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青青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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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豆腐与小桃子的约定
「到了!到了!平康县到了!」马车停在每年租给杂耍艺人的通铺院里,温团的人大声欢呼,一个接着一个跳下马车。

个头小小,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扶着车子跳下,走到通铺的门口,圆滚滚的大眸四处张望。

原来,这就是万家哥哥住的平康县啊……看起来好像很繁华和平呢。

「毕青。」温爷爷叫住她。「妳去把通铺打扫干净,就可以休息了。」她年纪还太小,没那力气搬行李。

马毕青点点头,迟疑一下问道:

「温爷爷,我有朋友住在这里,晚上我可不可以去找他?」

温爷爷考虑了会儿,想到平康县还算和平,遂点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温爷爷晚上也要出门去打声招呼,没有办法……」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毕青,妳朋友姓什么?」

「万。一万两的万。」童音很清楚地说。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像豆腐一样的万家哥哥,她心里不由得开心起来。

温爷爷想了想,摇摇头。「平康县姓万的挺多的,妳知道怎么找人吗?」平康县是上县,人口十分的可观,万姓不多,但也像大海捞针一样。

马毕青闻言,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怎么找人。」

「那好,妳记得回来的路就好。」

万家哥哥说,他家住在平康县的东边,直直的走,会看见长长的大街,过了大街,有一间很大的学堂……她停在学堂面前,努力地辨认上头的字,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懂,她垂下脸沮丧了会儿,又走进巷里,慢慢往东边的方向走。

平康县好大,不像她以往跟着杂耍团去的小镇,这里大得她走了大半天,还找不到万家哥哥的家。再找不到,她就得回通铺去了。

她取出去年万家哥哥给她的玉佩,翠白的白玉上刻了一个字,万家哥哥说这叫「佛」,她挨家挨户对了好久,都没看见这个字。

终于走到一户看起来很有钱的人家,她抬头看着那笔划好多好多的字,有点像「万」字,但她不敢肯定。

「小姑娘,妳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有人在她背后开口。

她立刻转身,看见一名更夫好奇地瞧着她。

「小姑娘,妳眼生得很,我没看过妳啊,妳是打哪儿来的?」他热心地问。

她很有礼貌地问:「大叔,请问,这里是万姓人家吗?」

「是啊。小姑娘,妳是这户万家的亲戚?」

她摇摇头,两条辫子规矩地躺在还没有发育的胸前,道:

「我不知道这户万家是不是我要找的。」

那更夫注意到她干净但老旧的孩子衣衫,生得眉清目秀、可爱乖巧,但看得出不是出身上等的人家。

更夫好心地说道:

「小姑娘,那不用说了,这户万姓人家不可能是妳要找的。这户人家三代以上书香门第,家境极好,不是妳这种小娃儿能结识的,里头小少爷是平康县的小才子,妳……我识得妳了。傍晚妳在街头那个大通铺,是温团里的人,是不?」目光忽地落在她手里的玉佩,更夫微感惊讶。

就连他这个粗人都能看出这块玉佩是上等货色,这个小姑娘怎么能拥有这种东西?

马毕青听他语气有点轻蔑,不由得看他一眼,握紧玉佩,说道:

「谢谢大叔,我找错人了。」

「等等,小姑娘!」更夫挡在她的面前,东张西望确定无人,才瞪着那玉佩。「妳偷东西?」心跳得有点快,这小孩应该不会乱说话吧!

马毕青还来不及答话,就看见那更夫夺过她的玉佩,她心一急要抢回来,那更夫仗着人高马大用力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小姑娘,妳是温团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上等的玉佩?」

「那是我朋友送的!你还我!」

更夫见她利落地跳起来,像有点底子,连忙叫道:

「妳说出去谁信?谁不知道你们靠杂耍为生,居无定所,有一顿没一顿的,哪户富贵人家会跟妳这种人做朋友?去去去,快回去,要不我告上官府,要你们温团吃不了兜着走!小姑娘,大半夜的妳在万府面前留恋,多半是想乖机进去偷东西吧!我好心,不告妳,快滚吧!」

马毕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目露贪婪地盯着那玉佩,她再抬头看向那好多笔划的人家。

