增进了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在山寨多留几天咱们也好切磋切磋。”

原来在五年之前展家是在伏牛山的前山居住的不过伏牛山绵延数百里从前山到铁摩勒的山寨也还有两三天路程。铁摩勒本来在金鸡岭后来才搬到伏牛山的一年之后展家却又搬走了。所以展伯承不过到过山寨两次。

展伯承黯然说道:“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我们也早已离开了伏牛山。这次我是去投奔一位世叔祖的请恕我不能陪你们上山了。”

铁凝叫道:“什么你们早已搬走了?我听妈说你的爹娘和我的爹爹最是要好我以为你们会留在山寨帮忙我爹爹的。为什么搬走呢?这这——-她本想说:“这不是不够义气吗?”但想到不能对长辈无礼话到口边吞了回去。

展伯承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不知道。唉要是我们不搬靠近山寨也也不至于……”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母亲临终的吩咐不愿把家中遭遇的横祸说出来话语也就突然中断了。

这几个大孩子都不知道展伯承的母亲王燕羽少年时候曾与铁摩勒有过一段情孽牵连后来彼此结了婚虽说铁摩勒、展元修都是胸襟磊落但王燕羽却总不能不有点芥蒂于怀也总有点提防丈夫多心因此待过了绿林大会又喝了段克邪的客酒之后她就坚持要搬离伏牛山了。

铁铮比较细心听得展伯示话中有话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展大哥你说什么你的家怎么没有了?”展伯承道:“我的爹娘都已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还成什么家?”说了这几句话眼泪夺眶而出。

铁铮吃了一谅道:“什么?伯父伯伯全都死了!怎么死的?”铁凝也道:“你我的爹娘都是上下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伯父伯母的身体不也是一向很好的吗?怎的一下子就死了?”

展伯承忍着心中绞痛说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爹娘患了急症一晚之间便双双去了!”

铁铮道:“大哥你刚才说如果你们一直是留在山寨你也许不至于父母双亡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伯父伯母之死是不是是不是其中……”他年纪较大比较会用思想想到刚才展伯承冲口而出的那一句后不觉起了一点疑心。

晨伯承强抑悲痛说道:“其中并无隐情只是如果我们仍在由寨有杜公公同在一起我爹娘患了急症有他医治未必便死得了。可怜我们住在穷村僻壤有事之时连一个草头医生都找不到。”

展伯承所说的“杜公公”乃是“金剑背囊”杜百英此人是段克邪父亲段璋好友比铁摩勒长一辈在剑术和医术上都有精湛造诣一向辅助铁摩勒料理绿林之事。展伯承记着母亲临终的吩咐不愿对铁家兄妹说出他父母被害的真相想起此人遂临时找来了这个藉口。但他说的当时无人相助也是实情。

不过他口中说的是“医生”用来掩饰罢了。他说到伤心之处不觉又流下眼泪。铁凝道:“展大哥不用悲伤你没了家就到山寨来吧。你我两家乃是至交我们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了。”铁铮也道:“是呀你的爹爹和我的爹爹是最要好的朋友你我也是如同兄弟一般你不要到别处了就和我们同住吧。”

展伯承道:“多谢你们兄妹俩的好意。但我父母临终遗言要我投奔一位世叔祖。我先到那儿住些时候以后再来探访你们。”

铁铮道:“你这位世叔祖是——”展伯承道:“就是那位以前和我们在前山同住的褚公公。”铁铮道:“哦原来是褚遂褚老前辈。他也搬了家吗?”

展伯承道:“他本来不是住在伏牛山的因为那次绿林大会在此召开他是绿林的老前辈故而在大会之前半年就上山来住协助你的爹爹。会散之后他又搬何故里了。他住在山东靠近盘龙谷的一个山村离此还有一千多里呢。我就是要赶到他那儿去的。”

铁铮纳罕道:“怎的你爹娘要你投奔他?你们和他的交情胜过我的爹爹吗?”

