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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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率教醒过神来愕然朝着出巨响的地方望去只见几股黑烟袅袅升起虏兵大为骚动马匹惊鸣互相践踏起来。自己的坐骑也有些不受约束连忙努力勒住缰绳心中十分讶异难道是援军来了么?可是哪里能到得如此之快?莫非是虏兵阵中出了甚么事故自相扰乱起来了?
正在狐疑忽然听得一阵齐声大喝一队骑兵两翼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长刀中间的都伏在马背上不断射火枪手炮冲杀进来。骑兵愈来愈近渐渐能看清面目赵率教瞧得真切当先一骑正是新任的锦州总兵桓震。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援军真的是援军!

赵率教部下的士兵原本已经战得精疲力竭自分必死无疑现下眼见忽然来了援军虽然人数不多仅有两千余但却有如腊月送炭叫这些残兵一下子又鼓起了力气。桓震方才在敌后大丢火药包虽然杀伤力不是很强但这些火药包都是加入了铁渣的虏兵的马匹往往都给炸伤一时间混乱起来。他趁着后金兵一阵慌乱挥军冲杀直将敌阵撕开一个缺口突击进来直杀到赵率教的面前骑兵分作两翼将赵率教与他的五百残兵围在中央个个举起了火枪手炮向外轮流射。

桓震伸手抓住赵率教的马缰大声道:“快走!”赵率教知道这实在是千年难逢的机会虽说与他一同冲杀不见得便能成功突围但若不搏上一搏非但自己这五百人绝无幸理连桓震的两千援军都要给自己累死。当下点了点头大声喝令部下重新结队。他所部将士连日苦战早已经弹尽药绝连箭也射光了手中只剩下一柄长刀。许多人的马匹也已经给射死变做了步兵。

桓震也瞧见了这等情形立刻下令将赵部将士护在中间无马可骑的便两人一匹。后金的铁骑果然是铁骑方才给火药包炸得一阵骚动此刻却已经镇定下来羽箭又是雨点一般射了过来。明军士卒手中有盾的纷纷举了起来抵挡然而还是有些流矢穿过盾牌缝隙射中了他们。桓震知道再接下来后金骑兵就要起冲锋了那时两军肉搏自己决然不占上风。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烟花随手晃火折点燃了只见一个红色火球直冲天际虏兵从没见过这等东西正在楞便听一连十几声轰隆巨响后金骑兵的侧翼又挨了一阵火药包。

虏兵连着给炸了两回虽然人是早已有了准备可马却仍旧会害怕何况那还是加了铁渣的火药包马儿受伤便开始惊跳有些骑兵控驭不住便给摔下马来甚至还有给自己的马踩上了几脚的。桓震瞧准机会大喝一声自己的部队裹挟着赵率教所部向虏兵最为混乱的地方冲杀过去。

他本意之中是想能够与方才一般干脆利索地冲了出去。可是虏兵经过方才一次已经摸清了明军的意图一见火药包又来炸乱了自己一片人马两侧的骑兵当即补上缺口丝毫不给桓震机会。

桓震心中暗暗叫苦好容易兼程赶来就是为了救援赵率教难道现下反而要与他死在一起了么?没法子只好硬冲可是若论真刀实枪的搏杀明军哪里及得上八旗的铁骑?没能冲出多远已经有不少士卒倒了下来。他瞧在眼里心中焦急无比然而若不硬着头皮杀出重围那是必死无疑。

正在左右彷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一个辽兵大声吼叫声若裂帛十分凄厉便在这喧闹的战场之中也是听得清清楚楚。桓震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却是赵率教的一个部下大约是战马死了同自己所部士卒合乘一骑的身子一挺跌在地下顺势打了几个滚儿滚入了后金骑阵中去。

虏兵瞧见这么一个傻子送上门来都是哈哈大笑在马上伸出长刀来砍但他只在地下打滚长刀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砍他不到。一个虏兵纵马向他胸腹踩去马蹄偏了半分正踏在他的腿上。那明卒的大腿似乎给踩断了他也不加理会仍是尽量深入。忽然他一直抱着的双臂一张桓震瞧得清楚赫然竟是一个火药包只听轰然一声腾起一个火球虏阵之中马嘶大作又是一片混乱。

桓震张大了口愣在那里动弹不得。便是他这么一愣的工夫又有十几个伤卒见样学样抢了身边援军身上带着的火药包与火折子更有一些是自己带来的援军索性直接策马冲入后金阵中就算人给砍死了捆在腰间的火药包已经引燃尸给马儿拖着乱奔不知便在何处炸将起来。一时间爆炸之声不绝于耳。

