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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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古尔泰虽然给皇太极说中了心事可是他自诩义气为先决不肯在老八面前说十四弟半句坏话。当下摇摇大脑袋瓮声瓮气的道:“我莽古尔泰做事并不用旁人来教。”有意无意之间还横了宁完我与黄杰一眼心中对于皇太极每逢大事必问汉人谋臣的这个习惯十分不以为然。
皇太极瞧着这个桀骜不逊、张扬跋扈的三贝勒一时间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只想拔出刀来一刀斩落他的头颅。可是皇太极毕竟是皇太极虽然心里恨的咬牙切齿脸上却也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淡淡的说道:“军令已下你想抗令不成?”

这一顶大帽子压将下来莽古尔泰脸色就是微微一变。他们四大贝勒本来平起平坐可是皇太极登位以来却在一步步地削减代善、阿敏同莽古尔泰的权力现下更搬出军令如山来对付他了!这怎能不叫他恼火?然而他跟从先汗努尔哈赤征战多年深知军令一出不得违抗的道理。前者广渠门大败皇太极不知是要袒护儿子豪格还是安了别的甚么心思竟没拿自己怎样。若是再有半句怨望之言可不又给了他一个借题挥的借口么?

闷闷哼了一声便要退下。宁完我恭恭敬敬地道:“贝勒爷慢行。”瞧着莽古尔泰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对皇太极道:“倘若我全军骤然撤围北京守将必然疑心其中有诈。”皇太极点了点头反问道:“那先生以为该当如何?”他因了范文程之故对待宁完我也十分客气现下范文程不在身边宁完我的意见是不可不听的。宁完我道:“大汗不如效阿敏故事。”

皇太极一怔继而大笑道:“知我者惟范先生耳!”宁完我只道他想念范文程一时口误也不在意。当下皇太极下令叫莽古尔泰本部正蓝旗不必随着大军起行而是留下继续围城。传令之时格外强调四个字:“困而不攻。”

黄杰随着宁完我走出主帐一个转身挡在宁完我面前跪了下来大声道:“大人再造之德某必不敢忘。”宁完我连忙伸手拉他起身笑道:“自古君臣相需大汗虽然天纵英才总要臣子辅佐方才克定大事。选贤与能是完我的本分何谢之有?”黄杰连连称是说了些漂亮话儿话头一转道:“三贝勒未必能如二贝勒一般。”宁完我微微一惊偏过了头去眯着眼睛瞧了黄杰片刻笑道:“何以见得?”黄杰连忙谢罪道:“杰自归降以来也曾听人议论纷纷说莽古尔泰、阿敏等人常有不臣之心?”宁完我面不改色目光飞快向左右一扫道:“为人臣子不得妄论主上家事。”黄杰截口道:“贩夫走卒家事为家事天下之主家事为国事。”宁完我再不说话只是默默与他并肩而行忽然脱口问道:“我请大汗留下莽古尔泰你可明白其中深意?”

黄杰摇了摇头道:“杰愚钝不明请宁大人指教。”宁完我笑道:“你如何愚钝不明在我面前不必装腔作势大家都是一般的为大汗效命还分甚么彼此。”黄杰俯道:“是。”瞧了宁完我一眼道:“二贝勒生性谨慎当初虽然与袁崇焕两军对峙却始终不肯轻出。三贝勒莽撞暴躁倘若离了大汗辖制说不定咱们大军今日南下他明日便要挥兵攻城。”宁完我捋须微笑心想此人聪明有余只是阅历心机不足。他却也不加解释只叫黄杰去鲍承先处报到自己倒背双手扬长而去。黄杰瞧着他渐行渐远终于在视线之中消失这才离去。

宁完我与皇太极都已料准了莽古尔泰的性格只要皇太极率领主力离开京城他必定按捺不住挥军攻打。那时倘若给他侥幸攻破了北京也是不遵将令的抗命之举功过相抵不说还耗损了正蓝旗的实力;倘若明军坚壁固守莽古尔泰攻打不下更可以借机治他的罪。长久以来皇太极便将战功彪炳的三贝勒视为自己汗位的第一大威胁有了这等借刀杀人的天赐良机怎会白白放过?然而同时他们也都在担心着北京城里的动静虽说范文程的计策瞧起来天衣无缝可是谁知道崇祯皇帝究竟会不会上当?