展伯承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位褚公公是我外公生前的人拜之交。听我妈说三十年前我的外公也曾作过绿林盟主的这位褚公公既是他的义弟又是他的副寨主他们的交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位褚公公一向把我妈当作他的女儿也把我当作他的孙儿看待。我妈临终言道这位褚公公和我们是上一代的交情咱们对爹娘是这一代的交情。妈又说铁叔叔年壮力强褚公公则己经衰老恐怕在世之日也无多了。所以妈要我先去看褚公公待奉他百年归老。咱们后一辈的相聚的日子还长呢!”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感人肺腑铁铮听了也有点心酸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不过你既然己经到了伏牛山上也不差再耽搁这么三天两天你总要见一见我的爹爹吧?我爹爹也还未知道你父母双亡之事吧?”

展伯承道:“论理我该给你爹爹报丧但我妈临终吩咐要我尽快先去见褚公公。既然今日在此巧遇贤弟就请贤弟代我禀报你的爹爹请他恕我过门不入之罪。”

铁凝忽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位褚公公有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哦对啦她叫做褚葆龄是不是?我记得你第一次到山寨拜见我爹爹之时就是和这位褚姐姐一同来的。嗯我明白啦——”

铁铮道:“你明白什么?”铁凝道:“你爹娘想必是遗憾未能见你成亲要你——”展伯承满面通红说道:“凝妹别开玩笑。”铁凝极是机灵看他神态已知所料不差甚是得意本来还取笑几句蓦地想到人家是在孝中也就不忍再取笑了。

铁铮道:“既然如此我不拦阻你了。我们这次回家在山上大约要住半年。但盼你见过褚老前辈之后能赶来和我们相聚几日”

展伯承道:“我尽可能抽身来会你们就是。后会有期请恕小弟要走了。”

三人挥手道别展伯承策马独自前行隐隐听得铁凝在背后说道:“他见了那位褚姐姐即使并未忘记咱们只怕那位褚姐姐也不肯让他马上又回到咱们这里来。”展伯承心中一片茫然脸上隐隐热。原来铁凝所料不差他母亲遗命确是要他去和褚葆龄早早定下婚事的。

展伯承心上泛出一个小姑娘的影子五年前的往事如在眼前那时他只有十二岁褚葆龄比他大一岁也只是十二岁比现在的铁凝也还要小些。他们两小无猜在山上采摘野花上树捉还未会飞的小鸟有一次还一同冒险去看有毒的“桃花瘴”救了一个异国少女后来才知道那个少女名叫宇文虹霓是一位著名的少年游侠楚平原的情人。

屡伯承心道:“隔了五年不知她还认识我吗?她虽是比我长一岁但那时我己和她一样高了。现在她大约也长成了一位漂亮的姑娘了。嗯小时候的事情我样样记得就不知她是不是还记得?”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曾与猪葆龄玩过“娶新娘”的把戏脸庞越烧得红了。

展伯承又再想道:“听说褚公公早也有意将龄姐配与我的。只因当时我和她都还年小未曾提亲。唉要是当时早把亲事定妥那就好了。现在要我自去求婚这却如何开口?不过好在褚公公尚还健在也许不必我亲自开口他就会替我作主的。”展伯承心里怀着父母双亡的悲痛又怀着与小时女友相见的甚悦与尴尬心情十分复杂一路怅怅惘惘马不停蹄地赶往褚家。

幸得一路平安无事但他在忧伤之中连日赶路待得马蹄踏进盘龙谷之时他也早已是形容惟粹肤色黝黑临河自照也不禁有点自惭形秽了。

他外祖父当绿林盟主之时曾在盘龙谷经营宅第建造园林但后来经过了一场大厮杀烧了三天三夜当年的园林宅第十之**已成瓦砾放眼望去但见一片蔓草荒烟。

不过这都是上两代的事情了小时候他听母亲说及也只是当作一个古老的故事来听对盘龙谷的沧桑变化他并没有特殊感触。他只记得母亲曾说褚公公是在未烧毁的废园一角重修了一幢房子他现在就是要找这幢房子。