倒是赵率教先清醒过来急忙喝令士卒趁机突围。后金兵虽然剽悍究竟也要性命瞧了明军连己带敌一同炸死的亡命劲头都不敢上前阻拦生怕哪个明军士卒忽然起疯来抱着自己一同死了当下只是远远追在后面射箭。赵率教带领全军冲出重围一路狂奔直向西行出二十余里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坡看看后面已无追兵这才停了下来。

过不多久桓震留下接应的一支分队也由张思顺带着绕道追了上来。查点士卒损伤自己所部固然只剩下了三百不到桓震部下也是死伤惨重。

喘息少定桓震这才对赵率教说明自己此来的缘由。原来他自打从宁远出就向袁崇焕请求先行一路上日夜兼程倍道而行士卒轮流用布带缚在马背上睡觉终于初三这天傍晚给他赶到了三屯营。叫城之下也是如当日赵率教一般的碰了一个大大钉子。他可没有赵率教那般好惹直截了当地叫部下后退五十步用自制的土弹弓向城上丢起火药包来。朱国彦哪里吃得住这一手吓得屁滚尿流一叠连声地直叫开城。

桓震也防他挟嫌报复只在外城休息士卒一面派出游哨探听赵率教的情形知道他在遵化不得入城被迫在城下血战已经力不能支。夜半又再拔营起行黎明时分正在赵率教自忖必死之际总算给他赶上了。

赵率教又一次死里逃生庆幸之余瞧着那些损手折足遍体鳞伤的残卒也不由得黯然感伤。然而他毕竟是一方大将旋即振作起来对桓震道:“百里敌攻遵化方劲你以为现下该当如何?”桓震沉思道:“虏兵势大我们不能硬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在地下摊了开来道:“昨日在三屯营宿扎之时接到飞报督帅在昨日已经入关若照原先计划走抚宁、迁安、玉田一线大约还要后日才能抵达丰润。”赵率教沉吟道:“遵化到丰润也有将近百里现下遵化城仍在固守料想一两日之内该当不会破得如此之快。”

桓震凝神细想也想不起遵化城究竟是哪一日给攻破了的索性暂且将这个问题丢在一边道:“赵大人遵化不可保。现下咱们手里总共只得三千余骑兵下官来时命他们每骑携带火药包两个枪弹若干方才一阵冲杀已经用去了不少。”赵率教叹了口气道:“本镇原知野战力不能逮只想一鼓作气冲进城里凭坚据守哪知道王大人他……”神色之间很是愤愤。张奇化在旁插口道:“总镇大人咱们做下属的瞧着着实不平!这回鞑子忽然破边而入大伙儿豁上了命赶来赴援他王……王大人凭什么将咱们拦在城外!若非如此也不致折损了这许多弟兄!”他心情激动说到后来嗓音已经有些颤抖。旁边几个士卒闻言纷纷附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对朱国彦同那王巡抚愈来愈是咬牙切齿。

赵率教叹道:“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其实在他心中未始不是对朱王两个的混帐行径痛恨不已但他自认一条性命早已经卖给了袁崇焕哪怕因此而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何况现下侥幸得救当务之急不是泄心中牢骚却是考虑如何保全自己余下的三千来人等待袁崇焕的援军为上。俯下身去指着地图道:“那么咱们便去丰润同督帅会合。”

桓震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得不远处一人放声大哭起来循声瞧去却是自己部下的一个士卒怀里抱了一人不住呼唤“哥哥哥哥!”桓震心中叹息走过去拍拍他肩头。那士卒抬起头来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哥哥……我的盾牌失手掉了哥哥便将他的给了我……哥哥……”桓震蹲下身来只见他怀中那人的背后深深插着数支羽箭鲜血浸透了衣甲。伸手出去探他呼吸无意中瞧见他的脸庞只觉得满是稚气上唇生了细细胡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模样。

他心中清楚这个年轻士卒是不成的了见他胸膛一起一伏地奋力吸气脸色却是愈来愈青知道多半是肺叶破了无可挽救。默然抽出自己腰刀轻轻放在他兄弟的手中转身走了开去。良久只听一声大叫回身看时只见他躺在自己兄弟的怀里脸上露出一撇微笑已经不再抽搐挣扎。

赵率教叫过张奇化来问他受伤不能行动的士卒共有多少。张奇化为难道:“总有三四百人。”桓震轻叹一声指着地图上丰润的位置道:“此去丰润总也有一百六七十里地我军带着这些伤卒无论如何走不快。倘若鞑子分兵来追半路上给他们截住只有死路一条。”张奇化道:“桓大人虏兵方攻遵化未必便有心追击。”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斥候满身泥土血迹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叫道:“禀二位大人虏兵约一万人自东追来现下只有十里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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