「还不快走?」那更夫喝道:「这万户人家是妳碰不起的,何况我认识他们,到时他们上衙门作证,让你们这些小偷永远进不了平康县,看你们还撑得下去吗?」

马毕青闻言,想起温爷爷提到平康县是上县,温团一年的收入多半靠这种县镇,如果被赶走,她会对不起温爷爷的。思及此,她又看向更夫握住不放的玉佩,那玉佩明明是万家哥哥给她的!她没有偷,可是,更夫如果告上去,她就会变小偷了!这一年跟着温爷爷行走,多少明白现今的世态。有钱人不会信她的,连官老爷也只会判有钱人没罪。

「快滚啊!不然我可要押妳上衙门去了!」

马毕青回头看着有可能是万家哥哥的人家,然后垂下小脸,慢慢地消失在黑夜的小巷子里。



「毕青,妳找着妳朋友了没?」

她摇摇头,道:

「没有。」

「那今儿个我放妳假,妳再去找──」

「用不着了,温爷爷,我想他搬家了,来不及通知我。没关系的,反正咱们都一年没见了,他一定记不得我了,我要真找上门他会吓坏的。」



「家佛!家佛!方才你把学堂的夫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呢!」有人叫道。

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俊俏少年,停下脚步哼声:

「我也没要气夫子。」

「你跟他辩鬼神,不是要气他,难道你真认为咱们都是鬼也是神?」同龄的同伴笑问。

「世上哪有鬼神?」万家佛不以为然道,继续走回家。

「是是,咱们都知道你不信鬼神。家佛,你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时,家佛多半不给人留余地,那夫子真的被辩得很惨。

不起只是等了大半个月,还等不到他的毕青妹妹而已,哪会心情不好?明明去年她说今年八月会来平康县的,今天都八月十五了,哪来的人影?

「那下午咱们上离园下棋去?」

「不,我要回家了。」

「回家?家佛,离园的棋大师是京师有名的第一棋手,明明你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才有这机会可以跟他对弈的,九月他就要走了,你不把握机会,回家做什么?」

万家佛停步,睨了他一眼,一脸狂傲地说道:

「好不容易?那对我轻而易举。」

同伴摊了摊手,无所谓说道:

「是是,什么事落在你手里,总是轻而易举。那怎样?你是要回家读书?」

「我回家等人。」有没有可能是毕青妹妹年纪太小,忘了他们的约定?

「等人?是哪位大师能让你花时间等的?」

万家佛闻言,想起那个小小可爱的桃子小人儿,正要解释,忽地看见身边的玉摊子里有一块眼熟的玉,他一脸错愕,连忙上前取起他的玉佩,翻到背面,果然有个「佛」字。

「小公子,你要买?这玉可了不得,是块好玉,我可以算你便宜点呢。」摊子小贩热心介绍。

「少胡扯了,」万家佛的同伴笑道:「一看就知道你卖的是假玉,几文钱都还嫌贵呢。家佛,你不会看上这种便宜假玉吧?」

万家佛盯着玉佩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

「小老板,这玉佩你打哪儿来的?」俊脸罩着寒霜,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那摊贩看他握着玉佩不放,但脸色又不怎么好看,一时之间拿捏不住是不是该哄抬价码。

万家佛掏出一锭碎银,板着脸说道:

「我买这玉佩,够不够?」

「够够够,绝对够,小公子,你还要不要再看看,我这儿还有许多玉佩……」

「不必了。你只要告诉我,这玉佩你打哪儿来的?」

「这……都是我批来的……」又有几文钱塞进他手里,摊贩连忙道:「不瞒小公子说,是有人卖给我的。」

「有人卖的?那人长什么样?」

「小公子,你也知道有些事不好明着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不是有钱人来卖的,可我保证,这玉佩连我都看得出是好货呢。」

万家佛的脸色十分难看,不再追问,拿着玉佩离开摊子。

「家佛,这玉佩真有点眼熟,很像是你自幼戴的那块……」

「是我的没错。」

「啊,难道是小偷……」

「不,是我送人了。她不要,就拿来卖了!」语气带着怒意,忽然之间他停住脚步,思量片刻,转身问着同伴:「最近有杂耍艺人来县里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家佛,你怎么突然对这种低阶级的娱乐有兴趣?那还不如去下棋,咦,等等,你上哪儿?」