盘龙谷在双峰夹峙之下地形狭长约十数里。自那次事变之后听说谷中己没人家展伯承策马进入幽谷缓缓而行两面山坡的树木想是因无人采伐之故长得十分茂密郁郁苍苍蔚然成林。许多不知名字的野花也开得遍山遍野触目都是。

展伯承走了一会忽地似听得一边的山坡上似乎有人说话笑语喧喧。

这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展伯承在山坡下经过刚好听得那男的似乎带点着急的口气说道:“喂喂你别忙着走呀!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多聚片刻何妨?”那女的道:“不不!我是偷偷出来的再不回去爷爷就要来找我!”

展伯承暗暗好笑:“敢信是一对少年情侣在这里私会?”蓦地心头一跳“咦这女子的声音好熟!”心念未已只听得那男的已在说过:“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这么害怕爷爷?”那郡女的:“你不知道我爷爷最不高兴我和你会面要是给他碰上只怕连你也要给他打的。”那男的道:“这么凶呀?奇怪你爷爷为什么讨厌我?”那女的道:“我怎知道?你、你快放我走吧!”

那男的道:“我不害怕。为了你我就是给他打断了一条腿我也甘心情愿!”那女的道:“你不怕我怕!若是你当真给打断了一条腿我不伤心的吗?你也不为我想想!”

那男的似乎软了下来柔声说道:“好就放你走。但你瞧那一丛山杜鹃多好看我给你编一个花环你等一会儿好不好?”

那女的道:“唉真是冤家。好那你就赶快编吧!”展伯承本来无意偷听人家情侣的私话但那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却似磁石般把他吸住了。他越听越觉得熟悉“难道难道这女子当真便是她?”初秋天气还很炎热但展伯承却似突然间坠下冰窟了。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叫道:“龄儿龄儿!”那女的小声说道:“不好我爷爷真的来了我可要跑了!”

林子里悉悉索索声响红裙半隐罗带轻飘展伯承只是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分枝拂叶而去但只从这个背影已认出了是褚葆龄了。她的身材是高了许多但那走路的轻盈体态则还是以前一样。

这刹那间展伯承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想道:“龄姐原来己有了意中人了有了意中人了!”

展伯承正在呆忽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叫道:“咦你你不是小承子吗?”原来那个老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正是褚葆龄的祖父褚遂。

展伯承连忙下马见过了礼说道:“猪公公我妈要我来投靠你。”褚遂道:“你爹娘呢?为什么你一个人来?”展伯承道:“说来话长。这这——”枯送道:“好那就回家再说吧。且慢你见了你的龄姐没有?”展伯承迟疑半晌讷讷说道:“没没见着。”褚遂皱起眉头说道:“奇怪这丫头哪里撤野去了?龄儿龄儿!”

褚葆龄银铃似的声音隔着山坡应道:“爷爷来啦!”她刚是在左边山坡的如今绕了个弯从右边的山坡钻出来了。

褚遂道:“龄丫头你瞧是谁来了?”说话之间褚葆龄己似旋风一般跑到展伯承面前直上直下的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是小承子!”神情倒是十分欢甚拿着他的双手直摇!

展伯承道:“龄姐多亏你还认得我。”褚葆龄笑道:“你怎的变成了个黑不溜湫的小子啦?我真的几乎认不得你了!你是怎么搞的?衣裳怕有十天没换了吧?头也有两个月没剪了吧?简直像是个逃出来的监犯!”

褚葆龄还是从前的脾气说话口没遮拦。展伯承面对着她不觉自惭形秽几乎不敢仰视。褚葆龄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不比他所想象的更美粉红的脸蛋上嵌着两个小酒窝小辫子上扎着两条红头绳虽是荆钗裙布也掩不着她那雪貌花容。展伯承本来就有点自惭形秽被她这么一说更是黑脸泛红不禁就甩开了褚葆龄的双手说道:“龄姐我手上满是尘土小心弄脏了你。”

猪遂道:“龄儿你说话好没礼貌。你的承弟千里奔波来看你他在路上哪有工夫剪?三伏天时马不停蹄的起码跑了半个月吧?还不晒得黑不溜湫吗?你不谢他还能取笑他吗?”