十二月初四日五更未到就在鞑子大军离京城越来越远的时候北京皇宫门外已经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的人。为的自然是几个朝臣韩爌、成基命、吏部尚书王来光御史刘一燝兵部职方郎中余大成等等后面的四五十个却有些出奇当先是一个戎装将军瞧服色只是个游击模样。身后跪着的却是男男女女老老小小的一大群人年龄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之中大约是天气太冷给清晨的冷风吹着了在母亲怀中哇哇大哭。那游击给孩子哭得不胜其烦一个大巴掌摔将过去孩子吃了打哭得更加厉害。那妇人一面努力拍哄一面责怪丈夫不知轻重。

那游击冷笑道:“甚么轻重?现下督帅给奸人诬陷下狱咱们却在外头逍遥自在甚么是轻甚么是重?我说将督帅好好保了出来才是第一要紧小儿无知哭闹你也不明白么?”他妻子不再答话低下头去哄孩子。韩爌扶着成基命的肩头站起身来走到那游击身旁俯身问道:“你是袁崇焕的部属?你叫甚么名字?”那游击受宠若惊连忙答道:“末将是袁大人麾下游击姓何名之璧。”韩爌微微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回去罢。天气太冷莫叫女人孩子受了寒气。”何之璧红着眼睛道:“末将不愿回去。今日此来便是要恳求陛下用我全家四十六口来换袁大人出狱。”说着一把抱住了韩爌的双腿语带哭音叫道:“韩大人末将知道你与督帅有师生之谊求你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哪怕是要了我阖家四十六人性命只要放督帅回去重行带兵何某并无半句怨言!辽东将士离不得督帅啊!”

韩爌默然轻轻挣脱他手一面摇头叹气一面走回成基命身边艰难地跪了下来。成基命望着他道:“韩大人天气阴寒你素有腿疾何必与我等一同捱冻?”韩爌苦笑道:“韩某年事已高正如风中之烛区区残命早不足惜。”他心中还有半句话不曾说出自己的这个门生袁崇焕正在年富力强有功于国的岁数怎么可以这么不明不白地坐牢丢命?可是说实话他确乎也快要支撑不住了。腊月的风肆无忌惮地从他官服的领口、袖口钻进来他的膝盖跪在地下似乎已经没了知觉。跪宫门这种事情仿佛当年自己是干过一次的那还是万历爷的时候……

“韩大人韩大人?”一阵叫声将他从沉思之中唤了回来。定睛瞧去却是周延儒。他身后跟着两个小童一人左手中拎着一个木桶外面裹着棉胎右手提着一柄木杓;另一个却捧着一摞细花瓷碗。周延儒对两名小童一挥手那拎桶的小童当即将桶打开伸杓搅了几搅舀出一碗姜汤来。

周延儒接过姜汤恭恭敬敬地捧了一碗给韩爌又捧了一碗给成基命。两人都接了端在手中并不便饮。周延儒又去给刘一燝端汤刘一燝却不伸手去接翻着白眼上下打量了周延儒一番猛地手臂一挥将碗打得飞了起来一碗热汤尽数溅在周延儒身上。刘一燝犹不解气跳起身来劈手从小童手中夺下木桶举将起来照定了周延儒头顶泼将下去。姜汤是周延儒特地带来热气犹盛这一从头倒脚淋将下来把个周侍郎烫的呲牙咧嘴幸好一路上已凉了不少不曾皮开肉绽。

周延儒给他泼得一时慌了手脚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韩爌、成基命等人也没料到刘一燝竟然如此暴烈也都愣了片刻还是成基命先回过了神想要伸袖子替周延儒去揩忽然想到身上穿的乃是朝服一只手停在空中不知是该当抬起还是放下。

刘一燝怒视周延儒正要继续作忽然隆隆几声宫门开启一个太监走了出来大声宣旨道:“今日免朝!”韩爌、成基命面面相觑他们约好了一齐提前在宫门跪候便是要在早朝之前请求皇帝明察袁崇焕之事没想到陛下竟然下旨免朝这在他登基以来可是绝无仅有之事一时间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没了主意。

周延儒这时也清醒过来一名小童脱下自己外衣给他擦拭干净了。他却不动怒笑嘻嘻地对刘一燝道:“怒气伤肝刘大人保重身体要紧。”瞧了瞧复又紧闭的宫门道:“陛下今日既然不朝那么下官就此告辞了礼部衙署事多延儒还要回去办公。”说着向几人团团一揖洋洋自去。韩爌明知他是前来示威却唯有心中苦笑而已。对刘一燝道:“季晦今日实在是你太过冒失!此人奸猾多诈却又甚得陛下信任你一再触怒于他难道不怕他在背后……”

刘一燝冷笑道:“人生七十古来希一燝早已活得够了。他姓周的再怎么利害可也管不着我转生投胎!”韩爌早年与他共事多时晓得他是这等疾恶如仇的脾性心想那周延儒必不甘心仅参袁崇焕一人自己是他座师想必也难逃一劫。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劝旁人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左右刘一燝倘若遭劾总是要极力伸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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