「我走遍全平康县,就不信找不着人!」

「你找谁?等等,家佛,难道你要找杂耍艺人?那你去风渡通铺找看看好了,我记得要有团来都住在那种地方的,要不要我陪你啊,家佛,家佛──」



小小的背影跟一年前没有什么两样,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毕青妹妹的个头还小,黑发扎成粗辫子,身手很利落地抱起装满杂物的篓子,从马车搬到院子的角落里。

她的侧面也是跟去年一样没有变,像颗小桃子红咚咚的,只是有点**的,不像之前她摸着他的手时,小脸充满动人的好奇。

想起她把玉佩卖给人,他就一肚子火。

这块玉佩是他自幼戴着的,质地是上等货没错,但他介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把他们的约定不当回事!他有多期待她来,她知不知道啊?他都已经开始规划自己的生命里有一颗小小桃子的加入,她竟然把玉卖了!

见她好不容易搬完了杂物,好像没事做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冲进去问个清楚,后来见她拍拍灰尘,就坐在院子的小阶梯上,从小小的随身袋里掏出一块小木头跟老旧到已经生锈的雕刀。

他愣了下,看她胡乱削起木头,心惊的连忙奔进院里,叫道:

「毕青妹妹,妳做什么?刀子很利的!」

马毕青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赶紧松手,刀子跟木头落了一地。

万家佛抓起她小小的双手,看个仔细,确定没有划到手后,才移向她吃惊的大眸。

他有点不高兴,放手哼声:

「妳大概忘记我了吧。」

马毕青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双手擦了擦衣角,低声喊道:

「万家哥哥。」她没忘记的。

「妳还记得我嘛!那妳来平康县怎么不来找我?」他还是一脸不快。

「……万姓人家很多,我找不着。」

「为什么妳不敢抬头看我?」万家佛恼怒地把玉佩送到她面前。「妳把它卖了是不是?」

她看见玉佩回来,又是一脸惊讶,直觉伸手要取回,又停在半空中,慢吞吞地抬头看着他。

「万家哥哥,这个玉佩你怎么拿到的?」

「我怎么拿到的?妳怎么送出去的,我就怎么拿到的!马毕青,妳是打算不履行咱们在庙前的约定,是不是?」见她沉默,他心里更加火大,骂道:「既然妳要做个食言而肥的人,那约定就当作不存在好了,以后妳走妳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好了!」反身欲走,走到院门口等了半天,回头瞪她。「妳有没有话要说?」

马毕青闻言,双手又不自觉地擦了擦身侧的衫子,低声问:

「万家哥哥,很多笔划的万字怎么写?」

万家佛没料到她要说的只有这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响应,最后还是走到她的面前,随手拿起树枝朝地上龙飞凤舞的写出「万」字。

她低头盯着看很久,久到万家佛又忍不住问:

「现在呢?妳还有没有话要说?」她要肯道歉,他可以再把玉佩给她的!

她想了又想,问:

「独木桥我懂,阳关道是什么?」

万家佛怔了怔,脸色发绿,怒道:

「是我笨!还以为妳直心眼儿,原来妳已经在暗示我了。算了!没什么稀罕的,反正我万家佛也不是娶不到妻子,以后我随便找个女孩儿帮我生十个、二十个小孩。马毕青,以后妳也不必来找我,我也绝不会去找妳的!后会无期!」再度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停步一会儿,见她毫无开口的打算,心里一恼,发狠地走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万家佛也不是一定要马毕青当妻子的!就算他眼巴巴的等了一年终于等到她来,那也不算什么,小事一桩而已!

当他看错眼好了!

心里愈想愈恼,体内有些发热,像是高烧的前兆,与某人错身而过,忽地被叫住──

「小少爷……对了,原来是你!」

万家佛心不在焉转身,在看见对方时,心头虽火,但还是有礼的作揖。

「温爷爷。」他强忍少年脾气,眼眶有点红了。可恶!他干嘛这么在意那颗小桃子!人家不要她,他干嘛低声下气去求她?