褚葆龄笑道:“哎哟小承子你长人了做姐姐就不能和你开开玩笑了吗?爷爷承弟当真你也当真了?承弟你再脏些做姐姐的也不能嫌你。等下回去我先给你理再给你缝件新衣当做赔罪好不好?明天我再带你出来玩这儿比咱们从前住的地方更好玩呢。满山是野花还有许多好看的鸟儿。就可惜爷爷不许我上树捉鸟儿了说我是女孩儿家应该学得庄重些了你是男孩子爷爷大约不会禁止你的。”

褚葆龄见着儿时的游伴心里一高兴小嘴儿说个不停。她倒是毫不造作态度还是像小时候一般亲热。可是展伯承的心头上己抹了一片阴影尤其当她说到满山野花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和她一起的那个男子正在给她编织花环更是不禁隐隐感到一股酸味。褚葆龄禁不住说了一大串他一句话都没说。

褚遂却是颇为欢喜说道:“对啦你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应该像姐弟一般。龄丫头你要多照顾小承子。”

树林里忽地有人唱起山歌:

“天上的月亮赶太阳

地上的姑娘赶情郎

太阳东升月沉西追呀赶呀

总是不能在一起。”

褚遂哼了一声骂道:“讨厌!”

展伯承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走下一个少年一手拿着一只山鸡颈上挂着一只大花环笑嘻嘻地道:“褚公公你家里来了客人么?”褚遂道:“关你什么事?”那少年道:“我送你一只山鸡款待客人好不好?”

褚遂怒道:“谁要你讨好?滚开。”那少年满面通红褚葆龄向他偷偷抛了一个眼色。褚遂在她前面没有现展伯承则已瞧在眼中。那少年本想与猪遂争辩几句的见了这个眼色所感受的委屈顿时化为乌有换过一副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这可真是拍马屁扣到马腿上了!猪公公你不要也就算了用不着恼怒呀!”

那少年穿过树林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褚遂余怒未消又骂了一声:“讨庆!”褚葆龄笑道:“爷爷人家总是一番好意。”

褚遂道:“什么好意我就讨厌他那油腔滑调更讨厌他唱这种妖里妖气的山歌!”褚葆龄笑道:“这是山里小伙了常唱的山歌呀、我听着也满好听呢。怎见得是妖里妖气了?”

褚遂怒道:“你喜欢听?好你就叫他对着你唱吧!我可要告诉你我若是再现他在咱们的屋后唱我可要打断他的腿!”褚葆龄噘着小嘴儿道:“我几时说是喜欢听他唱歌?我是说这山歌唱唱起来还好听并非说要他唱才好听呀。你没有听清楚就胡扯一通。”

褚遂蓦地想起展伯承初来心道:“我可其是老糊涂了。龄丫头虽是喜欢与这小子厮混但也没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且经我禁止之后她也不敢与这小伙子往来了。如今我只知道责怪她叫小承子听了岂不要误会了?”于是连忙替她开脱道:“我知道你顾惜爷爷不愿爷爷动气伤了身体。和气是好的但这小子我看不是好东西我是故意给他一点脸色看免得他招惹你的。好啦你既然不是喜欢听这小子唱砍总是爷爷怪错了你。不要提这小子了咱们快快回家吧!”