「果然是你,万少爷,你来找毕青啊……瞧我健忘的,原来咱们一来平康县,她半夜出门找的就是你啊。」

万家佛闻言,心一跳,脱口:

「她有找过我?」

温爷爷见他脸色不对,有点惊讶:

「不是你们联系上了,所以你来看她吗?等等,那天晚上毕青回来说没找着人,万少爷,你手里那玉佩,不是已经送给毕青了吗?」

「她不想要了,就还给我了。」

「是这样啊……」温爷见这小贵公子的脸色不太好,也没多说什么,脸色有点古怪地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万少爷我就不送了。」

万家佛一向观人颜辨其色,便能猜出此人在想什么,方才一时火大,被冲昏了头,现在愈想愈不太对。他连忙叫住温爷,道:

「温爷爷,毕青妹妹在团里过得还好吧?」

「还不错,这小娃儿很容易适应这种环境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挑中的妻子……等等,他干嘛以她为傲啊?

「温爷爷,平常毕青妹妹都很忙吗?」

「也不会。她年纪小,有些做不来的事,我就叫她在旁边看着,再大一点就好做事了。」

「那她要闲着没事的时候……」

「她那娃儿就会拿着刀子把木头削成一块一块的,我问她那是什么,她说是豆腐。万少爷,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忙,不送,真的不送了。」

那语气好像不愿意他留在太久,最好能跟毕青妹妹撇个一乾二净。为什么?万家佛告别后,慢慢地走回家。

去年他有意跟温爷爷订下毕青妹妹这门婚事,温爷爷却不太愿意……万家佛望着自己的玉佩,想起温爷爷说她老爱刻着豆腐。

他记得,去年她老爱摸他的手,说他的手又软又嫩,像豆腐一样……他的眼光一向很少错的,毕青妹妹是个性子好又认真的小小姑娘,去年分手时她还依依不舍,怎么才一转眼人就变了?

为什么她会不理他?为什么她要把玉佩卖掉?就算他再聪明,也得给他一个线头来抽丝剥茧啊──等等,真的是她卖掉玉佩的吗?要真卖掉了,她也不会一到平康县就赶着来找他吧?

刚才……他是不是太冲动了点?



「万府」两个大字高高在门上头,这一次她可以看懂了,虽然笔划很多,但昨天她拿着刀子,依着万家哥哥在沙地上写的字,在木头上一笔一划的刻下来,看了一晚上记得很清楚了。

这是「万」字,这是「万」字……她重复念着,然后看向万家的家婢,问道:

「万家哥哥病了,真的要我来看吗?」

「我家少爷从风渡那里回来后,就得了风寒,小姑娘,妳来看少爷,他一定欢喜得很。」家婢打开万府大门,让马毕青先走进去。

马毕青一见万府内高雅的建筑,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垂下小脸看着自己怀里的水果,想了半天有点却步,又见万府家婢在等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家婢走进长廊。

「小姑娘,待会儿,我会见机送上稀粥,妳帮我劝劝少爷配着药吃好不好?」

马毕青闻言,愣了下答道:家哥哥一生病,就不喜欢吃饭吗?

她满头雾水──事实上,今天一早她起床就看见这名家婢在通铺前跟她招手,她才知道万家哥哥病了,而且好像有些严重,让她担心不已。

「到了,小姑娘,请进吧。」

马毕青点头,抱着水果走进房间,才一进去,门就轻轻合上了。

她看了眼屋内摆设,走进内室,果然万家哥哥躺在床上,像个小病人一样。

她把买来的水果摆在桌上,走到床前,她迟疑一下,摸摸他的额面。

是在发热,不过还好,不是她想象中那样严重。

她坐在床缘,有点不知所措。

她来探病,万家哥哥不见得会欢喜,说不定还会恼到加重病情呢,还是,她要留下水果先走?

正这么烦恼的当口,忽然看见墙上有幅挂画,她立刻跳下床,走到画前。

这画,是去年她送给万家哥哥的。他说要交换信物,他给她玉佩,她摸了半天,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可以送人的东西,所以他取过一张画纸,先在纸上画了她,再把毛笔交给她,要她画个东西上来。

她画的是万家哥哥,去年还不觉得,今年一看这幅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天跟地一样,同一张画纸里,她的像鬼画符,万家哥哥却把她画得惟妙惟肖的。

「毕青妹妹……」万家佛掀眸,俊脸露出夸张的吃惊。

桃子脸立刻发红,转身面对他。「万家哥哥,我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她小声的说,一见他要挣扎的坐起来,连忙上前扶着他。

「妳来看我,我真高兴。」万家佛笑道,拍拍床缘。「妳也坐。」

她看他没生气的模样,心里暗松口气,乖巧地坐在床边。

「其实我也没什么病,就受点风寒,睡个几天就好了。」他注意着她小脸苦苦,好像感同身受,不由得信心大增。

「万家哥哥,生病很不舒服吧?我常听人说,生病伤身,没有好好养病,以后很容易被病神缠身的。」

「毕青妹妹,妳没生过病?」

她摇摇头。「以前偶尔会,但去年跟你见过面之后,就连点咳咳都没有,身体很健康。」

「真的?那我一定是妳的福星了!」万家佛笑着,用力咳了两声。「毕青妹妹,那是妳买的水果?」

她小脸微红,点点头。

「我饿了,妳拿来给我吃好不好?」

她迟疑一会儿,到桌边捡了颗大大的苹果,然后拿出随身带的刀子,坐回床缘削着。

万家佛看她桃颜很认真,就像去年那个救他的小姑娘,他怀里紧揣着玉佩,要拿出来的同时,忽然听她很不好意思地说:

「万家哥哥,我买的很便宜。」

「什么?」他紧张的心绪被打断,一时回不了神。

「温爷爷带我买的……我才进团三年,没存多少钱,是在很便宜的摊子买的,这水果有点熟烂了,所以便宜卖我。你要不喜欢,可以不用吃,待会有人会送粥来的。」

万家佛眨了眨俊目,看见她从头到尾都很认真的削着皮,没有抬起脸,脑中忽地想到温爷爷那不赞同的表情,还有她那天什么话也不辩解的神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温爷爷以为他俩的环境差太多,毕青妹妹不配他,所以不愿他跟毕青妹妹再有牵扯。

毕青妹妹也是这么想的吧!她年纪不是小小吗?怎么想得这么多?是谁给她这种想法的?真可恶!真可恶!

他从她手里拿过苹果,不顾自己一向只吃烂软易嚼的食物,用力咬了好几口硬是吞下,接着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盯着她,问:

「毕青妹妹,妳到底知不知道这玉佩代表什么意义?」

她点头,答道:「那是定情信物。」

「什么叫定情信物妳懂不懂?」

「以后会有很多很多胖娃娃的信物。」

看她似懂非懂,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怜惜,硬把玉佩塞进她的小手里,道:

「这是以后妳跟我有很多很多胖娃娃的信物!好了,现在我再给妳一次机会,妳要收要还我都随便妳!」语毕,他心跳如鼓的等着。

她愣了愣,看着那个有「佛」字的玉佩,再看看房内不便宜的布置,她终于下定决心,伸手要还给他,他立刻猛咳了起来。

「万家哥哥!」赶紧脱鞋,爬上床头,轻拍他的后背。

「没事的,我就这点麻烦,身子不太好,一咳起来就止不了。」偷觑她一眼,他沮丧叹道:「我府里的婢女忙不过来,哎,我一想到将来长大还是这副模样就难过,不知道谁肯照顾我?对了,毕青妹妹,妳玉佩到底要不要收下啊?」又咳了两声,加以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像是个病恹恹的小书生。

马毕青小脸有点挣扎,讨价还价地说:

「万家哥哥,以前其它哥哥跟我义结金兰,都是戳手指头,你给我这么贵的玉佩,我容易弄丢,咱们也来戳手指头好了,这比较好,不麻烦的。」

「我才不要!」跟她做兄妹他才不要呢!他抓着她握着玉佩的小手,说道:「当兄妹跟当夫妻是不一样的。毕青妹妹,丈夫只能有一个,难道以后妳长大不想照顾我,跟我一块生很多很多的娃娃吗?」

「我照顾万家哥哥当然好,可是……」

「就跟妳爹娘一样啊。」万家佛继续鼓吹,盯着眼前这颗小小桃子,道:「妳就是妳娘,我就是妳爹,瞧,他们生下妳,以后我们也会生下很多很多的小马毕青跟小万家佛的。」

她默不作声的垂首,注视着他白白嫩嫩像豆腐的双手,忍不住悄悄反握住。软软的,真的好像是豆腐喔。

「毕青妹妹,妳真的不喜欢我?」他很失望的问。他自认他外表、才气的条件都很好,虽然是年幼了点、心眼多了点、太会为未来打算了点,可绝对是上上选的人才的。她怎么会看不入眼呢?他到底是哪儿不好,可以改的啊!