展伯承默默的在一旁听他们祖孙说话既没有问那少年是谁也没有和褚葆龄搭讪他如此出奇的沉默态度引起了褚遂心里的不安于是找话说道:“小承子你来的时侯没有碰见这小子吗?”展伯承道:“没有。”

褚遂道:“这小子姓刘单名一个芒字。哼哼倒真是似一个小‘流氓’、他爹爹来历古怪我也摸不着底细不知怎的也搬到这盘龙谷来。看来只怕多半也是武林人物避仇来的。总之咱们在未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还是少往来的好。以后你在这儿住下若是这小子撩拔你你不必理他告诉我便是。”展伯承简简单单地答了一个“是”字。

褚遂猜想展伯承是尼起了一点挺心其实康伯承根本就用不着疑心他起早己经知道的了。他知道这姓刘的‘小子就是刚才和他的龄姐幽会的人他颈上挂着的那个花环就是为褚葆龄编织的。从他们祖孙的对话中他又知道这个刘芒曾不止一次在褚家门前唱过情歌。

褚遂心道:“难道这丫头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刚好结小承子撞见了?”心有所疑不禁问道:“龄儿你刚才是在哪儿?”褚葆龄道:“我在前溪捉鱼。”褚遂道:“哼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能光着脚杆跑到水里摸鱼?”但他一瞧褚葆龄的绣花鞋子干干净净可并不像下过水的模样。

褚葆龄道:“爷爷你还没有问清楚就说我了。我折了树枝当作木叉来叉鱼可惜正要又着一条大鱼给你一叫鱼就溜走了。”

褚遂眼看着她刚才是从右面的山坡钻出来的而刘芒则是在左面山坡上打山鸡心想:“只要她不是和那小子在一起管她捉鱼是真是假。”于是也没有再追究了。

展伯承心里可是有点儿酸痛想道:“龄姐小时候虽熬比我还淘气她可是一向不会说谎话的。如今她为了这个少年却对爷爷说起谎话来了。”

说话之间己经来到褚家只见在一个墙部屋塌荒草丛生的大园子里有一幢半新的房子褚遂叹口气说道:“这是你外祖当年修的园子也曾聚会过天下英豪。如今已是一片荒芜没一间完整的房子了。这幢房子比较好些是我就原来的格局重新修补的。”从那些旧日留下未曾损坏的画栋雕梁还隐约可以想象当年的豪华气象。

褚遂无限感慨褚葆龄笑道:“爷爷这些陈年旧事你去唠叨作甚?现在的绿林盟主铁摩勒不是比当年那位王公公更得人心吗?我记得小承子的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嗯对啦小承子说起来我倒要问你了你爹娘为何不来只你一人来了?”

展伯承这才说过:“我爹娘己经过世了!”

褚遂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爹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都过世了?”

说话之间褚遂己带领他走进厅房掩上了门道:“小承子坐下来给我细说他们是怎样死的?”

展伯承本是准备对他们祖孙二人说的临时却改变了主意心中想道:“妈坚决不许我报仇只许可我告诉褚公公一人褚葆龄虽是他的孙女但她如今己另外有了意中人难保她不泄露给那姓刘的小子知道。这小子来历不明我还是防着一点的好。”

褚遂见他久久不语说道:“承儿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还怕说吗?我是你外公八拜之交看着你妈长大的!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让我给你作主!”

展伯承道:“妈要我来投靠公公她是有一事情要我和你说的只是这、这——”褚遂老于世故见展伯承吞吞吐吐说话的时候眼角儿又向着褚葆龄斜睨不由得会错了意心中想道:“莫非他的爹娘要他来求亲小伙子害羞当着猪葆龄不便启口?”

褚遂早有意思把孙女许配给他当下说道:“龄儿趁着时候还早你给承弟赶缝一件新衣缝好衣裳再杀一只鸡弄饭。”

褚葆龄七窍玲珑见她爷爷要将她遣开心里也想到这一层脸上泛起一片晕红暗自恩量:“要是小承子当真是奉了父母遗命前来向我求亲我该如何对付?”她心中忐忑不安答了一个“是”字走出门去却又悄悄的绕到后窗偷听。

褚遂说道:“小承子论起我和你家的交情你也似我孙儿一般。如今就是咱们祖孙二人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展伯承父母双亡之痛藏在心中一个多月从不敢与外人说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簌簌而下哽咽说道:“褚公公实不相瞒我爹娘是给仇人杀害的”

正是:

万里投亲来报丧弧儿忍痛说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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