「我喜欢万家哥哥,像豆腐一样我好喜欢。」

他脸一垮,随即又振作起来。「好吧,像豆腐就豆腐吧,那,妳把玉佩收起来吧,别再随便丢了让人捡去。」语气带点霸道,硬要她收下就是了。

她偏着思考良久,一开始万家佛十分有耐心地等她,后来看她小脸挣扎不已,他正要再卯足全力逼她收下,忽然瞄到门外有个影子。

他心思立转,用力咳了一下,随即敲门声就响起了。

「进来吧。」他气虚道。

先前的家婢走进来,关心地说道:

「少爷,你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先喝点粥吧。」

「不喝不喝,妳出去!」他不耐烦道。

家婢求助地看向马毕青,马毕青跳下床,接过稀粥,跟万家佛说道:

「万家哥哥,要先吃饭才能喝药,身体才会好。」

「妳要喂我?」他有点耍赖的表情。

她点头。「我喂你。」小心地吹凉粥,勺了一小匙到他嘴边,他才不太情愿的喝下。

「这粥真稠。」暗地狠瞪了家婢一眼。那家婢当作没看见,出声笑道:

「小姑娘,妳真厉害,之前少爷连口饭都不吃呢。」

万家佛挥挥手,说道:「妳出去吧。」一见家婢退出去,他立刻捂住嘴,撇开脸深吸口气。

「万家哥哥?」

「连个粥也煮得难吃。」稠得要命,明知他不爱吃这种东西,偏故意送这玩意过来,是来整他的吧!

「万家哥哥不喜欢吗?那下次我来看你时,帮你煮粥好了。」

万家佛眼一亮,讶道:「妳会煮粥?」

「是啊,在温爷爷那里我负责打杂的,煮饭是一定要学的,可我太矮了,只能站在椅子上用锅煮粥,等我再大点,就可以炒很多很多的大锅菜,负责团里所有人的饮食。」

「那明天妳再来,我要稀一点的,别随便加料,白粥就好,别花钱买菜啊。还有,我只让当我妻子的女娃喂的,妳明儿个要真来了,就不准再反悔了。」

她闻言,桃颜又开始苦苦。

他瞪着她,边咳边说:

「马毕青!妳真讨厌我到连点机会都不给我?我明白了,原来妳嫌弃我容易生病是不?反正没人爱照顾我就是了。」他故意呕气,将脸撇到一边,眼角直偷看她的表情。

「没有没有,我不喜欢万家哥哥生病,我不是嫌弃,我是担心,而且,万家哥哥,以后我跟你成亲,真的会有很多像我跟你的胖娃娃吗?」

他闻言,知她开始动摇,连忙转过脸喜道:「当然!咱们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咱们能不能不要当我爹跟我娘?」

「什么?」

「我要陪很多很多的小马毕青跟小万家哥哥一块到老,这样也可以吗?」

万家佛凝视她半晌,想起她爹娘早死,俊脸不由得抹上柔情,又笑又咳道:

「这是当然。我不是都跟妳约定好了,咱们有很多很多的娃娃,是要他们陪我们到老,不是我们陪他们到老。」

「头发白白要好久好久喔。」她拍着他的背。怎么他这么容易咳咳?

「久才好,妳不会一直想陪着我吗?」

她想了想,有点遗憾地说:「可再十来天我就得跟温爷爷走了。」

万家佛叹道:

「是啊,妳要早点找上我,我们可以相处久一点,多培养点感情。这样吧,我再跟温爷爷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让妳腾个几天给我,我教妳读书写字。」见她极力掩饰小脸的激动跟惊喜,他内心升起莫名的难受。

他一向是天之骄子,自幼要什么有什么,读书这码子事对他来说就跟呼吸一样,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想学却没有机会,苍白的脸色放柔,他浅笑:「毕青妹妹,我教妳之前,可得先约定好,以后妳得常常写信给我喔。」

「写信?」她没写过信,心里有点紧张,桃脸更加通红,忙掏出玉佩。「万家哥哥,你先教我写你的名字好不好?你说这是佛,可是我不知道从哪个笔划先开始,写出来总觉得好奇怪,跟你的不一样。」

万家佛微微一笑,握着她发汗的小手,说道:

「好啊。我先教妳我的名字,嗯……万这个字妳昨儿个看过,笔划有点多,慢点学,我先教妳佛字,以后妳叫我佛哥哥……」顿了顿,俊脸微晕,声音有点发哑:「那我叫妳青青好了,方便又省事。」青青,青青,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青青了。

她点头,有点羞怯的笑:「好,佛哥哥。」她小心翼翼地收起玉佩,说道:「玉佩挂在脖子上容易弄丢,我藏好不让人看见,以后才不会再丢掉。」

不让人看见吗?万家佛看着她,点头,柔声道:

「好。就算玉佩真弄丢了也没有关系,妳跟我的约定永远不改变就好了。记得啊,再反悔的是小猪。」

小脸红红的点头,她终于一反进万府来的紧绷,直朝他快乐的笑着。

「青青……」

「嗯?」

「不,没什么。」想问她玉佩到底是被谁抢去了,本来他以为玉佩不是丢了就是被捡了,但听见她那句「不让人看见」,他就知道一定有人从她手里抢走!难怪她年纪小小,竟然也会觉得两人不适合!可恶!到底是谁抢的?

见她小脸充满光彩,他也跟着快乐起来,边掀开被子边说道:

「青青,我现在教妳识字好了。」

「佛哥哥,你别下床,明儿个再教就好了。你躺下,我陪着你。」

「妳真陪着我?」他讨个承诺。

她小心翼翼握住他软软的手,笑道:

「我陪着你,等你睡了我再回去。」

「好吧。妳明天一定要来,不然我不吃饭的。」他乖乖躺回去。

她用力点点头,一直握着他像豆腐般的手。

「青青?」

「佛哥哥,我在,一直陪着你呢。」

「妳见过平康县的更夫吗?」

她怔了下,吶吶道:「我、我没见过。」

「是吗?不瞒妳说,这里的更夫心地不怎么好,每回路过万府,总是探头探脑的,下回妳要看见他,记得回避,别理会他,省得惹事。」万家佛闭着眸说道。

「喔,我明白了。」她低声道,又问:「佛哥哥,你们不认识他吗?」

「当然不认识。」

「那,那我听人说,你家里很有钱很有钱,是不是会……」

「会什么?」

「没什么。」她展笑。「没什么啦!佛哥哥是好人,跟其它有钱人不一样的。」不会跟那个更夫说的一样,有钱的人家都是一样的,专门欺负穷人。

万家佛闻言,没再追问,让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内心十分的恼火。

果然,刚才他灵光一现,想到温爷爷说她在月初晚上来找他,却无功而返。半夜在街上常走动的,就只有更夫了。

原来全是更夫一时贪心,抢下青青的玉佩!骗她没人会信玉佩是她的!

幸亏他没被一时怒火冲昏头,也够聪明懂得趁病设陷让青青自投罗网,不不,不能叫自投罗网,最多是引出她的真心而已。

她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他十三岁了,早就明白男阳女阴,迟早是要成亲生子的,他很喜欢青青,虽然还不太明白这样的喜欢算不算得上刻骨铭心,但他这一年来从没忘过她,很认真守着他的诺言,他想娶她回家,想一生跟她度过,想很多很多的事,每件事里都有她的参与。

如果世上真有三生石上订姻缘,那么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一定在那块大石头上一直刻着青青的名字,才会这么幸运地在年少时就确认了自己命定的女孩。

才会在这么年少的时候,莫名其妙记挂一个小女娃儿。青青,青青,这是他以后妻子的名字啊,只容得他一人叫的。

谁敢从中捣乱,他绝不允的!

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察觉到她小小的手心贴着他的额面。

「佛哥哥,你生病没关系,我照顾你,一辈子都没有关系。」

她孩子气但认真的口吻,让他在睡梦中微笑。

他真的帮自己订了个好妻子了。



「家佛!家佛,你上哪儿?」

「我到通铺那儿去。」

「你又去?最近你变了很多你知不知道?」

万家佛闻言停步,回头看同伴,笑道:

「有吗?」

「有,以前你气势强悍,现在变得……内敛了点。」以前万家佛眉宇间充满傲气,如今却收敛好多。

万家佛虽然没回答,但也知自己好像有点变了。现在他教青青读书,变得很有耐心,青青是个好学生,学习能力很快,他暗自高兴,每天能跟她见面说个两句话,就是他一天最大的期待。

现在他一天到晚心情很好,见了人也不会心高气傲的跟人抬两句,就算他有满腹才气,也不再带着咄咄逼人的自负。

快到通铺时,见到小小个头的青青奔出来,东张西望的寻人,万家佛已无稚气的俊脸带抹笑意,喊道:

「青青!」

马毕青一见是他,有点脸红走过来。「佛哥哥,我忙完了。」

「忙完了正好。今儿个是妳待在县内的最后一天,咱们不读书了,妳想想要去哪儿,我陪妳一块去。」

她偏头想了想,笑道:

「我想去人少的地方。」

「人少?」他以为她会想逛逛县内的热闹,但也无所谓啦。他点头:「没问题,人少的地方嘛,那就是万府啦,妳来府里泰半是读书习字,还没有机会逛一逛妳未来的家,是该去走走的。」

「我未来的家?」

「是啊,以后妳嫁给我这姓万的,不就是住在万府里吗?唔,那可是妳要住上至少五十年以上的家,不准嫌烦。」

她未来的家啊……马毕青心里高兴,跟着他一块走在街上。

「佛哥哥,昨晚我写了封信给你。」

万家佛愣了下,转头看着她小小的桃子脸。「在哪儿?」现在她还没离开,有必要写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

「交给民信局要钱,我放在通铺,明儿个一早会亲自送到万家,托你府里的家仆拿给你的。」小脸好腼腆。

他看着她半晌,然后唇畔露出柔笑,点头。「好啊。正好试试妳习字的功力如何?」她怎么能这么可爱?每次听她说话,他总是心怜又心痒,想偷偷亲她一口,又觉得自己很不要脸。青青,青青,虽然她真的还很孩子气,但每次一见到她,他心里总是快活得很。

「佛哥哥,有庙耶!」

「……青青,妳想上香吗?我陪妳进去就是了。」虽然他不信鬼神,但他可以陪她的。

她想了下,问道:

「佛哥哥,我们进去上个香,老天爷会不会记得去年我们的约定?」

「唔……」万家佛东张西望一番后,确定没人瞧见,才悄悄牵起她的小手,走进庙里。「咱们可以试看看。要真能让老天爷记得,那拜几次都没有问题,不然妳长大了,万一芳心许给别人,我不就得哭天抢地去了?」

她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很高兴地跟他拜了拜。庙里的人很多,香烟袅袅,菩萨跟去年拜的那个好像不太一样,但她还是很认真拜着,然后跟着人群走向一个地方。

「求签啊……青青,这我明白,以前我看人做过,妳求个愿望,然后去解签,看看妳的愿望能不能成真?」

「佛哥哥,你不用求吗?」

「我?我只信人定胜天,我已经求到一个小小妻子,我很满意了,再多求,真有老天爷的话,也会看不过眼的。」

马毕青闻言,有点害臊,专心地求了签,然后打开签诗,她只懂几个大字,万家佛拉着她走到柱子后头,瞇眼看着签诗,嘴里说道:

「这种小诗不必找人解,我一定看得懂……」见她佩服张大眼,他心里骄傲,他的小小桃子在崇拜他呢!

他吞了吞口水,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小小的个头好可爱,只要他双臂一伸就能抱住她……真是奇了,他自幼在平康县长大,也不是没有见过其它女孩子,长得比青青漂亮的多得是,偏他只喜欢这颗小小桃子。

「青青……」

「佛哥哥,二十四我看得懂耶,还有七!」她高兴道,数着签纸上认识的字。

万家佛定定心神,笑着跟她一块看着她手里的签诗,低声念道:

「薄命二十四,芳寿停不生,母子七年缘,从此奔东西,万姓勿娶,免同命。」

顿时,他笑容僵住,错愕住口,直觉看向签纸的右上方,上头写着──

大凶,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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